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行點了點頭,索性坐在窗邊,看外面的情況。
隻見才剛剛卯時,四合大院裏面就陸陸續續走出來二十餘名穿着短衫長褲的年輕人,站成一個方陣,開始紮起馬步來。而姜容樵赫然是站在方陣的最前列,竟是站在領頭的位置。
站了小半個時辰的馬步,便看到所有弟子都是滿頭大汗,在微寒的清晨中,更是能看到這些人頭頂上的幽幽白霧。
這個時候,姜容樵才大喊一聲“收”,然後幽幽轉過身來,領着其他人開始練習拳法。
“遠要剪,近要躜;躜進合膝,粘身縱力。手起如擋搓,落如鈎杆。摩徑摩胫,心一勸,渾身俱動;心動如飛劍,肝動似火焰,肺動成雷聲,脾力夾功;五行合一處,放膽即成功。起落二字自身平,蓋世二字是中身。身似弩弓,拳如藥箭,甯要不是,莫要停住。蟄龍未起雷先動,風吹大樹把枝搖;上法須要先上身,手腳齊到才爲真。
内要提,外要随;起要橫,落要順;打要遠,氣要催。拳似炮,龍折身,遇敵好似火燒身,起站身平進中間。手起似虎撲,腳去不落空。拳打三節不見形,如見形影不爲能!”
姜容樵每打一招,便喊一句。其他弟子便随着邊喊邊打,手腳整齊劃一,看上去倒是訓練有素的樣子。等一套拳打完,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院内白氣升騰,簡直如同騰雲駕霧一般。
陳行突然聯想到,古時常有人說看到神仙騰雲駕霧。而眼前這一幕霧氣翻騰的樣子,豈不正像神仙練武?
正胡思亂想間,便看到四合院正中主位的一間房屋房門大開,然後一名身形精瘦,目光如電般銳利的中年人從中走出,環顧全場。
所有弟子看到此人,紛紛行弟子禮,“張師”的喊聲響徹院落。
陳行頓時明了,此人,應該就是這家武館的主人,應該也是姜容樵的師父了。
便看到姜容樵上前去,和這位“張師”交流了一番,後者半眯着眼睛,邊聽邊微微颔首,然後也不知道對姜容樵說了些什麽,姜容樵便連忙跑到陳行房間前邊喊道:“陳兄,趕快出來罷。”
陳行一聽,連忙走了出來,然後就被姜容樵一邊向“張師”那邊拉着走,一邊低聲叮囑:“師父說要看看你,你表現好一點,一定沒有問題的。”
陳行也點頭低聲謝過,然後站到了張師面前,抱拳道:“見過張師。”
張師上下打量了一番陳行,然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可是習武之人?”
陳行道:“我姓陳名航,不是習武之人。”
張師道:“你即不是習武之人,見人便不需施抱拳禮。而且抱拳禮乃是左手抱右手,這稱爲‘吉拜’。而你這右手抱左手,則是稱爲‘兇拜’。”
陳行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他又不是武林中人,哪裏知道這些規矩。而且這些民國時期武林的繁文缛節,隻怕就算是在現代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吧?
“張師,對不住了。我不知道這些規矩,隻是見别人也都這樣做......有不妥之處,望您包涵。”
張師微微一笑,“你即不是習武之人,那麽這些自然不礙事的。另外,你可知我是誰?”
陳行搖了搖頭。
張師又笑了笑:“我姓張,名占魁,字兆東。你非我名下,我不是你師父,那麽就不能稱我爲師。”
“張先生......”
張占魁道:“好了,我看你心性淳樸,也是光武(姜容樵,字光武)的朋友,那就留下來當個雜工吧。平日裏手腳勤快些,做些打掃搬擡之類的工作。”
陳行自然是表現出感激之色,連忙道謝。姜容樵在旁邊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師父。我看陳兄他天賦異禀,是個練武的好材料,要不您試試他,也收他做個門徒?”
張占魁看了他一眼:“光武啊,或許你和這位陳航私交不錯,但是收徒一事不是那麽容易的。你隻管好好練拳,其他的不要操心。”
姜容樵連忙凜然,不敢說話了。
張占魁看了看院内:“好了,我也該去署裏了,你帶着你的師弟們繼續練功,切莫偷懶。”說罷,大步轉身走出了四合院。
張占魁走後,姜容樵先是讓其他弟子們繼續練武,然後又爲陳行安排了一個雖然擁擠但是還算幹淨的房間,道:“好了。陳兄,師父已經答應你留下,那麽你就先安頓下來再說吧。回頭等師父心情好了,我再和師父提一提收你爲徒的事情。”
陳行自然是謝過,然後随手從旁邊拿了一把掃帚,就開始在院内打掃起來。一個上午的時間,将整個院落掃的幹幹淨淨,然後趁着這些弟子們練拳中間休息的時間上去攀聊,總算是摸出了一些脈絡出來。
張占魁,外号“閃電手”,乃是天津極有名氣的武學大家。
張占魁幼年在家鄉河北務農學拳,後因家鄉幹旱而來到天津,拜在了形意拳宗師劉奇蘭的門下。
要說到這個劉奇蘭,那來頭可就大了。此人乃是形意拳第六代傳人,乃是形意拳鼎盛時期的代表人物。其師李洛能,更是在鹹豐、同治年間号稱“神拳李”,與八卦拳之董海川,太極拳之“楊無敵”楊露禅鼎足爲三,分别爲形意拳、八卦拳和太極拳武術之領袖,威震武林!
而張占魁身爲名家親傳弟子,自然也不是庸人。據傳當初在八國聯軍攻占京城時,一日,天津舊城的北門失火,城樓上存儲着大量的兵械和火藥,急待救援。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是張占魁隻身登樓,将易燃易爆物紛紛堵擲城下。最後,連人帶物從三丈五尺高的城樓上縱身跳下。事後天津知縣阮國祯爲之動容,特聘請張占魁爲天津縣衙的“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