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上車的,徐冉已經被罩上氧氣罩了,李茜就坐在我的身旁,我坐在那兒,覺得自己的手腳冰冷。
心情複雜得很,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徐冉出事好還是希望她不要出事好。
這麽多年來了,我一直都沒有後悔過當年的決定,盡管是如今看到徐冉懷孕了,我也就是有些懷疑自己當年的決定罷了。
或者難受,卻從未後悔過。
就像薛佳穎說的,要是當年我沒有那麽決絕,如今我和韓默之間根本就不會這麽容易就清算清楚了。
可是看到李茜的那一刻,我突然就後悔了。
是的,我後悔了。
那一張五百萬的支票還被我壓在當年帶走的那一本《傲慢與偏見》裏面,這麽多年了,再辛苦我都沒有動過一次。
我以爲那樣我就不欠誰的,可是如今看着李茜,我發現,我不欠誰的,除了她。
她隻是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希望将事情的傷害降到最小化,而我卻将事情推到了沒有辦法回頭的餘地。
到醫院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我拿着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有些冷,二月初的a市,還是冷得讓人發抖的。
是薛佳穎的電話,我這時候才想起來我下午要去拍一個雜志封面。
“佳穎。”
我按了接聽鍵,視線看着擔架上面的徐冉。
她躺在那兒,這大概是我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看到她這麽狼狽的時候了。
我也不知道她這樣做的意義在哪兒,這麽大的月份了,拿着自己的生命和孩子的生命,就是爲了坑我一把。
“你在哪兒?”
手機裏面傳來薛佳穎的聲音,我擡手摸了一把臉,救護車已經停了下來了,一旁的李茜拍了一下我的手臂,我扶着門框跳下了車,才對着她開口:“醫院。”
“你出了什麽事情,怎麽在醫院?”
“不是我,是徐冉,有點複雜,我回頭再跟你說吧,下午我會趕過去的。”
“那行,不說了,先挂了。”
“嗯。”
我挂了電話,李茜已經跟着徐冉進了醫院了,我連忙追過去。
徐冉被送進了急救室,李茜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那燈,才回頭看向我:“傅瑤,我們聊聊?”
她在問我,但是我知道,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
點了點頭,跟着她一步步走到了走廊的外面。
風吹過來,我從未像今天這般的清醒。
“你和韓默還有聯系嗎?”
我以爲她會質問我徐冉的事情的,但是她卻突然之間開口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我愣了一下,半響才反應過來她到底問了什麽。
“沒有。”
不算聯系,每一次都是莫名其妙的碰上。
她笑了一下:“你别緊張,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她的笑容很淡,以前我以爲她并不是真心在笑的,如今我才知道,這是闊朗之人才會有的态度。
是我狹隘了。
我努力也想笑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你和蔣飛逸之間真的是那樣的關系嗎?”
她看着我,眼神涼淡,卻讓我根本沒有辦法去欺瞞。
我搖了搖頭,沒有開口。
“你對韓默——”她頓了頓,似乎在思量措辭,過了兩秒之後再次開口:“你覺得你和韓默之間,還有可能嗎?”
我知道李茜并不是在爲難我,但是她的每一個問題,卻都是讓我無從回答的。
我站在那兒,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和韓默之間,步調好像從來都不一緻的,我已經筋疲力盡了,他卻死不放手。
我想他應該是有那麽一點兒愛我的,但是我真的是累了,七年的時間,什麽都應該放下了。
李茜見我沒有說話,轉開了視線,也不知道看哪兒,卻沒有再開口了。
我也沒有說話,看着她的側臉,才發現她和韓默長得真像。
盡管已經快六十歲了,可是臉上的容貌卻如同四十的風韻婦人,五官和從容的表情間能夠清晰地看出她年輕的時候的絕色。
怪不得韓默長得這麽好看,原來五官基本上都是随了她。
“韓默爸爸出軌的那一年,韓默才八歲,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三個多月了,以爲我不知道。後來韓清出生,他要把韓清接回來韓家,我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有一個要求,就是離婚。”
“但是韓默爸爸不同意,他那一年才四十五歲,正是男人風華正茂的時候,事業如日中天,卻抱着我哭得像個小孩一樣,跟我說他錯了。”
她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看着我:“可是我從小就被家裏面富養大的,嫁給他的時候也是門當戶對,他愛我的時候也是真的愛我,我也相信他愛我,但是相信和容忍是另外一回事。我在韓默十歲的那一年就自己搬出來了,他自己選擇了守在韓家裏面。我現在都記得韓默說過的一句話,他說韓家是他的,隻能是他的,誰也搶不走,即使是我親手逼着他送出去,也不能,除非他死。”
李茜的話讓我有些消化不來,我和她的接觸總過加起來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時隔四年,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
可是她卻對着我說了這樣的話,我站在那兒,整個人都是呆滞的。
她笑了下,突然之間拿起我的手拍了拍:“傅瑤,我說這些,不是想替韓默說什麽,我隻是想告訴你,韓默從小就是這樣偏執的長大的,因爲我和他的爸爸,他對愛情有一種矛盾的仇視。”
說着,她頓了頓,特意擡頭看了我一眼:“這樣說,你懂嗎?”
我懂,可是我又不是很懂。
“媽。”
我們正說着,韓默的聲音突然之間插了進來。
我愣了一下,連忙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李茜收了神色:“阿姨,我今年二十六歲了。”
不在是十六歲了,再也沒有那樣的力氣去教一個男人成長了。
李茜笑了一下,沒說什麽,擡頭看向韓默:“徐冉怎麽樣?”
“還好,有點小産征兆。”
他說着,擡腿走了過來。
“阿姨,我下午還有工作,先走了,如果是關于徐冉的事情的話,聯系我律師吧。”
李茜由始至終都沒有跟我提過徐冉的事情,我知道,像李茜這樣心明如鏡的人,自然是明了怎麽一回事。
我并不想和韓默有再多的交集,這就是我給李茜的答案。
她沒有挽留我,她好像從來都不會給人爲難一樣:“好,路上小心。”
我點了點頭,沒有再停留,轉身低着頭離開。
由始至終,我都沒有看韓默一樣。但是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伸手拉住了我,側頭看着我的眼眸裏面隐忍着我不懂的情緒:“傅瑤。”
我皺了皺眉,伸手扒着他的手:“韓少,請自重。”
“韓默,松手,讓傅小姐走。”
李茜淡淡的聲音傳來,我感覺到韓默僵了一下。
他按在我手腕上的手指一根根的松開,好像小孩子放棄心愛的玩具一樣,動作緩慢得讓人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念念不舍。
可是他到底是松了手,我沒有看他,擡腿直直地往前面走。
“媽,我不會和徐冉複婚的!”
他的聲音很大,也不知道是說給李茜聽的,還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但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轉角離開之前,我清晰地聽到了李茜的答案:“這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真羨慕,韓默有這樣的一個母親。
走出醫院門口的時候就看到蔣飛逸的車子大大咧咧地停在了那兒,黑色的林肯,就算是再怎麽低調,還是讓人情不自禁地将視線落在上面。
我剛走過去,車門就開了。
屈身坐了上去,就看到蔣飛逸了。
我抿了抿唇,這些天蔣飛逸也是忙,今天特意到醫院來接我,必定又是有什麽事情了。
我沒有主動開口,主動開口的那一個人總是輕易地就被人放在被動的位置。
隻是跟我和蔣飛逸之間,無論是我先開口還是他先開口,處于被動無法反抗位置的那個人,永遠都是我。
就像是從前被韓默壓在手掌心裏面一樣,翻身都不行。
他就看了我一眼,倒是沒有先切入主題,開口讓司機開車。
車子緩緩地啓動了起來,車裏面的暖氣很足,我系着圍巾,覺得有些冷,不禁扒了扒脖子上的圍巾。
蔣飛逸這時候突然之間側頭看着我:“徐冉找你了?”
必定是薛佳穎給他說了,我點了點頭:“嗯,今天被她在大廈門口逮到了。”
“怎麽回事?”
他眉頭微微動了動,倒是看不出喜怒哀樂。
我抿了一下唇,長話短說:“韓默不和她複婚,她想把那孩子算到我頭上。”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也不用多說什麽其他話去叙述了,就這麽簡簡單單的,對方一聽就能懂了。
蔣飛逸看了我半響才轉開視線,視線平視着前方,沒有再開口。
我有些詫異,他就這麽問了一下就完了,一點兒都不像他的作風。
“佳穎說你不想因爲蔣家而别人否定,所以我給你兩年的時間。但是你沒有蔣家,就連徐冉這樣的人都能爬到你的頭上。”
就在我以爲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蔣飛逸突然之間說了這麽一段話,我看着他,整個人都是僵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