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妥當後,逢春站到穿衣鏡之前,臨鏡轉了幾轉,藕荷色的錦緞長襖兒,月白棉羅裙,逢春在鏡子前還沒臭美完,嫤姐兒端着一臉可愛的笑容進來了:“娘,我今天好看麽?”
今日去董府,隻姜夫人、逢春、以及嫤姐兒一起,韓氏要打點搬家的行裝,婷姐兒風寒才愈,都不便出門,再則,姜箬已近臨盆期,去的人太多,反而太吵鬧,逢春瞄了一眼女兒,見她梳着女童的雙環髻,上頭戴着金絲和各色珠子攢成的蝴蝶珠花,穿一身銀紅色遍灑折枝梅花的缂絲長襖,下配肉色的百褶棉裙,一幅俏生生的靈秀模樣,唇角一彎,逢春贊道:“好看。”
嫤姐兒拉住母親的手,特别高興道:“那娘,什麽時候能給我戴大簪子啊。”
逢春拉着女兒往屋外走,笑道:“就你現在這麽點頭發,能戴什麽大首飾呀,可着勁兒吃飯,快點長高長大,待你的頭發夠濃夠密夠長了,娘就讓你戴漂亮的簪子。”
逢春從卧房出來時,瑞雲正指揮丫頭們擺早飯,安靜坐着的晏哥兒,起身向母親行禮道:“孩兒見過母親。”
“好兒子,今兒早睡夠了沒?”兒子生的太漂亮,逢春最喜歡捏他的小臉蛋。
順從地叫母親掐過一把臉蛋後,晏哥兒立時奪回臉頰,再繃着小俊臉回道:“夠了。”
逢春挑了挑秀美的眼尾,拉着喜笑顔開的活潑女兒,到飯廳用早飯,一張黑漆雕流雲蝙蝠紋案的方桌上,擺有水晶小籠包,煎炸果子,玫瑰卷酥,芝麻糖糕,燕窩炖蛋,蝦仁馄饨,香菇雞粥,另有數碟各色精緻小菜,逢春率先入座,然後發話一兒一女:“坐下來吃早飯吧。”
嫤姐兒和晏哥兒挨着逢春一左一右坐下,嫤姐兒要吃燕窩炖蛋,晏哥兒點了香菇雞粥,服侍在側的丫鬟,遂折疊起袖管,替兩位小主子盛湯點,逢春已拿筷子戳了隻金燦燦的炸果子,放嘴裏細嚼慢咽起來,一頓寂然無波的早飯過後,晏哥兒擦過嘴巴之後,就領着他的四個小幺兒,去府中學堂上課了。
“嫤姐兒,走了,咱們去明萱堂。”吩咐過奶媽好生照料轲哥兒後,逢春領着女兒前往明萱堂,半道上,逢春叮囑了女兒一些出門的注意事項。
嫤姐兒彎着眼睛應道:“嗯,我知道,我一定不鬧着姑姑,在家外頭,也會規矩守禮。”
與姜夫人彙合之後,祖媳孫三代共乘一架車,前往董府探望姜箬,後頭的馬車之上,除了有帶給姜箬的補品之外,還有兩隻紅色的花燈,一隻是金魚狀的,另一隻是豬兒形的,好歹是晏哥兒的一番心意,也不知姜箬見到了……會不會直接把娃娃笑出來。
在馬車裏晃悠到董府後,逢春頭一個踩腳梯下車,然後伸手扶了姜夫人下來,嫤姐兒最後從車廂探出腦袋,三人領着随行的仆婦丫鬟,進了董家的府内,董夫人笑着迎了出來:“知道你今兒要來,我一早就等着了,可把你等到了。”
姜夫人笑嗔道:“你這是說我來的晚喽。”
待兩位長輩招呼過罷,逢春向董夫人行了個福禮:“給嬸子請安,嬸子安好。”又朝董大奶奶略行半禮,“見過大嫂子。”董大奶奶亦是先向姜夫人行禮,又回逢春半禮,目光随後瞧向身旁的小少年,溫聲笑道,“皓哥兒,還不見過長輩和你嫤妹妹。”
皓哥兒乃是董大奶奶的長子,亦是獨子,今年剛滿七歲,生得眉目端正,溫和秀氣,給姜夫人和逢春拜過禮後,又朝嫤姐兒和氣的作揖,隻見小小的青蔥少年郎眉眼含笑,口氣熟稔的打着招呼:“嫤妹妹好,多日不見,嫤妹妹又長高了。”
逢春默抽嘴角:“……”董明皓小盆友,你的眼睛有顯微鏡功能麽,不過快一個月沒見,你就能辨得出嫤姐兒長高了?她這個親娘腫麽沒有發現涅。
三代人見過禮後,便直接去了姜箬的院子,現在的姜箬随時可能會生,是以,早已不往院外閑逛,素日,最多在院裏散散步,待丫鬟高聲傳報後,姜箬已捧着大肚子等在門口了,嫤姐兒歡歡喜喜的跑上台階,眉花眼笑地喚道:“姑姑!”
姜箬還記得自己出閣那日,小丫頭扯着嗓子哭的事兒,一轉眼,侄女都長這麽大了,姜箬臉上泛着将爲人母的柔和光彩,口内笑着誇贊道:“嫤姐兒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嫤姐兒十分臭美,自然高興被人誇漂亮,小姑娘本就笑的開心,甫一被贊,更是盛綻笑靥,幾乎笑成了一朵喇叭花,伸出小手輕摸姜箬的肚子,問道:“姑姑,我小表弟乖麽?”
古代女子無不盼着一舉得男,姜箬不由喜悅的微笑:“乖……”
笑言幾句後,姜箬請婆家和娘家親眷入屋,分賓主落座後,有丫頭奉上香茶和糕點,姜夫人飲啜幾口熱茶後,拿帕子擦拭着嘴角,口内溫聲問道:“阿箬,這幾天感覺可好?”
“感覺還好。”姜箬撫着比正常孕婦略大一号的肚子,“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生,等的有點着急。”
姜夫人娴靜的微笑:“且把心放寬,到該生的時候,你攔都攔不住,娘生你的時候,正好趕在吃早飯,才喝了兩勺燕窩粥,你就鬧騰開了,還有你嫂子生嫤姐兒時,正在後院閑着掐花呢,左右也是這個月的事了,你安心等着就是……”說着,目光又轉向孫女,笑道,“嫤姐兒,你不是給姑姑帶了禮物麽,還不趕緊拿出來?”
嫤姐兒聲如百靈,口齒清晰地說道:“姑姑,前兩天,爹爹和娘帶我和晏哥兒去街上看花燈,我和晏哥兒一人給你挑了一個。”
“是麽?”姜箬饒有興緻的笑道,“那燈呢?怎麽沒拿進屋裏來?”
這時,有丫鬟提着兩盞精緻的花燈進來,姜箬放目一瞧,隻見一盞是魚兒的形狀,至于另一盞,姜箬微微睜大明眸,那是頭……小胖豬吧,不待姜箬詢問,嫤姐兒已再開口道:“魚兒燈,是我送給姑姑的,那一盞豬兒燈,是晏哥兒挑的,他說,豬兒好看。”
姜箬有點無語凝噎,轉眼去望自己的親媽,嘴角抽抽道:“娘,晏哥兒的審美觀也太古怪了吧。”
姜夫人掩口笑道:“還有更稀罕古怪的呢,晏哥兒還想養一隻小寵物豬,你二哥已答應替他弄了。”
那麽漂亮的小男孩,居然養小豬當寵物,那情景怎麽想怎麽詭異好麽……
衆人叙過一番話後,董大奶奶去張羅預備午宴,姜夫人恐嫤姐兒無聊悶着,便叫她與皓哥兒到外頭玩去了,兩個小娃娃,一個将滿六歲,一個才過七歲,還不是很需要避嫌的年紀,況且又有丫頭們在一旁随侍看着,鬧不出什麽故事亂子來。
回去的路上,逢春看嫤姐兒有點昏昏欲睡,便給她置了一方軟墊,叫她挨靠着打盹兒,有節奏的車轱辘碾地聲中,姜夫人望了會孫女睡着的小臉,突然開口問道:“筠兒媳婦,你覺着……皓哥兒如何?”
.
逢春微微一怔,沉吟道:“母親的意思是……”
“丫頭一日日大了,不出幾年,也到能談婚論嫁的歲數了。”姜夫人微微輕笑,目光慈愛,“你和筠兒都疼愛丫頭,日後怕也不指着她光宗耀祖,想叫她一輩子順遂安穩,必得給她找個知根知底的妥帖人家,才好托付丫頭的終身吧,我瞧皓哥兒挺……喜歡嫤丫頭的。”
逢春看了看身旁的女兒,吐字艱難:“嫤姐兒才六歲呀……”擱在現代,連上小學還不夠資格呢,在古代,她就要開始憂慮起女兒的終身大事了麽,囧哦。
“娘不過是給你提個醒,這日子呀,說慢也慢,說快它也快,親朋友眷家裏有适齡哥兒的,你也留心一些,有覺着不錯的,咱們就仔細觀察觀察,以後也好給嫤姐兒做打算,早早物色起來,總是不會錯的。”姜夫人再道,“晏哥兒也是,娶妻娶賢,女孩兒的品行也得仔細斟酌。”
逢春十分誠懇地應了下來。
回到府門口後,逢春輕輕推女兒起來,嫤姐兒拿白嫩的小胖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祖母,娘,咱們到家了麽?”
“到了。”逢春溫聲笑應,“先下車,回屋再接着睡。”
嫤姐兒淺淺打了個呵欠,甜甜笑道:“我不困了,我想去逗轲哥兒玩。”
逢春微微莞爾,随她自在,待到下午姜筠回家後,逢春攆走嫤姐兒和轲哥兒,一臉炯炯有神的傳達了姜夫人的提醒,姜筠也是微微愣了一愣,随後輕聲笑罵:“沒辦法,遲早要便宜給别家的臭小子,你也想開些吧。”他再疼女兒,也不能把她留在家裏一輩子,女兒總有要出閣成親的那一天。
“别的都好說,隻一條,不許把我的嫤姐兒,說給什麽正經的表哥表弟,像皓哥兒這樣的親戚孩子,倒還可以考慮。”逢春給姜筠解着腰間的嵌寶玉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以後真要是弄出個問題後代,那可咋整。
姜筠俯頭親了一口逢春的臉蛋,柔聲笑應:“都依娘子的。”
逢春被親的玉頰飛紅,片刻後,逢春輕輕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地說道,“還有件事……”
“幹嘛這麽吞吞吐吐的,還有什麽事?盡管說吧。”姜筠再摸一把漂亮老婆的臉蛋。
逢春小聲道:“我……我許是……又有了……”
又有了?姜筠表情木了一下,然後臉上泛起一絲古怪之意,小心翼翼的開口問:“你是說,你是說又懷上孩子了?”逢春低着頭輕輕對手指,“應該是,我想二月初的時候,找太醫過來瞧瞧。”姜筠一把擁住逢春,情緒激動道,“我的小心肝兒。”逢春偎在姜筠寬厚的胸口,低聲道,“你先别聲張,要是我弄錯了,可丢臉丢大發了。”
“好好好,我不聲張,不聲張……”姜筠頗有些語無倫次地答應着,因心情格外激動,便又在逢春側頰狠狠親了一口,待察覺到兩人還站在屏風旁時,姜筠也不管身上還沒脫掉的官服,直接打橫抱起逢春,大步走到床邊坐下,摟着她不願撒手。
逢春看姜筠這般興奮,突然有點小後悔,要是她搞錯了……逢春伸手扯了扯姜筠的袖子,目光濡濕道:“二爺,我是隐隐這般懷疑,才先與你說了,要是太醫沒診出來,或是幾天後我又行經了,你不會失望吧……”
“不失望不失望。”姜筠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道,再多一個孩子,他自是會開心,若是真鬧了個烏龍,那也無所謂,做和尚的日子,還是蠻難挨的。
五日後的中午,逢春在明萱堂陪姜夫人吃午飯,董家忽有仆婦匆匆忙忙地跑來,報說姜箬已經要生了,姜夫人和逢春紛紛擱下筷子,趕緊乘着軟轎奔赴董府,急急走到内院時,董夫人迎上前說道:“好姐姐,别急,别急,阿箬沒事,剛才已順利生下來了一個,是個哥兒!”
姜夫人松下一口氣,雙手合十,輕念一句:“阿彌陀佛。”
逢春念罷一句佛祖保佑後,又輕聲慢語地勸姜夫人:“第一個孩子已經順利出來了,那第二個也不遠了,母親别着急……咱們先進去看看阿箬。”說着,就扶姜夫人往屋裏進,在庭院裏繞圈圈的董臨瑞,下意識地也往裏邊邁步子,卻被董夫人橫眉呵斥,“你往裏面竄什麽!在外頭老實待着!”
董臨瑞隻能幽怨地退回腳步,伸着脖子和耳朵聽産房裏的動靜。
姜箬躺在産床上,累的大汗津津,兩個産婆在忙碌的負責接生,有丫頭偎在床頭,細緻地給姜箬擦額汗,姜夫人和逢春進去後,擦汗的丫頭稍稍退開一些,叫姜夫人來到床頭,姜夫人握住女兒的手,加油鼓勁道:“阿箬,你别說話,攢着勁兒用力就是,娘在這兒陪着你……”
逢春有點暈血,也不敢到處亂瞟,目光隻能一直停留在姜箬臉上,看她一會兒吸氣,一會兒用力,一會兒咬唇,一會兒又急喘,不多時,在姜箬揪着臉狠狠用了一把力之後,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在産房内嘹亮的響起,産婆們興奮的報喜:“恭喜兩位夫人,恭喜二奶奶,還是個哥兒!”
終于遭完罪的姜箬,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姜箬生産完之後,屋内又是一番有條不紊的忙碌,清理孩子的,換幹淨被褥的,往外端污水的,待收拾妥當後,董臨瑞終于被允許進來探望,還沒出正月,天氣尤寒,身材高大的大小夥子,居然頂着一腦門汗珠進來,進門就往床前撲。
逢春掩唇輕笑,然後去瞧裹在襁褓裏的兩個男嬰,其實,剛出生的嬰孩差不多都一個樣,紅紅皺皺,一團軟軟的肉疙瘩。
姜箬生産時費了好些力,與董臨瑞說了幾句話,又新鮮了一會雙生男嬰,不久就沉沉睡去,姜夫人和逢春也不再多做叨擾,輕手輕腳地離了屋子,因兩人趕來姜府時,正值午飯時辰,兩人才動了幾下筷子,就聞聽了姜箬要生孩子的消息,相當于壓根沒吃午飯,董夫人亦然,董大奶奶便請三人移步花廳用些飯菜。
足足餓了一餐,姜箬的生産之事也已塵埃落定,逢春不由胃口大開,吃的津津開懷,但因要顧忌貴婦形象,見董夫人姜夫人都放筷了,她也不好太特立獨行,也跟着放了筷子,淨手、擦手、再漱口,心裏卻在默默琢磨,待到晚上吃飯,她一定得多吃些。
吃罷飯,姜夫人并不急着回去,又與董夫人閑聊起來,兩人正談的投機之時,姜筠騎着馬跑來了。
姜筠進了廳内,向兩位夫人行畢禮後,便問阿箬的情況:“阿箬如何了?”
姜夫人眉花眼笑道:“已經睡下了,生了兩個小子,你現在不便去看,待到滿月後再瞧吧。”
姜筠得知妹妹平安産子後,恭喜了董夫人一番,然後蹭步到逢春身旁,低聲關懷道:“你還好吧。”
逢春态度端方的作答:“我好的很。”
姜筠微微輕笑,放下心來。
另一廂,姜夫人已笑着向董夫人辭行,回到府裏後,衆人聞知姜箬生了一對男孩兒,紛紛向姜大老爺夫婦賀喜,熱鬧過罷,姜筠領着逢春回了如意苑,嫤姐兒興緻勃勃地湊上前來,想與母親搞會兒交流,卻被姜筠以‘你母親累了’的理由攆回屋去。
燭光冉冉,逢春苦着臉輕揉肚子:“還餓,想吃東西。”逢春本來打算晚上狠吃一頓,不過,因姜夫人心情格外不錯,就留了大夥兒在明萱堂共用晚飯,由于是在公共場合,逢春不好吃的太過放肆。
姜筠捏了捏逢春的臉蛋,然後吩咐丫頭去廚房再叫吃食。
“沒幾天就是二月了,明兒個,就叫太醫過來請脈吧。”姜筠動作溫柔地攬着逢春,唇角輕輕貼在她的額角,“阿箬沒兩天要辦洗三,大嫂那裏又要忙着搬家,你少不得要東奔西忙,早早叫太醫給你切了脈,你也能躲懶輕省些,好心肝兒,我真怕你累着,或是出了什麽閃失。”
逢春想了一想,應道:“也好。”
姜筠望着珊瑚燭台上的紅燭,火光靜靜地燃燒着,又溫聲開口道:“要是真有了,咱們這一胎生個女兒吧,還記得我送你的四個泥娃娃麽,就是兩男兩女,如今,我們有了晏哥兒和轲哥兒,嫤姐兒還差一個同胞妹妹。”
“不要女兒。”逢春表示不贊同姜筠的意見。
姜筠略納悶:“爲何?咱們又不缺兒子。”
逢春扁扁嘴巴:“不想再把丫頭便宜給别家的臭小子了。”
姜筠輕輕‘唔’了一聲:“也有道理。”在逢春臉上輕輕親了一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依你。”逢春忍不住輕輕微笑,又道,“我說的不算,其實,還是二爺說的算。”歸根結底,生男還是生女,根源都在爺們那裏喂。
第二天,被姜筠遞帖子請上門的喬太醫,給逢春号過脈後,表示的确是有了身孕。
昨兒才得了一對雙胞胎外孫,今兒二媳婦又叫診出了身孕,姜夫人着實歡喜壞了,忙囑咐逢春好好養着。
孟氏的心裏卻頗有些酸溜溜的,自己的長女出嫁近十年,一連生了三個丫頭,長房的姜箬侄女出嫁三年未得妊,三年後卻一口氣生了倆小子,自己娶進門的兒媳婦,至今隻生了一個丫頭,暫時還沒有新的好消息傳來,而大房的兩個兒媳婦,都已養了兩個兒子,唉,難道丫頭片子都投胎到她這裏來了麽……
得知母親要生新娃娃了,嫤姐兒好奇地去摸母親的肚子,嘴裏咕哝道:“娘,我是從哪裏生出來的呀?”
逢春囧了囧表情:“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想知道嘛。”嫤姐兒充滿求知欲的追問道。
晏哥兒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也好奇的開口:“娘,我也想知道。”
這個問題逢春目前還不想回答,所以随口就轉移嫁禍出去:“等你們爹回來了,問他去,娘不知道!”
“哦,要問我什麽呀?”一道戲谑的聲音忽在門口響起,屋裏的娘仨紛紛投望過去目光,隻見姜筠戴着官帽、穿着官服,一臉微笑的斜倚着門口,嫤姐兒臉上一喜,小跑着去迎老爹,“爹爹,你今天回來好早呀,哦,我問娘,我是從哪裏生出來的,娘不肯告訴我,爹爹,你告訴我好不好?”
姜筠微微遲疑,逢春掩口輕笑道:“傻丫頭,别問了,娘以後再告訴你,聽話,和弟弟回屋睡午覺吧。”
母親都這般吩咐了,嫤姐兒隻能揣着疑問回了屋,盤腿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兒,然後和自己的奶媽嘀嘀咕咕半天,最後終于問到了答案,再之後,充滿好奇心的小女孩,一臉生無可戀地開始睡午覺,她居然是從那裏鑽出來的,她滴個神哦……
待嫤姐兒和晏哥兒離開正屋後,喜上眉梢的姜筠,将逢春從炕上橫端起來,一路扛回了卧房,放逢春在石榴紅的帳中躺好後,姜筠也踢掉腳上的靴子,爬上床與逢春一道歇午覺:“我居然真的又要當爹了!”口氣中滿是感慨的意味。
逢春挑了挑眼尾,輕哼道:“二爺勤快,焉能不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二爺日後若不懶惰些,隻怕還有再當爹的機會。”她今年才二十三,姜筠也不到二十六,離不能再生的歲數,且還早着呢,這裏又沒有什麽有效的防禦措施,就姜筠這種貪歡的程度,她還真不敢保證,現在這胎就是最後一個了。
姜筠眸内含笑,低聲問道:“你希望我以後懶惰些?”
逢春眨了眨眼睛:“我希望你以後待我更好些,生一回孩子,就得傷一回身子,說不準我本來可以活到八十歲的,就是因爲多生了幾個孩子,變成隻能活到五十九了……”
“好,我以後待你更好些。”姜筠抱着逢春,輕聲應道。
因逢春被太醫确診有了身孕,待到姜箬兩個兒子的洗三日時,逢春便沒再離府颠簸,嫤姐兒和晏哥兒都去上了學,逢春便窩在舒服的房裏,逗小兒子轲哥兒玩,歲月倏忽,待出了正月,即将随夫離京就藩的姜籬,特意回府來辭别娘家人。
小女兒即将遠别,孟氏直哭成了一個淚人,且心底隐隐有了後悔之意,女兒嫁入皇室,雖頂着郡王妃的光鮮頭銜,可卻要遠離家鄉,遠離親人,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藩王無旨不能離開藩地,也就是說,若是皇帝再不召見小女婿,女兒這輩子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京城。
念及至此之後,母女恐無再見之期,孟氏頓時哭的更厲害了。
逢春除了歎氣,無感可發,明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姜籬随夫離開京城的第三天,姜策大哥和韓氏遷居忠敬侯府居住,暫且隻帶了小兒子緻哥兒過去,逍哥兒和婷姐兒仍留在長公主府居住,每隔數日,會前往侯府與父母聚會一次,到了二月中,大地回春,天氣逐漸暖和,隻要無甚重要事情,姜筠都會早早回家來陪逢春,對着逢春尚平坦的小腹傻樂個不停。
二月底的時候,董府那邊原該辦滿月酒的,不過,因爲姜箬産後虛弱,董府決定辦雙滿月,是以就推遲到了三月底,待到三月初時,清平侯府那裏也已分家完畢,韓家二房、三房,紛紛搬離了侯府之外,逢瑤作爲二房的媳婦,自也别府另居了,至于她現在過的好壞,已不在逢春關心的範疇之内。
三月初八,既是逢春和姜筠的成親紀念日,也是嫤姐兒和晏哥兒六周歲的生辰,姜筠果然兌現承諾,送了晏哥兒一隻小奶豬,又送了嫤姐兒一隻小奶猴,看着一兒一女喜滋滋逗豬玩猴的場景,逢春抽搐着嘴角,轉身回屋。
“差不多有三個月了吧。”夜晚,夫妻二人洗漱過後,懶懶地躺在床上竊竊夜話,已是暮春時節,姜筠穿着一件薄款的雪鍛子中衣,大手輕輕撫摸在逢春的小腹,聲音溫和的說道。
逢春輕輕‘嗯’了一聲:“是有三個月了,肚子還不明顯呢。”
姜筠啧啧了兩聲,口内輕輕嘀咕道:“那就再等上一個月吧……”
“你說什麽?再等一個月是什麽意思?”逢春歪靠在姜筠肩頭,靜靜的問道。
姜筠輕咬一口逢春的耳垂,柔柔的低笑:“還能是什麽意思,我想你了,想的厲害。”從正月下旬一直到三月中旬,足足有一個半月沒開過葷,對于一個正值盛年的男人來講,嗯,不想才怪了。
逢春輕輕啐了姜筠一口,嗔道:“你可真是讨厭!”
姜筠莞爾輕笑道:“好了,早些睡吧。”
.
“你先睡吧,我還不困。”逢春毫無倦意地說道,自從開始養胎以來,她每天都在吃喝玩睡,今兒下午就足睡了一大覺,這會兒當真半點困意也沒有,逢春伸指頭撓撓姜筠的下巴,申請道,“我想去看書解會悶兒,所以,你能不能叫我下床去呀。”
姜筠一闆俊臉:“你想都别想!不想睡覺,那咱們就繼續說話,想去看書?門兒都沒有!”
逢春繼續撓姜筠的下巴,撒嬌道:“沒有門兒,那有窗戶麽?說話要費口舌,會口幹舌燥的。”
姜筠仍舊闆着臉:“窗戶也沒有,你怕口幹舌燥,倒不怕累着眼睛?你不心疼自個兒,我還心疼呢,老實在我身邊待着,哪裏也不許去,三更半夜了,看什麽書呀,書有我好看麽?”
逢春嘟嘟嘴巴:“書沒有你好看,但書也沒有你唠叨。”
“你别以爲懷着孩子,我就拿你沒辦法,我告訴你,你每氣噎我一回,我都一筆一筆記着呢,等你生完了孩兒,我再一筆一筆跟你慢慢算賬。”姜筠低低哼着,“書留到明天再看,現在,給我躺下來,我拍着你睡,我還不信拍不睡你。”
逢春隻得撐臂躺下,姜筠整好被子後,也躺到枕頭上,摟着逢春拍她入眠。
拍在後背的力度,猶如輕輕的海浪擊打着海岸,逢春心中充滿一片甯靜與祥和,隻願這樣的溫馨時光,能延續到天長地久。
三月下旬,董府大辦滿月酒,賓朋滿座,待進入四月中,姜箬帶着兩個雙生兒子回娘家,頭一回見兩個外曾孫,嘉甯長公主自然封了份厚禮,随着年齡愈來愈大,嘉甯長公主已不再到處遊逛,最多往京郊的溫泉莊住一陣子散心。
夏衫輕薄,逢春幾乎四個月大的肚子,已經有了明顯的凸起,她不大方便去抱小嬰兒,隻就着兩個奶媽的手臂,細細瞧看小哥倆,已經長開的兩個奶娃娃,再不是逢春記憶中的兩塊紅肉疙瘩,已是兩團粉粉嫩嫩的胖娃娃,兩人擺在一塊時,看着又喜慶又有趣。
孟氏幾乎看紅了眼睛,其實,自打姜籬随夫遠行之後,孟氏的眼圈就總是紅的。
望着侄女由夫婿陪着,領着新生的孩子回娘家探親,那一臉幸福喜悅的模樣,孟氏心中徹底悔恨起來,沒有爹娘在旁邊看護,也不知小女兒以後會過的怎樣,大女兒肚子再怎麽不争氣,薛家也沒一個人敢給她臉子瞧,雖說女兒成婚十年了,也沒有生出一個兒子,薛家也沒敢提過要生庶長子的話,可這事要落在小女兒頭上,隻怕……
從頤華堂出來後,衆人來到了明萱堂,姜夫人新鮮兩個小外孫,坐在炕邊一邊笑一邊逗,婷姐兒和嫤姐兒也趴在旁邊瞧着樂,因大房的爺們還沒回來,逍哥兒和晏哥兒便向董臨瑞讨教學問,至于姜箬……則在和逢春偷偷咬耳朵。
咬慧柔郡主的事情。
話說,姜箬當初成婚三年無孕,每逢在宴飲場合上碰見,慧柔郡主總忍不住奚落姜箬幾句,那一段時日,可把姜箬氣壞了,三年之後,姜箬的小宇宙爆發,一口氣生了兩個男孩,可算能在慧柔郡主面前揚眉吐氣了,慧柔郡主自前些年生下一女後,至今未再有孕。
然而,姜箬閑閑地撫弄着手指甲,笑道:“我做滿月酒那日,給她也下了帖子,誰知,她居然稱病沒來,呵,她肯定以爲我會嘲笑她。”
逢春一臉氣定神閑道:“聽阿箬你的意思,倒是慧柔郡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姜箬紅光滿面地笑道:“正是,誰有空和她置那些閑氣。”
待到午前,姜大老爺、姜策、姜筠都特意回到府裏,知曉姜箬回娘家省親的韓氏,也專門從侯府過來,當天中午,長公主府熱熱鬧鬧地開了兩大桌,逢春正懷着身孕,自然正大光明地無需飲酒,男席那桌上,姜筠不可避免的要飲幾杯應景。
當天晚上,逢春聞到姜筠身上未散的酒味,義正言辭地說道:“今晚我們分床睡,我聞不慣你身上的酒味。”
姜筠撓頭苦笑道:“唉,真是倒黴啊。”他又苦挨了一個月,前兩天已與逢春商定,今晚就能開葷齋,誰知不巧的很,妹妹與妹夫恰與今日領着孩子回家,這一頓酒飲下來,倒是壞了他的好事,說不得,姜筠隻能卷了床鋪蓋,跑去卧房的牆角睡寬榻了。
這一拖,就到了三日之後,大商朝的法定休沐日,待吃過晚飯,又一一與三個孩子做過睡前交流後,姜筠神采煥發地把逢春往床上趕,逢春捧着微微隆起的肚皮,蹙眉提醒道:“那……你小心些,你要敢傷着孩子,我跟你沒完。”
“放心,我會一直問你舒不舒服的。”姜筠摸着逢春豐潤的臉頰保證道。
逢春默默偏開頭去,默許姜筠幹壞事,姜筠放下一層水紅色的細紗帳後,再伸手去解逢春的外裳,襟口松開一大半時,已洩出無限春光,姜筠輕輕摟住逢春,一寸一寸掠奪春光,逢春起先還不覺着姜筠之前的話如何,待到他後頭一會兒問一句‘舒服麽’時,逢春徹底囧了,這個……這個,漢語實在是太博大精深了,之前明明是那種意思,到後頭,居然又變成了這種意思。
“你别再問了。”逢春紅着臉蛋,頗有些羞惱不堪。
姜筠故意裝傻:“我不問你怎麽知道,你身子舒不舒服呀。”
逢春:“……”
待到完了後,姜筠輕撫逢春微凸的肚子,柔聲問道:“可有感覺不舒服?”逢春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姜筠再親親逢春的臉蛋,“你懷着孩子,到底是有諸多顧忌,咱們也不多試,還跟之前一樣,就一旬一回吧。”逢春再輕輕點頭,“好。”
“好了,明天我休沐在家,你若是想逛園子,我陪你一起。”姜筠笑着安排明天的娛樂打算。
逢春眨了眨眼睛,說道:“我想坐秋千。”
“行,那我慢慢推你蕩會兒。”姜筠一口答應道。
和逢春渡過一個愉快的周末後,次一日,姜筠繼續開始他的上班之旅,這一日,姜筠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打開看罷之後,姜筠目光微凝,過了許久,姜筠把那張薄薄的信紙折好,再原封不動地放回信封,在外頭又套了一個新信封,提筆寫上幾個字後,又拿火漆密封了,方命貼身随從陸平進來,神色平靜地将信封遞出去,吩咐道:“親手交到清平侯府韓二爺韓越手上,不得有誤。”
陸平躬身應道:“是,二爺。”
待姜筠下午回到府裏時,逢春正歪在炕頭打盹,姜筠輕手輕腳地坐到炕邊,目光靜靜地凝視着逢春,不知過了多久,逢春才緩緩睜開眼睛,見姜筠穿着官服坐在一旁,便問:“二爺,你回來了?回來多久了,怎麽連衣裳也沒換?”
姜筠溫柔輕笑:“沒多久,看你睡的香,就沒叫你,你既醒了,那過來幫我挑一件衣裳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