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人就這麽沉默着,這樣的沉默就好像是那死亡前的壓抑一樣,我坐在那兒幾乎喘不過氣來。
韓默在抽着煙,他沒有看我。
眼睛蓄起來的熱氣咽得我難受,我擡頭看了一眼韓默,最後還是自己擡腿走回去了床上。
隻是,我再也睡不着了。
也好。
這兩個字就好像是魔咒一樣,不斷地在我的腦海裏面回旋着。我閉着眼睛,眼睛卻還是燙的,明明手腳都是冰涼的,可是我的眼睛卻是發燙的。
天亮的時候韓默終于動了一下,起身進了浴室洗漱,出來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回去還是學校?”
我知道,韓默這是要讓我回去了。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即使是現在我連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但也沒辦法,我自己選擇的路,我跪着也要走下去。
我跟他本來就不是公開的,就連光明正大的我的怕會被别人譴責。
我抿了抿唇,一邊穿着衣服一邊開口:“回去,我去洗漱一下。”
他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門關上的時候我擡手按着自己的眼睛,死死地壓着裏面的波濤洶湧,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按了下去,我才轉身過去洗漱台那兒進行洗漱。
我走出去的時候韓默在抽煙,陽台的門沒關,風刮進來,冷得我抖了一下。他就那樣站在那兒,沒有任何的動作,穿得也不多,可是卻沒見他感覺到冷。
我站在他身後,剛打理好的頭發被吹得亂七八糟,圍巾圈住的地方也還是冷得跟冰一樣,那風灌進來,就好像被人倒了冰渣子一樣。
可是我還是不想張口叫他,不知道爲什麽,就是不想。
他動了動,我以爲他要回頭,可是他隻是将手上那香煙上的半截煙灰抖掉,然後擡手吸了一口煙。
韓默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夠看到他吐出來的煙霧,白茫茫的一片,隻是很快,就被大風給刮散了。
“韓默。”
我到底是在他回頭之前開口叫住了他。
他扔了手上的香煙,十幾樓,就這麽擡手就将那香煙扔了出去了,也不管砸到人的頭上是一件多麽惡心和沒有禮貌的事情。
可是韓默就是這樣,他向來都是這樣。
他又怎麽可能會想到别人的感受,他從來都隻會考慮自己的感受。
“我好了。”
他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進來,伸手越向我的手。
我扣着包包的鏈子,在他的手牽上來的時候掙了一下。
韓默擡頭看着我皺起了眉頭,我沒再動了,他終于沒再繼續皺眉了,挑了一下嘴角:“先去吃早餐。”
我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異議。
其實也不能有任何的異議,反正我說什麽韓默也不會聽的。
就這樣吧,兩個人難得這麽安靜,不要又吵起來了,昨晚一整晚都睡不好,我的精神很不好。
我發現我跟韓默之間除了大家想刺猬一樣互相傷害之外,基本上就沒什麽交流了。
就好像現在,我們兩個人不吵架,坐在早餐店裏面,卻誰都不開口,各自吃各自的。
這樣的相處方式很奇怪,但是我無能爲力,我不了解他,其實他也不了解我。
酒店裏面的早餐很好吃,隻是我沒什麽胃口,吃了一點小米粥和一個小蛋糕就吃不下去了。
韓默不一樣,他吃了不少,視線落在我跟前的食物上,有些鄙視:“你吃這麽少你确定你待會兒不會暈倒?”
他說話總是這樣,好像我欠了他幾千萬一樣,總是這樣恨不得給我一刀刀地扔過來。
大庭廣衆的,我咬着牙沒有跟他吵,隻是敷衍地找了個借口:“我早飯吃不了多少。”
“呵,你夜宵也沒吃多少。”
“……”
我低着頭認真地喝粥,沒再說話。
“哎,你聽說了嗎?今天一大早,韓家——”
“傅瑤。”
我已經吃完了,拿着湯匙百無聊賴,突然之間聽到隔壁桌的人在讨論韓家的事情。
韓默卻突然之間叫了我一下,我愣了一下,擡頭看着他,他飛快地将手上的粉吃完,然後将椅子後面挂着的大衣拿到手上:“我們走吧。”
我以爲他還得把那餃子吃完的,卻沒想到他不吃了,就這麽叫我走了。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是韓默已經起身了,他站在兩三米的地方回頭看着我:“還不走?”
我看了一眼那沒碰過的餃子,想問他怎麽突然之間不吃了,視線落在他的臉上,我最後還是咽了一口氣,将那話吞了下去,然後将自己的大衣也拿了起來穿上,擡腿跟上他。
走到他身旁的時候我側頭看了他一眼,他冷着一張臉,方才還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又淬了冰。
我不明所以,隻能抿着唇一聲不吭地跟着他走。
又是沉默的一路,大概是習慣了,我竟然沒那麽難受了。
我想我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都這樣了,我也不能怎麽樣了。
上班高峰期,車很多,韓默一向都是急性子,這一次他卻幾乎沒有按過喇叭,每一次堵着就這麽堵着。
他也沒看我,就是看着前面也不知道想什麽,手摸着香煙想抽,後來還是沒有抽。
堵了半個多小時,他把我送到樓下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
不管是什麽關系的,别人下車的時候總會說些什麽的。
可是我卻發現我根本不知道該跟韓默說些什麽,我好像已經默認了這種,他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出現,不需要的時候我就自動閃開的狀态了。
真的是犯賤得讓人難受。
“我回去了。”
我解了安全帶,推開門下車。
韓默還想哼了一聲,大概算是告訴我他聽到了,卻什麽都沒有說。
有時候我覺得我跟韓默在某一種程度上面挺像的,大家都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我拉不下臉像别的女人一樣挽着他的手臂撒嬌軟語,盡管我做的跟那些女人并沒有什麽差别。
他也不會放下臉面來對我和顔悅色,我們兩個人都不太會取悅對方,唯一能夠取悅對方的時候,大概就是在那床上抵死纏綿的時候了。
一下車,我就被風吹得晃了一下。
真的是應了剛才韓默剛才烏鴉嘴說的那一句了:你吃這麽少你确定你待會兒不會暈倒?
我沒暈倒,不過感覺也差不多了。
走了沒幾步突然之間聽到韓默叫我:“傅瑤。”
他下了車,黑色的大衣被風吹得起了一半,凝着一張臉特别的有輪廓。
我站在那兒轉身看着他一步步走過來,直到他停在了我跟前,我才開口:“還有什麽事?”
“你期末考試了沒?”
他向來都不會問我這些事情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突然這麽問是幾個意思。但是認識他這麽久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要問爲什麽,也不要問什麽反正就是開口回答就是了。
風很大,我頭發直接刮了我半張臉,扯進我的嘴角裏面,我不得不擡手撥開頭發:“還沒,一月初吧。”
“趙苗情緒怎麽樣?”
他的問題跨度太大了,我真的是反應不過來,睜着眼睛看着他。
他難得有耐的又給我開口問了一次:“趙苗情緒怎麽樣?”
我這時候才确認他真的是問趙苗的,我隻是特别不明白他這是想幹什麽。
反正他想幹什麽我也攔不住,隻要不傷害趙苗,一切都好說。
我皺了皺眉,還是開了口:“還可以吧,她自己的兼職就挺忙的。”
“趙旭走了也沒幾天,她情緒應該挺難受的,畢竟觸景生情。”
韓默不像是會感慨的人,我知道他接下來還有話要說,所以我也沒接他的話,他低着頭直直地看着我:“你就沒想過帶她出去旅遊旅遊?”
我不禁一怔,呐呐地應着:“我真的沒想過。”
我真的沒想過,我更沒想過,這話會是韓默對我說我的。
我看着他,禁不住臉色有些發白。
他大概是知道了我想什麽了,勾着唇特别鄙視的嗤笑了一下:“你腦子裝的是泥嗎?想的都是什麽,你跟趙苗還是朋友嗎?我就是想讓你們出去散散心。”
他一句句地扔過來,說得好像真的是我錯了一樣。
我站在那兒有些讪讪:“我就是有點兒驚奇。”
“呵,你倒是讓我有點兒驚吓。”
“……”
他皺了一下眉,“行了,不想跟你扯這麽多,就想問問你要不要出去跟趙苗散一下心,去哪兒都行,費用我幫你們出了。”
我真的覺得韓默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哦不,也沒有變,就是這做法有點兒像被鬼上身了一樣。
我真的不相信這是韓默會幹出來的事情,可是他就真的這麽幹了,甚至還拿出手機,低頭搗鼓了一下,然後開口:“我給你們訂了兩張機票,你們女生不是喜歡去韓國嗎?你帶趙苗好好玩一下,剛好放松一下。”
他動作太快了,下一秒鍾,我的微信上就傳來一個陌生人的截圖了。
我這時候才發現,韓默的微信原來一直在我的微信好友裏面。
我低頭看着我自己的手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問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