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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聽得微微皺眉,但馬上,從元亨宮偏殿裏傳來幾名女樂的吟唱聲,唱的是一段賦:“雅曲既闊,鄭衛仍倚,新聲順變,妙弄優遊微風漂裔,冷氣輕浮……上感天地,下動鬼神,五聲并用,動靜簡易,大興小附;重發輕随折而複扶……”
女樂的聲音輕柔溫暖,賦詞内容溫和,與這筝聲配在一起,竟是生生把筝聲中的寒冷之氣化解掉了,真個是陰陽調和,動靜相宜。
就連單妃,也不禁暗暗贊歎。
皇後蕭文音從偏殿中款款走出,笑道:“臣妾佩服雲樂師筝聲高潔,技法高妙,便作賦一首,令女樂吟唱相合,隻怕是作得不好,擾了陛下的聖聽了。”
蕭文音出身高門大族蕭氏,向來以大家閨秀自诩,才華橫溢能吟詩作賦,又對音樂有極高的鑒賞力,近日見太子好轉,心中喜悅,便以雲惟知的筝聲爲題,作賦一首。
皇帝向來是不喜皇後吟詩作賦的,認爲她這樣太像朝堂上那些不服管束的清高文人,今日卻不同,今日他親耳聽得皇後的賦聲扭轉了樂曲的冰冷氛圍,不由得也喜道:“皇後辛苦。”
單妃在旁冷眼看着,隻見皇後對皇帝的稱贊并無多大反應,卻頻頻望向雪中彈筝的雲惟知,目光裏全是贊賞之意!
從此,一條毒計在她心中慢慢編織起來。
“雪中彈筝”一章,表面唯美而至善,底下卻暗潮湧動,埋下了深深的禍根。
李越白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望了望窗外,隻見天色逐漸昏暗,雪花飄落下來。
“太子殿下,可還需要聽草民彈筝?”他小心地問。
在他思考劇情的這段時間裏,慕容南就沒有做别的,始終都在帶着笑意看他,聽到這句,立刻漫不經心地答道:“不聽。”
好好好!李越白在心裏給太子殿下點了一萬個贊。
可是,沒有了雪中彈筝一章,那反派接下來的動向,豈不是不可預測了?李越白知道,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見招拆招,要提前預測反派的動向。因此,最好還是讓反派按照原本的行爲軌迹來。
引導着他們,仍舊誣陷自己與皇後私通,給他們指引出道路,然後在道路盡頭設下埋伏,一舉制勝!
想好了計策,李越白笑道:“由于在下的怪癖,太子殿下與皇後娘娘也有整整一夜不曾相見了,在下暫且退避至偏殿,殿下可請娘娘回來一叙。”
“你不許走,就留在這兒,哪都不許去。”慕容南面色一沉。
“就去偏殿而已,這麽近。”李越白指了指外面,好說歹說,才把這難纏的熊孩子說服了,另外又哄着慕容南多答應了他幾件事,這才作罷。
皇後娘娘回到元亨宮,欣喜萬分地拉着大病初愈的兒子說了半天話,最後還是不解地問道:“南兒,那雲樂師現在何處?爲何總是對本宮避而不見?”
“在偏殿。”慕容南答道:“母後若是好奇,可遠遠觀之,不必打擾。”
話音剛落,隻聽偏殿裏傳來一陣筝聲。
“如此技藝,人間難能得見。”皇後歎道:“本宮就聽取南兒之言,遠遠觀之即可。”
皇後在侍女的攙扶下,步向中庭,透過開着的花窗望見了雲樂師的身影,隻見那人一身白衣,身姿飄逸,容貌如冰雕雪刻一般,真是好個神仙般人物。
皇後正自詫異,隻見一名小宦官從偏殿跑了出來,把一封信遞給了皇後,道:“皇後娘娘,這是雲樂師獻給您的。”
男子與皇後嫔妃互相傳遞信件,本來是宮中大忌,但蕭文音皇後素來有一股文人習氣,最喜歡詩文唱和,也常常作詩贈人,再加上新恢複了皇後之位,兒子大病痊愈,自以爲高枕無憂,便無所顧忌,令侍女接過信來。
次日。
“嫔妾恭喜皇後娘娘,聽說太子殿下已經大好了。”單妃滿面笑容道:“那樂師果然神乎其技,不知是怎麽個人物呢?”
皇後聽單妃提起雲樂師,不禁回憶起雲樂師的古怪舉動,心中疑惑,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小主可說呢,皇後娘娘根本都沒有見到那位雲樂師的面啊!”皇後的貼身侍女如意立刻笑着回答:“那雲樂師有怪癖,不但不肯見皇後娘娘,昨日許昭容去了,他便立刻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人說高人必是怪人,這話不假。”單妃笑道:“不知他的筝技,和嫔妾相比如何?”
單妃向來對自己的筝技十分自負,眼下又想多打聽消息,便不惜把話題引向了自己。
皇後臉上立刻現出一個略帶鄙薄之意的冷笑。
皇後性格向來清高孤傲,不肯給人面子,更不肯降低自己的審美水平說一些客套話,從來不把單妃的筝技放在眼裏,立刻道:“若把你的技藝比作庸脂俗粉,這雲樂師的技藝便是天外飛仙。”
單妃被貶低一番,心下不忿,面上還是笑道:“如此說來,嫔妾的确是差遠了,看來皇後娘娘對雲樂師是萬分欣賞。”
皇後想到了昨日那封信,不由得微笑道:“相由心生,樂聲也由心生。”
單妃思慮一番,開口說出了下一步的計劃:“皇後娘娘,明日便是元宵佳節,姐妹們打算在園中開設賞月宴席,特意邀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和雲樂師一同前往呢!”
“賞月宴席?”皇後皺眉道:“天氣如此寒冷,你們倒是好雅興!”
“嫔妾們皮糙肉厚,素來是不怕冷的。”單妃打趣道。
“本宮畏寒,太子大病初愈,至于那雲樂師,有怪癖在身。”皇後道:“怕是都要拒絕妹妹這一番好意了。”
“無妨,無妨,嫔妾也不敢強求,隻求娘娘不怪罪就好了。”單妃急忙回答:“隻是不知道娘娘這元宵佳節要如何過法?可需要嫔妾幫忙?”
“太子還需要聽筝靜養,本宮隻在偏殿裏做幾首詩罷了,你們自去宴飲,不必前來請安。”皇後道。
“嫔妾領旨。”單妃喜滋滋地領了命令,離去了。
回到自己宮中,單妃左思右想,都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蓮心,你說,皇後和雲樂師之間……是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單妃揉着太陽穴,輕聲道。
“娘娘,奴婢冷眼瞧着,一會兒像是有古怪,一會兒又像是沒有古怪。”蓮心一邊爲單妃捶腿,一邊答道。
“你這小蹄子,說了豈不是和沒說一樣?”單妃佯裝發怒,踢了蓮心一腳。
“娘娘,這都不重要。”蓮心挨了輕輕一腳,不但沒有請罪,反而笑道:“就在剛剛,咱們安插在皇後那邊的人,傳了一個極好的消息來。”
“什麽好消息?”
“那雲樂師,給了皇後一封信!一群宦官侍女全都親眼看得清清楚楚!”蓮心道。
“好大的膽子!不過,這倒完全符合皇後的做派……”單妃眉頭緊鎖。
“皇後看完信,就收進床頭的匣子裏了。”蓮心道:“據說,她看信的時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動人得很呢!”
“蓮心,你說得對。”單妃思慮再三,笑道:“不管這皇後和雲樂師之間有沒有古怪,隻要有這封信在,他們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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