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烈城的高麗人,對漢軍的駐紮還是沒有什麽反對意見的。在光烈城第一次被定爲大高麗王國的臨時國都時,這些居民曾經親眼目睹過,漢人神秘的武器,還有強大的戰鬥力。
在某些方面,高麗人還是顯得比較聰明的。當你真正把他們打疼打痛,讓他們見識到你強大的威力,高麗人就會像羊一樣趴伏在你的腳跟,哪怕隻是表面上的。
不過不是每個高麗人,都會像光烈城的高麗軍民一樣,深刻領會過漢人強大的戰鬥力。他們總是心存幻想,認爲漢人的軍隊,和蒙古人的軍隊比起來,總是有着很大的差距。而且漢人講究的是以德報怨,以德服人,哪怕你殺了漢人,隻要事後服軟,說上幾句好話,愛面子的漢人是不會和你計較的,相反還會“賞賜”給你一批東西,以顯示天朝上邦的浩瀚之威。自從當年秦朝的“樂浪郡”,高麗反叛,從中原獨立出來,曆次高麗之叛,漢人朝廷對叛亂采取的都是這樣的态度。
而在抱着這樣心态的人中,以管川郡的高麗人鄭相戶的态度最爲明顯。
鄭相戶始終認爲,不管是蒙古人還是漢人,都必須從高麗的土地上回到自己的地方,高麗隻能由高麗人來管理。他仇視蒙古人,但出于自卑的心理,他更加仇視漢人。他不願意看到大量的漢軍隊伍駐紮在高麗的土地上,總是夢想着要将漢人全部驅逐出去。他始終不願意去直面一個問題,高麗在秦朝時尚是中國的領土,隻是趁着中原動亂,這才叛亂出來。
中原漢魏之際,趁着中原戰亂,中央政府無暇東顧之際,遼東軍閥高宮帶領漢族、鮮卑、肅慎等一部分流民在我國東北部叛離中原朝廷,占領了屬于玄菟郡的高句麗縣,建立政權,稱高句麗,後建都于丸都城。到南北朝時期,北魏朝廷第一次舉兵讨伐高句麗,爲避免戰争鋒芒,高句麗長壽王十五年,高句麗遷都平壤,并向北魏政府上表自稱臣屬,北魏朝廷于是順水推舟的冊封長壽王爲“長壽郡公”,由此,高句麗成爲當時覆蓋東北地區及朝鮮半島最強大的少數民族政權。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現在的高麗人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是誰的臣民,他們也天真的以爲漢人不會再對高麗怎麽樣了。但以鄭相戶爲首的高麗人,卻一直都忽視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現在的漢人皇帝王競堯,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漢人皇帝。在王競堯的心裏,永遠隻是一個任何人、任何事情也都無法改變的信念:
——高麗,中國之樂浪郡,永遠都是中國無法分割的領土!任何企圖分割中國領土的人、政權,都将遭到漢人大軍無情鐵拳的打擊!
王競堯在高麗土地上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有朝一日收複失土而做的努力。像鄭相戶這樣的人,現在當然可以上竄下跳,施盡小醜的嘴臉。等到你最終表演完畢的時候,無情的帝國之刀,将切斷這些人的喉嚨。
現在駐紮在高麗的漢人軍隊,所采取的相對平和的态度,讓這些人誤以爲有機可趁。鄭相戶甚至拉起了一支千人的武裝,打着自保的名義,獨立于漢人的監管之外。
其餘和他有着相同想法的高麗人,雖然暫時不敢有什麽動作,但都在暗處默默地觀察着漢人的反響,看看他們會如何對待鄭相戶的武裝。其實鄭相戶的心裏也是忐忑不安的,憑着這一千多人,他是無法和正規軍相抗衡的,所以,他把目光放到了手擁大軍的洪福源身上。
對于洪福源這個人,他也是打心眼裏鄙視的。洪福源也狗一般的追随着蒙古人,接着等到蒙古人出現了不利,立刻又轉而追随漢人,這哪裏還像個真正的高麗人?可是要想成大事,也就隻能先将洪福源拉攏到自己一邊。
他一連求見了洪福源三次,但三次都被洪福源拒絕了。洪福源不太想和這種人打交道。一直到了第四次,通過大量賄賂他身邊的人,洪福源這才勉強接受部下的建議,接見了這個管川城裏頗有名望的鄭相戶。
“誠信公朝廷之希望,高麗之棟梁,鄭相戶今日能夠得見,心願已足。”見到洪福源後,鄭相戶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說道。
洪福源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說道:“既然已經見到本将了,要是沒有其它事情的話,你可以先走了。本見公事繁忙,實在無暇它顧!”
他的逐客令并沒有讓鄭相戶決定有任何的不快,鄭相戶反而在洪福源身邊坐了下來,悠悠地說道:“小民今日特來給誠信公吊喪。”
這話讓洪福源大怒,但這些年他什麽樣的事情都經曆過了,很快臉上就恢複了平靜。拿着茶碗慢慢地、仔細地品茗着,也沒有去搭理鄭相戶的話。
鄭相戶自顧自地說道:“我聽說漢人裏有這麽一句話,‘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漢人的目的其實和蒙古人都是一樣的,都是要統治高麗,而誠信公手握重兵,又熟知高麗地理人情,對漢人在高麗的統治,是個巨大的潛在威脅。現在漢人和蒙古人,各擁高麗一半,誠信公對于漢人還有利用的價值,可是在此之後呢?漢人裏曾經有位大将叫韓信,爲朝廷立下了無數的功勞,最後的結局又是怎樣?我怕隻怕,誠信公将來會成爲第二個韓信,高麗的韓信,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啊。”
他說完後,悄悄看了眼洪福源的表情,看到洪福源捧着茶碗的手停頓在了那,眉頭也微微跳動了一下,善于察言觀色的鄭相戶,知道自己的這些話已經有些說到了洪福源的心裏。
“給鄭先生上茶。”忽然,洪福源放下了茶碗,說道。
等到一碗茶水上來,鄭相戶的心裏就更加有了底。這時聽到洪福源問道:“那麽,按照先生的意見,我洪福源應該如何做啊?
鄭相戶微笑了下:“我已經爲誠信公想好了三條對策。享受上一段時候的榮華富貴,然後坐以待斃,這是下策。辭官歸鄉,當個尋常老百姓,當可保得性命,這是中策。至于這上策嗎……”鄭相戶死死地盯着洪福源,說道:“趁着漢人和蒙古人開戰,其主要兵力都放在甘興裏一線,光烈城中漢軍士兵不多之機,驅逐漢人,擁戴國王。此時漢人失去後方,在我軍和蒙古人兩面夾擊之下,漢軍必敗無疑。到時以将軍之聲望,加上手裏面有國王這張牌,何愁高麗百姓不能歸心……”
“那麽以後呢,你可别忘了還有蒙古人啊。”洪福源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不緊不慢地問道。
鄭相戶一下來了精神:“到那時蒙古人想必已經和漢人拼得你死我活,元氣大傷。我們隻需要緊守邊境,等到中原那邊,漢人朝廷進行北伐之機,一舉打過去,蒙古人必敗。到那時,高麗的土地上既沒有蒙古人,也沒有漢人,誠信公之德,高麗萬代流傳……”
“混蛋!”還沒有等他說完,洪福源重重拍了下台子:“你竟然敢到我這挑撥我和漢軍的關系,難道你就不怕我一刀将你砍死,或者送到漢人那嗎?”
吓了一跳的鄭相戶,看洪福源雖然說得嚴厲,但卻沒有任何動作,當時一顆心就放了下來。他上前一步,做出慷慨激昂的樣子,說道:“鄭相戶此心天地可鑒,今番冒死前來,全是爲了高麗,爲了将軍着想。将軍可斬我首向漢人請功。鄭相戶死不足惜。不過鄭相戶一死,隻怕将軍很快也要步我的後塵。”
洪福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這人,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讓鄭相戶心裏倒沒有了底,摸不清這個喜怒無常的誠信公心裏在想什麽。他這次來也是純粹帶着賭博的性質,想要利用洪福源好大喜功,狂妄自大的心态,将他拉到自己這一方來。可萬一洪福源要是死心塌地地爲漢人辦事,隻怕今天自己這條性命就得交代在這裏了。
“先生,其實我又何嘗想漢人呆在這裏,又何嘗想頂着漢人封的這頂‘誠信公’的帽子?”忽然,洪福源的口氣一下緩和了下來:“可是漢人勢大,我怕孤掌難鳴啊……”
從驚恐中反應過來的鄭相戶頓時大喜,:“将軍不用擔心,鄭相戶手裏有上千部下,可以協助将軍。若是将軍很起事,鄭相戶願意連接有志之士,共同起兵保将軍成就一番大事情,鄭相戶百死也無悔也。”
“好,好。”洪福源拉着鄭相戶的手,說道:“先生既然肯舍命相幫洪某,洪某也斷然不肯負了先生。隻是先生回去後千萬要小心從事,不要露了半分馬腳。還有,先生盡快整理出份起事名單出來,也好讓洪某心中有個底啊!”
眼看自己憑着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手握重兵的洪福源,鄭相戶大喜過望。軍人就是軍人,草包就是草包,自己隻不過是在利用他而已,難道他還真的以爲自己是真心相助?
等到起事成功之後,自己大可以以洪福源既是蒙古人的走狗,又是漢人的走狗爲名,尋找機會将他除去。到時候憑着自己在高麗的名望,這高麗上下的大權還不都在自己手裏?
又商量了會細節,表現得非常親熱的洪福源,一路将鄭相戶送到了大門口,并再三叮囑他要小心從事,千萬不可冒險之後,這才回了進來。
“将軍,難道你真的要聽那小子的話?”還沒有等洪福源坐定,他的親信金廣仁就上來說道:“和漢人作對那可不是鬧着玩的,那些漢軍的火炮咱們可都親眼見過,一炮轟下去,再厚的城牆也得炸開了大洞。況且,我看這鄭相戶也未必就抱着什麽好心思了。”
剛才還笑得很開心的洪福源,面色忽然就沉了下來:“你以爲我真的會聽那白癡的話?他的造反計劃要能夠成功,那世上隻怕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辦到了。幼稚,幼稚得可笑。”
金廣仁有些迷惑,既然将軍早就有這樣的想法,那爲什麽剛才還要答應那人?
“他一心想着要利用我,難道我就不能利用他嗎?”洪福源陰陰地笑着說道:“我看這高麗遲早是漢人的天下,如果不趁着現在立下幾場天大的功勞,将來封賞的時候咱們可就撈不到什麽好處了。何況,這倒是次要的……”
他說到這裏也就不再說下去了。其實,當鄭相戶将造反計劃全盤說出來的時候,洪福源第一時間就覺得這對自己來說是次絕好的機會。
現在大高麗王國的朝廷裏,自己的勢力已占了七成,可以高乾元等人爲首的大臣,因爲跟着漢人的時間早,所以自己一時也無法找到什麽借口将他們除掉。現在這事倒是個最好的機會。等到鄭相戶叛亂,兵力不足的符海波,肯定會命令自己去平叛。等平叛成功之後,自己随便弄點什麽書信證據出來,誣陷高乾元等人于此次造反有關,那時候就算漢人想維護高乾元,隻怕在道理上也說不過去了。一來可以建立大大的戰功,更加得到漢人的信任。二來可以借此機會除掉政敵,這麽好的時機,自己怎麽可以輕易放過?
而且,等到朝廷上上下下全部都是自己的勢力了,到了那個時候,漢人也不得不依靠自己。萬一真的出現了鄭相戶說的情況,漢人就算想對自己動手,也不得不三思而後行。就算遠在中原的漢人皇帝,那也非更加信賴器重自己不可。
想到這兒,洪福源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在他看來勝券已經在握。
“不過,早晚還是要讓漢人離開高麗的。”洪福源走到門口,自言自語地道:“漢人在這多呆一天,我這心裏總是不太踏實。可是這事急不得,咱們得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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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