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開門。”
我所有的東西都在趙苗的身上,鑰匙也沒有,隻能敲門。
門開的很快,趙苗開門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拉着我坐進了沙發裏面,看着我,擡手一點點地将我的眼淚擦幹淨。
她沒問我什麽,我知道我該說什麽:“我告訴他了。”
她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擡手拍了我一下:“睡覺吧,明天有考試呢。”
元旦放假三天之後,五号就要考試了。
對啊,我要結束這個學期的課程了,而還有十天,韓默就要當他的新郎官了。
這樣的結局,真好。
這一晚睡得并不好,這兩年半以來的事情一直在腦海裏面不斷地回放着,我始終記得最清晰的是當初韓默對我說過的一句話:傅瑤,你第一回砸我一酒瓶子,我當是誤會,這虧也吃下了。但是你後頭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韓默還就想看看你到底多大一回事。
是的,我就是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所以到了現在,誰也不把我當一回事。
“瑤瑤,瑤瑤。”
是趙苗叫我起床的,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整個枕頭都是濕的。
趙苗落在我臉上的視線微微一頓,卻也什麽都沒有說,對着我笑了一下:“去洗漱吧,早餐快好了,今天考試,好好考。”
我點了點頭,進去浴室,看着鏡子我才知道趙苗爲什麽會那樣子看着我。
滿臉的淚痕,眼睛浮腫,黑圓圈就好像化了煙熏妝一樣的明顯。
我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閉了閉眼睛,抽着氣讓自己心口的疼能夠緩慢一點兒。
其實還是疼,但是我知道,人不能太得寸進尺,鬧過一次就好了,再鬧一次,就是矯情了。
我想這大概是我大學裏面的最後一場考試了,從開始到最後,一共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
結束的時候我和趙苗去吃了一頓火鍋,然後兩個人牽着手一步步走在那冰冷的天地中。
妞妞被趙苗送到當初紅顔認識的肖璇那兒去照顧了,肖璇和老公結婚兩年多了,卻一直都要不到孩子。
你看,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麽的好笑。
有些人重金求子,卻求而不得;有些人不願意有孩子的,卻硬生生地往你的子宮裏面塞,然後還要讓你經曆一次剜肉之痛。
檢查結果出來很快,沒什麽問題,手術安排在一個星期之後,剛好是韓默和徐冉結婚的那一天。
拿到體檢報告的那一天晚上,我給蔣飛逸打了個電話。
他似乎一點兒都不驚訝會接到我的電話,或者說,他一直都在等我的電話。
蔣飛逸就是這麽變态,對,他也是一個變态,不動聲色就将人推入火坑裏面的變态。
“韓默的婚禮你有請帖嗎?”
我并不想廢話,單刀直入。
“有,你想去?”
“嗯,手術在下午三點鍾。”
韓默的婚禮在下午兩點準時開始,我的意思蔣飛逸不會不明白的。
對,我就是存心去惡心一下韓默的。
他将我當猴子一樣耍,我爲什麽就不能也讓他膈應一下。
自己結婚的那一天和自己的孩子死去是同一天,往後想起來,都會很有紀念意義吧?
我還有一個很壞的念頭,我就是想要看着他們的婚禮亂成一鍋粥。
那隻是想想而已,韓默從來都沒有愛過我,他又怎麽會逃婚呢。
“随你。”
随我?
呵呵,蔣飛逸就是這樣。
從前我不知道,如今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讓人無比的心寒。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太瘦了,懷孕兩個月了,卻一點兒痕迹都沒有,緊身的旗袍穿在身上,肚子也沒有顯出來。
我很少穿旗袍,我一直都覺得我沒有那種氣質。
但是趙苗卻說,我穿旗袍的時候最好看,因爲我的臉蛋和骨架都特别适合穿旗袍。
可是我還是不穿。
韓默也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穿旗袍,我從未想過他看到我穿旗袍,會是在他和徐冉的婚禮上。
我想他大概也沒有想到。
出門之前趙苗拉着我,“傅瑤,答應我,冷靜,好嗎?”
我知道趙苗擔心什麽,我想大概所有人見到我都會以爲我去鬧場子的。
天知道,我隻是想去看看,僅此而已。
我出門的時候蔣飛逸已經到樓下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裝束,下着小雪的天兒,他撐着一把素黑的傘,視線落在我的身上,有些驚訝。
盡管是披着貂毛,卻還是冷得我發抖,我一步步都走過去,不等蔣飛逸開口,就已經自己拉開門上了車了。
車上的暖氣讓我覺得自己有些鮮活。
蔣飛逸也上了車,側頭看着我:“你怎麽穿成這樣?”
我笑了一下:“我爲什麽不能穿成這樣?”
誰規定的在婚禮上面不能穿旗袍的?
他看了我幾秒鍾,最後什麽都沒有說,擡頭看向司機讓司機開車。
我們一路上都沒有交流,事實上自從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之後,我跟蔣飛逸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的交流了。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酒店的門口已經停了很多車了。
是蔣飛逸先下的車,我擡手挽上他,緊着身上的大衣,一步步往裏面走。
場面熱鬧的很,全都是a市有地位有身份的人。
蔣飛逸被不少的人搭讪,他興緻缺缺,并不想交談,最後拿了我當借口,帶着我尋了一個安靜的地方站着。
“你想幹什麽?”
紀雲深從我一進來就看着我了,如今我和蔣飛逸到了安靜的地方,他直接就過來質問我了。
是的,是質問。
我笑了一下,伸手拿了一杯牛奶:“我沒想幹什麽,我就是陪着蔣先生過來的。”說着,我将視線轉到了蔣飛逸的身上:“喝酒嗎?”
蔣飛逸低頭看了我一眼,盡管我恨他,可是他的氣勢還是讓我有些害怕。
“酒,謝謝。”
我知道,在外人面前,蔣飛逸總是會跟我做做樣子的。
紀雲深青着臉看了我一會兒,最後跺了一下腳走開了。
他今天是伴郎,自然是忙得很。
然後李茜也看到我了,有些詫異,但是也隻是很短暫的詫異。
她并沒有走過來,仿佛知道我不會鬧事一樣。
直到今天,我都看不明白李茜。
我不知道她當初給我的那一張支票,是真的如同她所說的那般,還是隻是用來羞辱打發我的。
不管是怎麽樣的理由,她都是極其厲害的。
“傅小姐。”
徐冉看到我了,牽着我韓默就過來了,炫耀勝利一般。
我也是笑着我,手搭上蔣飛逸的手彎:“恭喜你,徐小姐。”
韓默在看着我,可是我卻沒有看着她。
“很高興你能來,徐小姐。”
徐冉一直都是笑着的,但是我知道,她這笑意是真的。
怎麽不是真的呢,她都已經美夢成真了。
我低着頭喝了一口牛奶,才擡頭看向她們:“祝福已經帶到了,那我也不久留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不再久留了。”
“傅小姐,今天是我韓默的大喜日子,還有半個小時,婚禮就要開始了,你能不能——”
徐冉擡手拉住了我,帶着手套的手落在我裸露的手臂上,涼得我心尖發顫。
我看了韓默一眼,他正在看着我,眼神就好像是淬了毒一樣。
我笑了一下,收回視線:“不能,我三點半約了人,很重要的事情。”
我也是笑着的,真心的笑的。
我希望,韓默在往後,還能夠如同今天一般。
他那麽聰明,自然是明白我話裏面到底是什麽意思。
說完,我側頭看向蔣飛逸:“我要走,蔣先生呢?”
他眼眸黑沉:“送你。”
我點了點頭,牽着他的手一步步都轉身離開。
“韓默——”
韓默似乎想要過來說些什麽,卻被徐冉拉住了。
我沒有回頭,所以我不知道韓默的表情。
我隻知道,我花了兩個小時化了一個妝,花了半個小時來到這兒,然後呆了不到五分鍾就離開了。
可是我不後悔,真的,如果我那麽痛,那麽我也要韓默跟着難受,盡管隻是膈應,也總比不痛不癢好。
趙苗早就在醫院裏面等着了,我到的時候,她沖過來就将我抱住了:“沒什麽事吧?”
我擡手拉開她:“苗苗,我看着我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是的,什麽事情都沒有。
就算是有,它也已經在我的心底裏面悄悄地枯死了。
“沒事就好,快把衣服換了,把妝卸了,差不多要準備手術了。”
我接過趙苗遞過來的東西的時候,心口還是忍不住痛了一下,手僵在那兒,隻是最後,我還是把東西拿了過來:“好。”
進去手術室之前,趙苗死死地抱着我,眼淚不斷地落在我的臉上,好像生離死别一樣。
我擡手幫她把眼淚擦幹淨,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蔣飛逸,他還是那樣,沒有半分的表情,就那樣站在那兒。
趙苗還是松了手,醫護人員推着我一步步地往手術室裏面走。
我想我還是賭輸了,韓默還真的是厲害,讓我輸得前所未有的徹底。
走廊傳來腳步聲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韓默正跑過來,身上還穿着今天的新郎服,身後追着紀雲深,還有徐冉,他們都追過來了。
我看着他們,突然就如願以償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流出來了:“你們都來了啊。”
韓默看着我,臉色就如同那外面的冰雪一樣的冷,額頭上的青筋不斷地冒起來。
我拍了拍醫護人員的手,手術床被繼續往手術裏面推着。
手術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他突然之間開口叫了我一聲:“傅瑤。”
他站在那手術室的門口,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咬牙切齒得恨不得吃我的血肉。
我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流出來,什麽都沒說,聽着所有的一切被關在手術室的外面。
我叫傅瑤,我媽是個小三,我也是個小三。
這就是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