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苗流産的那一天,趙旭的父母來了,我扶着趙苗準備上手術床,趙旭的父母突然之間就出現在我們的跟前。
“趙小姐。”
開口的是趙旭的媽媽。
在之前我見過她一次,完全不像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可是今天,一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臉上的憔悴顯而易見,整個人看起來也好想是老了十歲一樣。
趙旭是獨子,對趙旭家來說,這顯然是一個晴天霹靂。
趙苗回頭看着他們,臉色很淡,甚至是有些冷。
我扶着她,沒有說話。
趙苗這反應我自然是知道爲什麽,早在之前趙旭的媽媽就已經找過趙苗幾次了。
趙苗會下定決心和趙旭分開,我知道,和趙旭的媽媽有很大的關系。
真的就好像是狗血的豪門總裁劇一樣,趙旭的媽媽做了什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那一天趙苗當着我的面抽了半盒的煙,然後沒幾天就知道她和趙旭分開了。
再有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猜出來,趙苗這樣自卑又高傲的人,趙旭的媽媽一定是讓趙苗特麽的難堪。
我沒有說話,也是冷着一張臉,站在趙苗的隔壁。
“你能不能,留下孩子?”
大概是自己都沒有底氣,趙旭的媽媽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接近哀求的語氣。
我看着趙苗她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的變動:“對不起,我高攀不起你們趙家。”
“趙苗,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給你賠罪,你想怎麽樣都可以,你留下孩子吧,這是我和趙旭爸爸的唯一念想了。”
“對不起,我不想和你們趙家有任何一點兒的關系了。”
她冷着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倨傲的女王。
這才是趙苗,高傲而神氣。
趙旭的媽媽的臉色直接就白了,看着趙苗:“你怎麽,怎麽這麽狠心呢!這是趙旭的孩子啊,這是趙旭的孩子啊!”
醫生走出來,點了趙苗的名字,我擡頭看向她。她收回了視線,聽着醫生将手術注意事項說完,然後擡腿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她走得堅決,可是我知道,她心底一定是萬分不舍的。
面對趙旭媽媽的指責,我不知道趙苗是什麽樣的心情的,我隻覺得諷刺。
爲什麽人都是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才想後悔。
如果當初沒有那些做法,事情根本就不用走到這樣的一步。
她們說趙苗狠心,可是爲什麽就不反省一下自己呢?
留下這個孩子,他們是快樂了,而趙苗呢?
沒有一個母親是可以完全對自己的親生孩子不聞不問的,趙苗對自己沒什麽感情的弟弟妹妹都沒有辦法視而不見,對一個自己十月懷胎的孩子,她根本做不到。
孩子生下來了,趙苗的一生都完了。
她一輩子都活在了趙旭的陰影中,人都是自私的,趙苗看得這麽開,我很開心,如果是我,我也會作出和趙苗一樣的選擇。
說我們自私也好,狠心絕情也罷。人活在這個世間,統共就隻有過眼雲煙的百年不到,中途總會有一些事情讓你無法釋懷,如果連自己都不願意放過自己,那麽還有誰能夠拯救你呢?
“趙苗!我給你跪下了趙苗!你留下孩子吧趙苗!”
手術室的門關到一半,趙旭媽媽真的就這麽跪下了。
聽說趙旭媽媽是個大家閨秀,估計這麽跪一個人,也是頭一回了。
我站在那手術的門口,看着相隔三四米的趙苗,她躺在那手術床上面,微微擡着身體,看着趙旭的媽媽,一旁推着關着門的護士似乎也有意地站在那兒,沒有動。
過了幾秒種,趙苗重新躺了回去:“醫生,麻煩繼續。”
“不——,趙苗!”
“夠了,起來吧!”
“她怎麽可以這麽狠心呢?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心啊,小旭是因爲她才離開我們的,可是她現在連小旭的孩子都不想留下來,老趙,這個女人怎麽就這麽蛇蠍心腸啊!”
我站在一旁,聽得渾身發顫,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怎麽都忍不住她這樣污蔑趙苗。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上前看着癱坐在地上的趙旭的媽媽:“趙太太,做人不能太自私,如果當初你沒有對趙苗和趙旭進行阻止的話,估計現在你已經在準備你的孫子的衣服了。你說趙苗自私,你又何嘗不是自私呢?趙旭生前你不願意讓他們在一起,現在趙旭離開了,你卻要求留下這個孩子。你想過這代表什麽嗎?這代表了趙苗永遠都逃不開趙旭,她永遠都不能再開始一段新生活了。兩個月前,趙苗應你的要求,已經和趙旭分開了,那麽,現在,你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趙苗呢?”
我不明白,爲什麽人總是這樣。
她們好像容易輕易地忘記自己的錯誤,而去指責别人,卻從來都不會想,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
手術室的門口就隻有我們這幾個人,我說的話聲音大不小,卻足夠讓她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說這麽一些話,或者他們從來都沒有覺察到我的存在。
趙旭的父母看着我一臉的驚愕,趙旭的母親的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最後是趙旭父親開的口:“起來,走!”
“老趙——”
趙旭的母親顯然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會突然就走,她看了我一眼,臉上的眼淚還沒有幹,但是不過幾秒鍾,她就自己爬了起來,然後沒有說一句話地走了。
我不想爲趙苗辯駁什麽,我隻是,看不下去,憑什麽,所有的人都來欺負我們。
難道我們愛上了一個人門不當戶不對的人,所以就應該承受這些侮辱和指責嗎?
就算是,不好意思,我也不會去承受。
趙旭父母離開之後,整個走道就隻有我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
手機安安靜靜地躺在我的口袋裏面,韓默出國的第八天,我們之間沒有過一條短信也沒有過一個電話。
我擡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靠在了身後的牆上面。
我不知道,我和韓默之間,會不會比趙苗和趙旭之間更加的慘烈和悲壯。
或者是,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
流産就是小月子,我不太會照顧人,但是生怕趙苗會落下什麽病根,所以隻能請了一個月嫂過來幫忙照顧。
對于出不出院,趙苗都沒什麽想法,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還是讓趙苗住在醫院裏面。
她還是不怎麽說話,家裏面來過一次電話,還是要錢。
趙苗接了電話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最後,我才聽到她對着電話裏面的人開口:“說完了嗎?說完了是吧?很好,從今天起,我每年隻會給你們三萬塊,多的我一分都不會給,再打電話過來問我拿一次錢,我一分都不會再給你們打回去!”
說完,趙苗直接就把電話給摔了。
最新款的蘋果手機,摔在那牆壁上,屏幕瞬間就碎了。
趙苗的臉色蒼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這是我第一次她對着家裏面發飙,我站在她的身旁給她舀着雞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她自己扭頭看向我的,沒有了尖銳的眼神和語氣,視線落在我身上,開口的聲音竟然是發顫的:“我能喝嗎?”
我連忙把湯遞給她:“可以,快喝,剛炖的。”
她沒說話,伸手結果,捧着那炖盅,仰頭就那麽喝着,一邊自己吹着一邊喝着。
眼淚不斷地掉到炖盅裏面去,這是從手術室出來後到今天,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可是我除了看着她,卻什麽都做不了。
是夜,淩晨的醫院裏面隻有呼吸和打呼的聲音。
趙苗已經睡了,在捧着炖盅哭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又抱着我哭了半個多小時之後,終于睡着了。
我從病房裏面走出來,不知道爲什麽特别想抽煙,盡管我不會。
我不知道該怎麽排解自己這幾天的難受,除了抽煙喝酒。
我不能喝酒,我還得看着趙苗,還得陪着她。
十一月下旬的a市已經是深秋了,我攏了攏身上的圍巾,決定去買包香煙。
淩晨的超市都關門了,隻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還開着門。
我走進去要了一包最貴的煙,真特麽的貴,付錢的時候我有些心疼。
可是一想到有人說過,如果你沒辦法不抽煙,那麽就抽貴一點的煙,起碼傷害少一點兒。
你看,我還是很愛我自己的。
打火機才擦了一下火,就被風吹滅了,我廢了許久才将煙點燃,還沒有來得及抽一口,直接就嗆得我呼吸都上不來。
口袋裏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以爲是趙苗出了什麽事情,連忙掏出來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的号碼。,
大半夜的,估計是打錯了。
手上的香煙已經點燃了,我将手機塞了回去,試着抽煙。
香煙真不是好抽的,我不明白韓默爲什麽這麽喜歡抽。
但是那麽難受的味道,入口之後,好像真的不會去想那麽多的事情了。
口袋裏面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還是剛才的号碼,我忍不住皺了皺眉,按了接聽鍵:“喂?”
大半夜的電話,我語氣十分的不好。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