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金輝木指揮的隊伍在付出了重大的傷亡之後,突破了王競堯設下的兩道外圍防線,開始向最後一道核心陣地逼近,而在陣地内外,卻放滿了兩軍士兵的屍體!
禦林軍已經隻剩下了一千五百餘人,一半忠誠的士兵爲了他們的皇帝陛下獻出了生命。剩下的士兵們不知道陛下所說的援兵什麽時候會到來,但他們堅信既然陛下說了有援軍,那麽就一定會有。甚至就算陛下是在安慰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麽援兵,他們也一樣無怨無悔。
鞑子的又一次進攻開始了,禦林軍士兵全都站了起來,他們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驕傲,半天的戰鬥中,他們殲滅了近三千名鞑子士兵,平均每一個犧牲的同伴都殺了兩個鞑子,這樣的死法在他們看來充滿了無限的光榮!
王競堯擡頭看了下日頭,嘴角邊挂上了一絲冷笑。
金輝木長長地出了口氣,雖然在這地方自己的部隊傷亡慘重,但他看出對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這次的攻擊将是最後一次沖鋒,這次的沖鋒結束之後,什麽都可以結束了。
忽然,在他隊伍的周圍,發出了一聲聲“轟、轟”的巨響,蒙古軍隊隊伍當中,騰起了一陣陣的爆炸聲和濃煙,十幾個蒙古士兵當場被炸得血肉橫飛。金輝木大驚失色,急忙看去,卻看到遠處有百餘名穿着古怪裝束的人,騎在馬上迅速向自己的隊伍接近,當靠近之後,将手中一枚枚黑糊糊的東西,用火折子點燃,然後用力扔出,這東西一落到地上,立刻就發出轟聲巨響亮,飛濺開來的碎片,威力大得怕人,飛射到誰身上,這人不死即傷。蒙古士兵在這樣的突然襲擊中,陣腳大亂,紛紛閃避不及。
這些人動作迅速敏捷,手裏的鐵疙瘩一扔出,立刻迅速策馬跑開,決不和蒙古士兵糾纏到一起。
看到這一切的王競堯開始笑了出來,這是他的“利箭”特種大隊的士兵,從北伐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沒有動用過這張王牌,而是命令龍星楓帶這部隊遠遠跟随在距離自己百裏之處,随時等候召喚。當黎師判斷出蒙古人将會偷襲大營的企圖之後,他第一時間派人命令龍星楓增援了上來。
至于這些特種士兵手中扔出的東西,正是當日常州突圍之時王競堯曾經使用過的“掌心雷”。這種經過鄭孝經精心改良過的火藥武器,和當日常州突圍時候威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王競堯正式爲它命名爲“手雷”,并且優先裝備了兩個特種大隊。
被炸得魂飛魄散的鞑子士兵,轉眼間就有兩百餘人被活活炸死。幸好,爆炸聲沒有多少時候就停了下來,原來龍星楓的隊員,每人身上隻攜帶有五枚這樣的手雷,一經用完,這百餘名特種士兵隻會轉眼被大隊蒙古士兵所淹沒。龍星楓趁着鞑子驚魂不定的時候,迅速帶人撤離出了戰場。
金輝木竭力整頓着被炸傻了的部隊,大是費了一番周折,等他重新集結好了部隊,已經浪費了有一個多時辰。而就是這一個時辰的時間,使戰場上的局勢迅速發生了改變。
正當金輝木準備重新進攻的時候,在戰場的東南方向,忽然傳來了震天響的鑼鼓之聲、呐喊之聲和萬馬奔騰的聲音。金輝木心中驚疑不定,竭力向發出響聲之處看去,但卻隻見漫天彌漫的塵土,卻看不清敵人究竟來了多少。
被“手雷”這種新式武器炸得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蒙古士兵,更是面面相觑,臉上都露出了猶疑爲難的神色。從呐喊聲和飛揚的戰旗來判斷,塵土後面起碼有漢軍近萬人的部隊,而半天的厮殺讓蒙古人已經隻剩下了五千人不到的兵力,這樣的仗還怎麽能夠再打下去?
那邊王競堯見機不可失,跳上黑月駒,拔出鐵血寶刀,大聲道:“援軍已到,漢軍兄弟們,跟朕一起殺敵!”
“殺!”一千五百名禦林軍士兵爆發出了最大聲的呐喊,跟在皇帝陛下身後,如同旋風一樣沖出了大營。
看到士氣已散的金輝木長長一聲歎息,圍殲王競堯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若是再打下去,隻怕自己的一條命都會留在這裏。金輝木恨恨地看了一眼對面的漢軍大營,心不甘情不願,無奈地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其實金輝木并不知道,那些塵土後面的漢軍士兵,都是一些傷兵,有些人甚至缺胳膊少腿,隻要他再努一把力,再咬牙堅持一下,戰局究竟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誰也都不知道。但曆史往往就是這樣,一個微小的疏忽,都會造成局勢的徹底改變,等到日後後悔的時候,已經再也來不及了。
而在王競堯順利轉危爲安的時候,對于隆興的攻擊,也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
在隆興城的西門,随着大量漢軍士兵的進城,對于位臨西門戰略重點五福樓的争奪成爲了交戰雙方的焦點做在。五福樓位于西門的右側,在這裏居高臨下,以弓箭手壓制,将能夠給敵人以重大的傷亡。
顧斌曾經命人攻過一次,但是才靠近五福樓,頓時上面呐喊聲四起,利箭如飛蝗雨點般鋪天蓋地射來漢軍士兵的盾牌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一聲接一聲中箭的哀号聲,一個接一個士兵的落水聲,此起彼伏,漢軍的攻擊就此失敗。
得到皇帝增援部隊的顧斌,立刻讓人找來林鋒和司馬南軒兩位将領,開門見山地說道:“二位将軍,五福樓正面進攻受挫,鞑子防範相當嚴密,無人能攻得上去。二位将軍武藝高強,故而招你們前來協助。”
話音未落,司馬南軒已經站起來說道:“将軍盡管放心,用不了一個時辰,和尚就讓那五福樓踩在漢軍腳下!”
林鋒哪肯相讓,站起身子說道:“林鋒雖是進城後騎兵改成步兵,但那五福樓林某卻還沒有放在眼裏,請将軍盡管下令!”
顧斌笑了一下,揮手道:“你們每人各引三十名士兵,多帶盾牌,當心箭傷,隻要你們能夠登上了五福樓,我立刻派兵支援!”
過了不多一會,兩人各自準備停當。但五福樓的正面防禦相當嚴密,很難接近。林鋒和司馬南軒商量了一下,決定由司馬南軒在正面吸引住樓上鞑子的注意,林鋒自側面射箭的死角想辦法攀爬上去。那死角處光滑異常,隻有幾個突起的地方可以抓住,林鋒扔掉盾牌,将短刀插進腰裏,象隻壁虎一般,手抓腳蹬,攀着突起處爬了上去。正快爬到頂部時,鞑子發現了他的動靜,登時好幾柄長矛同時向林鋒刺了過來。
天無絕人之路,林鋒急中生智,伸手抓住伸過來的一柄長槍,緊緊握住不放。對方怕丢了槍,又害怕被拖下樓去,拼命在往上拽,林鋒借着對方的力量,順着樓壁腰腹用力,猛得沖到了城樓之上。
“殺!”随着一聲炸雷般的大吼,林鋒從腰間拔出刀來,砍瓜切菜一般,猛殺猛砍起來。眨眼之間的功夫,七八條鞑子的屍體橫倒在地上。近處的蒙古士兵顧不得防守,一齊掉過頭來,圍住林鋒厮殺。林鋒毫無懼色,一把短刀揮舞得寒光閃閃,宛如猛虎進了羊群一般。蒙古人欺他孤身一人,一個個奮勇向前,将他團團圍在中間。
猛虎敵不住一群狼,林鋒左右抵擋,漸漸氣力不支,被逼到了五福樓的邊上。
正在危急時刻,司馬南軒帶着部下和林鋒的三十名手下,趁林鋒把守軍吸引過去的有利時機,相繼爬上了樓頂。頓時漢軍士兵如蛟龍出海一樣,飛身投入到戰局之中,轉眼之間,又有大部的漢軍士兵在顧斌的指揮下增援了上來,很快五福樓上的蒙古士兵就被斬殺一空。
得到了五福樓的顧斌,立刻調集神箭手爬上城樓,以強弓硬弩如同下雨一般将箭枝向底下的蒙古士兵射去。這座五福樓對于西門攻擊戰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在弓箭的大量射殺下,齊脫必達不得不放棄了西門的防守,向城内撤退進去。
就在顧斌攻擊西門得手的時候,鐵殘陽在東門的攻擊也有了重大突破。在鐵殘陽集中起來的所有重兵的強行突擊之下,東門守軍無法抵擋其銳利的攻勢,節節向後敗退,鐵殘陽一口氣向前突進了十餘裏這才暫時紮住陣腳。
而就在此時,被漢軍将士攻擊所振奮的隆興漢人百姓,也開始四處襲擊鞑子,在這樣的裏外夾擊之下,整個隆興的防禦已經岌岌可危,齊脫必達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已經無力回天!
困獸猶鬥的齊脫必達下了拼死一戰的決心。這次他親自督軍,揮軍想要奪回東門。不料,還沒有靠近東門,鐵殘陽已經指揮部下萬箭齊發,齊脫必達座下戰馬忽然中箭,一聲長嘶,白馬的兩隻前腿騰空而起,将齊脫必達陷入了路旁的水塘之中,多虧身邊士卒救援及時,這才保住了齊脫必達的一條性命。決戰再一次失敗了!
很快,幾十門火炮被運送進了城内,當火炮營的士兵将火炮調整完畢之後,炮口再次發出了陣陣怒吼。
說來也巧,才從戰場上退下,正準備用餐的齊脫必達的親生弟弟寶阿台,一盤飯才剛端到桌子上,一發炮彈打來,将寶阿台連人帶屋子給炸了個粉碎!
親生弟弟的意外慘死,讓齊脫必達又是傷心又是憤怒,自己親自帶着部隊進入到了巷戰之中。可是在隆興漢人百姓的幫助下,齊脫必達的部下不是被漢軍格殺,就是在夜色中死在了漢人百姓的棍棒之下。
大勢已去,回天無力,齊脫必達帶着幾個親信倉皇逃進了元帥府中。
元帥府大門洞開,衛兵早已星散。一片号哭聲從裏面傳來。樹倒猢狲散,齊脫必達下馬進到裏面,竟然沒有碰到一個人影。府内一片混亂,撕碎的畫卷散落在地,瓷器的碎片到處都是。滿府的混亂和狼藉,一片的空曠和死寂……
齊脫必達奔進後堂,隻看到妻子坐在椅子上擦着眼淚,幾十名小妾和丫鬟,圍在她的身邊放聲痛哭着,一片大難臨頭的混亂景象,齊脫必達厲聲對她們喝道:
“哭救不了你們的性命,快到後面花園的小樓上躲起來,我馬上就派人救你們出去!”
一聽到有活命之路,衆女人争先恐後的往花園裏跑。等她們上了小樓,齊脫必達反手将門鎖上,又順手撕下了幾快帷幕,找來個火把引着火,點燃了這些東西,熊熊的大火立刻燃燒起來。不一會,小樓便成爲了一片火海。火舌很快就将小樓淹沒,濃煙滾滾,一片号哭呼救聲從樓去傳出……
兩行熱淚從齊脫必達的臉頰流下,在火海中掙紮的,不光是體貼入微侍奉過自己的女人,更多的是給他帶來無限床第快樂的愛妾美女,這又怎能不讓他心如刀絞?但是,與其讓自己享用過的東西,再去供給别人享樂,還不如自己親手毀滅了她們……
等齊脫必達面如死灰地回到内室,進門一看發現妻子已經懸梁自盡。
頹喪地坐在妻子剛剛坐過的椅子上,齊脫必達發出了野獸一般的狂笑:“死得好,死得好……”
他拔出了腰間的戰刀,正想抹脖自盡,忽然大門被猛力踢開,無數漢軍士兵擁了進來,當先一遠大将正是鐵殘陽,眼看齊脫必達想要自殺,鐵殘陽想也不想,斷槍飛出,正中齊脫必達右臂,齊脫必達一聲慘呼,握着刀的整條右臂掉到了地上。
“想死嗎?”鐵殘陽冷冷地說道:“陛下讓你死你才能死,陛下不讓你死你難鬼都做不成!”
江西第一重鎮隆興,經過近兩天的激戰終于光複。城内絞殺鞑子餘黨的戰鬥持續進行了幾天才告結束。隆興城的光複,意味着在江西境内已無蒙古軍隊有效抵抗力量,而江西全境的光複也隻在指日之間。
當齊脫必達被押解到王競堯面前時,兀自悍勁不減,不斷破口大罵。王競堯也不動怒,隻讓人将他押到隆興街頭,以帶刺之鐵仗活活打死,圍觀的漢人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北伐的第一個戰略目标,收複江西已經實現,王競堯命令各軍在江西循序漸進,掃蕩江西殘餘蒙古力量,并且開始對浙江發動試探性進攻,尋找與浙江之敵決戰的最佳時刻。
從情報處反饋過來的情報,以及幾次與浙江之敵交鋒的情況來看,浙江主帥脫不花實是漢軍最大的盡敵。此人雖然年輕,但深得中原兵法之奧妙,爲人又堅忍不拔,想要實現第一次北伐的戰略目标,必須要跳過這隻攔路虎的阻擋。
而浙江的戰略意義也不言自喻。此地一旦落入大漢帝國之手,則帝國大本營福建的威脅可以徹底消除。并且浙江連接揚州、安徽等地,實是必取不可!
江西之戰讓王競堯損失了萬餘人馬,此時他手中可用之兵有十二萬之衆,而一旦對浙江用兵,則福建可以同時起兵五萬餘。脫不花在浙江的總兵力達到了二十萬衆,其中蒙古士兵八萬,戰鬥力非同小可。而且,浙江戰事若是爆發,在揚州的脫歡随時都可以對浙江增兵,因此如何拖住脫歡就成爲了重中之重。
面對這種情況,王競堯采取了雙管齊下的方法。他一方面命令符海波的水軍對揚州各沿水城市進行不間斷地騷擾,以死死拖住脫歡的注意力;另一方面,王競堯則再次啓用他手中神秘的王牌力量——秘密情報人員。
元都大都的王牌步容張傲雲再次開始活躍起來。
此時的張傲雲,在大都已經成爲了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他雖然是個漢人,但在大都的蒙古貴族之中,卻人人都把他當成寶貝一般來看待,因爲在整個大都,現在隻有他能夠提供出充足的“福壽膏”出來!
服用福壽膏已經成爲了在大都的蒙古貴族身份的象征,幾乎就沒有人會不去碰它的。這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它能夠帶給你無上的享受,能夠讓你忘記一切的煩惱,甚至感覺到就算來大汗的位置來換也絕不情願!
曾經有一個蒙古的親王在無意中得罪了張傲雲,張傲雲立刻停止了對這親王福壽膏的供應。張傲雲身後有國師八思巴這樣的大勢力,親王當然不敢輕易去碰他,結果到了當天傍晚,親王的家人就必恭必敬的把張傲雲請到了親王府中。張傲雲一進入内室,毒瘾發作涕淚交流的親王絲毫也不顧及身份,“撲通”一聲就給張傲雲跪了下來,乞求給他一點福壽膏。張傲雲如同貓戲耗子一般逗弄了他許久,讓親王答應了自己幾個條件,這才從懷裏拿出了福壽膏,算是救了親王的一條性命……
而在北伐之前,已經得到任曉晟指示的張傲雲,将和高級情報人員“非月”一起聯手,将鎮守揚州的鎮南王脫歡這一隐患徹底解除……
……
天氣非常炎熱,屋外的夏蟬在不斷地發出讓人心煩的叫聲。在内室,牆角邊的木盆裏放着一大塊冬天保存下來的冰塊,但依然還是覺得悶熱不堪,兩個打着扇子的丫鬟,站在那兒已經昏昏欲睡。而在屋子中間的床上,卻躺着一個年輕的姑娘,仿佛完全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在那睡得正酣,鼻子裏還不時發出輕微的鼾聲。
真金太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他的手裏捧着一隻茶碗。丫鬟看見太子進來,正想請安,真金太子卻向她們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接着揮手示意她們出去。
等兩個丫鬟離開了屋子,真金自己拿起了扇子,坐在床邊,以堂堂大元太子的身份,爲床上熟睡的姑娘打起了扇子,而這一切在真金看來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床上的姑娘翻了個身,發出了呢喃之聲,真金微笑着打量着這個叫花稚梅的漢族女子的面容,隻覺得心髒在撲通普通的直跳。
他和花稚梅相識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這張臉也不知看了有多少遍。但不知道爲什麽,每次看到他總會産生不同的感覺。現在甚至已經發展到隻要一天不看到花稚梅,真金總會覺得心裏空蕩蕩的不知所措,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
花稚梅慢慢醒了過來,看到太子坐在床邊,居然也不起身,隻是睡眼惺忪地說道:“你來啦,來了有多久了?”
這一點也不象是在對一個太子說話,倒象妻子看到了丈夫回家才會說的話。
“才到,到了一會,把這冰鎮酸梅湯給喝了吧,不然放得時間長了,會有暑氣,那就不好喝了。”真金微笑着說道。他就喜歡花稚梅對待自己的态度,滿朝文武都因爲自己的特殊身份而必恭必敬,隻要花稚梅,一點也沒有把他當成是太子,隻是當作情郎,甚至是當成一個熟悉的朋友那樣看待。而這種溫情卻正是真金最想要的!
花稚梅勉強擡起了身,從真金手中接過了茶碗,喝了幾口,便皺起了眉頭交還給了真金。冰鎮酸梅湯這種奢侈的東西,在平民百姓中也許一輩子都喝不到一口,可在這太子府上,卻當真如家常便飯一樣天天能夠吃到,她早就已經吃的膩味了。
“怎麽,不合口味嗎,我讓人給你換幾樣小食來?真金關切地說道。
花稚梅搖了搖頭:“可能是我才睡醒了,什麽也不想吃。對了,太子,今天朝堂上有什麽新鮮好玩的事情沒有,你說出來給我解解悶。”
她簡直把堂堂的大元太子當成了說書的,可真金不但沒有一點動惱,反倒興奮得很。他知道花稚梅就喜歡聽朝廷上的趣事,當下就挑選了幾樣事情告訴了她。
“我聽說那個什麽大漢帝國要弄什麽北伐了,也不知道能擋住不。”花稚梅淡淡地說道:“那個王競堯我聽人講可是厲害得很,一連打敗了蒙古人好多次。”
真金不在意地說道:“那些都是疥癬之患而已,算不得什麽大事。我蒙古自古兵馬之強,天下無敵,前幾次王競堯不過是僥幸而已。這次在浙江有脫不花,江西有齊脫必達,四川有阿顔魯,兩湖有黑赤木,這些都是我大元能征慣戰之将,看那王競堯如何能勝。況且,在揚州還有我兄長鎮南王脫歡把守,随時可以增援,大元的江山真正如鐵打的一般!”
花稚梅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自然相信逆匪無法成功,大元必勝,可是我心中卻在擔心着一件事情,隻怕說了出來你要不高興。”
“但說無妨,不管你說了什麽,我心中都隻有開心。”真金含笑說道。
稍稍征了一下,花稚梅調整了一下姿勢說道:“我讀過一些書,總知道我們漢人中有這樣的一個道理。太子在沒有登上皇位之前,其實那還不能算是真正的皇帝,随時都有被取代的可能。我還知道你們蒙古人最重有戰功的勇士,那鎮南王脫歡勇猛無比,數次随着大汗東征西讨,屢立戰功,甚得大汗歡心。而太子殿下您,雖然爲大元操碎了心,操盡了神,可是總不如鎮南王的軍功來得那麽實在,那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在阿合馬一事上,又弄得大汗很不開心,萬一大汗哪一天不高興了,你的這個太子之位……”
說到這裏她就不再往下說了,可話裏的意思已經說得明明白白。
真金卻沒有想到這女子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當時就征在那裏陷入了沉思,好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我這隻是随口說說,太子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花稚梅推了推真金說道。
真金這才醒悟過來,猶猶豫豫地說道:“我想大汗還不至于吧……”
花稚梅歎了口氣:“大汗也許不至于,可誰知道鎮南王心裏是怎麽想的呢?我們漢人在大唐時候出了位了不起的皇帝,叫唐太宗李世民,他的皇位,還不是一樣靠着玄武門之變而來?那李建成辛辛苦苦當了那麽多年太子,眼看就要當上皇帝了,結果被一場兵變弄得不光皇帝的位置沒了,就連性命也丢在了玄武門,這世上又還有什麽事情是不會發生的呢?”
真金從床邊站了起來,背着雙手走到了窗口。玄武門之變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自己的老師王詢也總是拿這個故事來提醒自己,和花稚梅說的非常相像。他這時想到了自己的兄長脫歡,這人勇冠三軍,甚得大汗歡心。他又久在軍中,極得部下擁戴,萬一将來真如王詢和花稚梅所說的那樣,來上一個大都兵變,自己隻怕也會稀裏糊塗丢了性命。
他扭頭看了一眼花稚梅,卻發現這女子的眼中充滿了對自己的憂慮,不禁心中大是感激。在這一刻真金在心中暗暗發誓,無論是爲了自己的前途,還是爲了面前這個自己所深愛的女人,都一定要想方設法的保住這張皇位!
“你再休息一會,我去找王老師商議一些事情。”真金說完,匆匆地離開了這裏。
看着真金的背影,花稚梅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譏笑,這是對真金的譏笑,也是對自己的譏笑;接着,她的眼睛裏卻又流露出了一絲同情……
當真金找到王詢,把來意說出來的時候,王詢竟然拍案而起。真金吓了一跳,還以爲老師認爲自己的想法龌龊,正想解釋一二,卻不想王詢握着他的手說道:“殿下,你,你終于長大了……要知道,這太子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然尊榮無比,但卻又是普天下最爲兇險的一張位置!”
看着太子一知半解的樣子,王詢慢慢說道:“自古以來爲了這張位置,兄弟間反目成仇,刀兵相見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不說我們漢族,就連大元這樣的事情難道還少嗎?”
真金知道老師指的是什麽。成吉思汗一手創建起來的帝國,到了自己的父親這一代,已經分裂成了四個國家:欽察汗國、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伊兒汗國,雖然元朝皇帝在名義上還是四個汗國的大汗,但實際上它們卻早就已經不再服從大元皇帝的指揮。而這四個汗國爲了争奪皇位,經常性的發生陰謀和叛亂,甚至就在幾年前,還發生過昔日蒙古大汗蒙哥之子公然劫走皇子那木罕這樣荒唐的事情。而這一切發生的根源,又有哪一點不是爲了這張人人垂涎三尺的汗位?
“正如殿下所說的那樣,鎮南王勇武絕倫,實在對殿下是個莫大的威脅!”王詢循循開導着真金說道:“況且他駐紮在揚州,乃是一方藩王,就算将來殿下能夠順利登上皇位,萬一他作起反來,恐怕很難制止得住。所謂先下手爲強,我勸太子盡早動手的好!”
真金皺着眉頭說道:“可是鎮南王軍功甚大,急切間又哪裏能夠動搖得了他?”
王詢微笑起來:“要想找機會,處處都是機會!不說别的,就說那次因爲鎮南王的疏忽,緻使準備運往前線的百萬擔軍糧被毀,光憑着這一條,已經可以定他一個滔天大罪。雖然念在父子之情上要不了他的命,但讓他削官掉爵卻絕對不是什麽難事!”
說到這,王詢目光直直盯向太子。真金這時候的心裏矛盾到了極點,他深受漢人儒學影響,和那些蒙古人性格上有着很大的區别,說實話,他并不想和自己的兄弟爲敵。但當他想到花稚梅和王詢所說的将來可能會發生的可怕結果,卻又不禁動搖起來。
與其我死,不如他死!思考了好久,真金終于下了最後的決心。他咬着嘴唇,對王詢慢慢的點了點頭……
……
很快,在大漢帝國北伐開始之後,一股針對鎮南王脫歡的勢力開始浮上了水面!以漢臣王詢等人爲首的一批朝廷官員,接二連三的上書彈劾大元重臣,蒙古大汗忽必烈的兒子鎮南王脫歡!
這些彈劾的奏章看起來準備已久,樁樁件件都是直指脫歡的命門。
首先就是彈劾脫歡在征讨安南附庸國占城時作戰不利,緻使占城降了又叛,叛了又降,把個大元帝國玩弄于股掌之中,乃至間接造成了占城爲大漢帝國所得的後果!
第二條是在遠征爪哇的戰鬥中,敵我不分,幫組爪哇王女婿土罕必者耶攻打葛郎國。在打敗了葛郎國之後,土罕必者耶見元軍勢盛,千恩萬謝之餘,表示說自己要回國都,準備正式的降表并搜羅宮内所有珍寶來獻。脫歡不疑有詐,不僅馬上放行,還派二百元兵護送他回城。不料,土罕必者耶狼心狗肺,邊走邊算計,一路派人秘密聯絡舊部,在半途中忽然變臉,殺掉護送他的元軍将領數人,并掉轉頭帶領爪哇軍向猝不及防的元軍發動進攻。元軍這下虧吃大了,加上地形不熟,邊打邊撤,退到岸邊後上軍船方才撤退回國。
如果說前兩條隻是軍事上的無能之外,那麽第三條簡直可以要了脫歡的一條性命,即那次揚州軍糧被燒事件!
在王詢等人的奏折中,脫歡的親信部下閣赤斤居然和逆賊王競堯的部下顧斌稱兄道弟,最好導緻軍糧被焚,前線不戰而敗。雖然身爲忽必烈的兒子,脫歡不至于謀反自己的父親,但部下卻大有和逆賊勾結的可能,而脫歡連帶之罪名是肯定少不掉的,甚至其罪責還要在部下閣赤斤之上!
這突如其來的彈劾事件,讓忽必烈大是不悅,他大聲呵斥了王詢等人完全是在無中生有,诽謗朝廷重臣,并當庭撕毀奏章,讓王詢回家閉門思過!
出師不利的局面,讓真金心中忐忑不安,當他悄悄找到王詢問計的時候,沒有想到王詢卻胸有成竹地告訴太子:“大事早晚可成!大汗定了我個诽謗之罪,我诽謗的是誰/當朝的鎮南王,大汗的親生兒子,這足夠殺我幾次頭的了!可大汗不但沒有殺我的頭,反而僅僅是輕描淡寫的讓我閉門思過。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了大汗心中雖然不至于全信,但起碼相信了一半,他心裏已經對鎮南王起疑了。殿下,當務之急是必須趁熱打鐵,你當多加聯絡朝臣,需要再接再厲,一舉扳倒鎮南王!”
事情果然和王詢所預料的一樣,忽必烈雖然當庭訓斥了王詢,但他的内心的确生起了對脫歡的一絲反感。自己對這個兒子曾經寄予了厚望,但他卻屢屢讓自己失望。征讨它國的失敗暫且不去說,光是百萬軍糧被毀,當日已經讓忽必烈氣憤不已,隻是礙着他是自己的兒子,這才沒有對他有什麽舉動。而現在王詢的奏章,卻又勾起了他心中的這塊傷疤。
就在忽必烈猶豫不決的時候,大元朝廷上下就象是商量好了一樣,大量的朝臣和蒙古的王公貴族竟然一起上書,彈劾鎮南王脫歡!罪名也都和王詢所參列的罪名一樣。
這讓忽必烈震驚不已,在震驚的同時,他又感到了一絲惶恐,甚至是害怕……爲什麽會有惶恐和害怕的感覺?忽必烈自己也說不清楚,可他總是隐隐覺得這事情的背後,一定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那操縱着……
但是,抛開這一切不說,他對自己的兒子脫歡也失望到了極點。自己,蒙古大汗,大元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忽必烈的兒子,竟然會弄得整個朝廷都和他爲敵,這是他的悲哀,還是自己的悲哀?
可不管怎麽說,脫歡都是自己的兒子,難道自己還能忍心對兒子動手嗎?百思不得其解的大汗忽必烈,想到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大元的國師八思巴!
當八思巴耐心的聽完忽必烈的訴說之後,他淡淡地說道:“這事不用我來乞求上天的旨意。大汗,森林中隻能有一個百獸之王,可如果這個百獸之王生性過于仁慈,而恰好它的身邊又出現了一隻長滿了利爪的獅子,那麽您說這隻百獸之王的下場會是怎麽樣的?”
忽必烈沉默着,他讀懂了八思巴話裏的意思。真金太子生性懦弱,身上一點也沒有蒙古人與生俱來的彪悍。而脫歡卻象足了自己,冷酷、無情。自己活着的時候,還可以鎮着他,可一旦自己百年之後呢?真金會不會成爲那隻被獅子欺淩的“百獸之王”?
一邊是自己的兒子,另一邊卻是整個大元的江山,忽必烈必須在其中做出選擇!整整七天,忽必烈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誰也不見。等第七天他終于出來的時候,忽必烈嘶啞着嗓子對内侍說道:
“傳旨,鎮南王脫歡屢戰不利,丢盡了我蒙古人的顔面,着降爲鎮南侯。又,脫歡管教部下無方,使百萬糧草毀于一旦,着其降爲庶民,終身不得爲官。其部下閣赤斤,結交逆匪,其人罪無可赦,賜死!念其往日有金工于朝廷,賜不流血而死……”
這是一場之前沒有任何征兆的動蕩,誰都也想不到曾經備受寵愛,位及人臣的鎮南王脫歡,幾乎在一夜之間,會失去了所有的權勢,成爲了一個庶民!
這個忽必烈在權衡利弊之下做出的痛苦決定,使以真金爲首的義理派再次取得了勝利,而且是在繼對阿合馬的鬥争中,義理派取得的又一個輝煌勝利。但是在當時卻誰也想不到,這接連的勝利,卻在未來将會對義理派造成什麽樣的重大打擊,甚至會對真金造成什麽樣的打擊!
并不是所有的蒙古人都贊成忽必烈的這一決定,浙江主帥脫不花接連給忽必烈上了十九道奏折,要求大汗取消成命,重新啓用脫歡,并在奏折中再三說明了脫歡對于整個戰争的重要性,可這些奏折卻都被忽必烈無情的駁回了。
脫不花考慮的,不是什麽權利的鬥争,而是爲了整個戰争勝利的需要,當他的奏折被大汗全部駁回之後,脫不花整個人都象變了一個人,他仿佛已經預見到了蒙古的最後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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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