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雁和小鴿各捧一隻黃銅水盆,端低了放在小姐弟倆前面,晴雪則捧着一張小木托盤,上頭擺着兩疊供擦手的帕巾,嫤姐兒和晏哥兒聽了母親的話,都将自己白嫩嫩的小胖手擱進水盆裏,按照母親教過的姿勢,戳戳戳、揉揉揉、又抹抹抹,待覺着洗幹淨了,又從木托盤裏抓了一塊帕子,動作笨拙的擦手上水珠。
待完成洗手、擦手的任務後,嫤姐兒和晏哥兒都捧着手給母親檢查,逢春伸手點點嫤姐兒的衣裳前襟,那裏已變成了濕漉漉的一團,逢春睨着洗手又順便玩水的女兒,問道:“嫤姐兒,你這是洗手呢,還是洗衣裳呢?”
嫤姐兒垂頭看了下濕衣裳,扁着小嘴巴道:“洗手啊。”
“你洗的是手,那爲什麽連衣裳都濕了?”逢春染着粉紅鳳仙花的纖纖食指,輕輕點一下嫤姐兒的眉心,“娘和你說過了,洗手要輕輕慢慢地洗,不能跟洗澡時一樣亂玩水,下次能不能記住?”
嫤姐兒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連連點頭,逢春看得嘴角微抽——這小妮子明天肯定還會忘。
至于晏哥兒,除了袖角略濕一點外,别的倒還好,逢春摸了一把他的腦門,以資鼓勵。
兩個孩子還小,飲食偏清淡,吃的也少,日常三餐現由如意苑的小廚房供應,逢春既叫倆孩子自己洗手,吃飯自然也是一樣的待遇,小孩子學吃飯時難免摔碰磕撒,逢春便不給他們用瓷器,兩人暫時都用着竹根摳出來的竹碗竹匙,邊緣打磨的十分平滑,不用擔心會劃傷唇舌。
姜筠還未從外書房回來,逢春就坐在一旁看孩子吃飯,任由倆娃娃吃的滿桌狼藉,一臉飯渣,逢春捧着腮幫子邊看邊笑,好想用相機拍照記錄下來喲。
吃飽喝足,洗擦幹淨,再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後,嫤姐兒便嚷嚷着想出門,逢春一問,才知嫤姐兒要去找姐姐玩兒,逢春又問晏哥兒要不要去,晏哥兒慢慢地搖腦袋,逢春遂命嫤姐兒的奶媽和兩個丫頭陪她去瑞瑾院,自己則拉着晏哥兒在院子裏散步,幫助懶兒子飯後消食。
母子倆繞步第五圈時,姜筠從門外進來,逢春推了晏哥兒一把,晏哥兒才秀氣十足地去撲老爹大腿,姜筠揪了揪兒子的小辮子,又問逢春另一個的去向:“嫤姐兒呢?”
“一吃完飯,就去找她姐姐玩了。”日薄西山之際,天邊雲霞似火,染落一地的金光,逢春牽着兒子的小手,與姜筠一起回了屋,“今天大嫂娘家來了人,母親留了大嫂娘家的侄女小住,哦,她叫湘姐兒,比婷姐兒略大一歲,是個特别懂事的小丫頭,一看人家,就知道長大以後肯定是淑女,咱家嫤姐兒,唉,估計會是個野丫頭……”
聞言,姜筠一臉不悅地瞪逢春:“有你這麽埋汰女兒的嘛。”韓湘雖曾是他的侄孫女,然而,她肯定親不過自己的親生女兒,“什麽野丫頭,我們嫤姐兒那叫活潑開朗。”
逢春呵呵——姜筠同志,你真該感受一下全天候照顧嫤姐兒一個月的滋味。
兩大一小進到屋裏,逢春命人擺飯,姜筠自去洗手,晏哥兒撲到一個團枕上安靜的趴着,逢春瞄了一眼懶胖懶胖的漂亮兒子,眉尖微蹙道:“二爺,你說,晏哥兒怎麽總是懶洋洋的?”
姜筠正優雅地用帕子拭手,聞言,擡起線條溫柔的一對眼皮,回道:“這有什麽稀奇,小孩子也是各有脾氣,有的活潑,有的腼腆,有的調皮,還有我們晏哥兒這樣安靜的孩子……”
扔回手裏的帕子,姜筠走到逢春身前,眼尾輕彎:“晏哥兒隻是不夠活潑,又不是癡傻,你瞎擔心什麽?過來吃飯吧……”看到飯桌上擺着一道清淡魚湯,便扭臉去問胖兒子,“晏哥兒,還要不要再喝點魚湯,吃點嫩魚肉?”
晏哥兒繃着小臉想了一想,然後回道:“要。”
姜筠大步邁到炕邊,伸臂抱起趴着的胖兒子,逢春看到姜筠要抱兒子喂他吃飯,忙阻攔道:“二爺,我好容易才哄了他們姐弟自己學吃飯,你可别再動手喂了。”
“不過偶爾一回,又有什麽打緊。”姜筠微微蹙眉,又道,“孩子且還小的很,幹甚麽這麽早讓他們自己學吃飯?”富貴人家的公子和小姐,生活大多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并不是一句假話。
逢春笑呵呵道:“我想讓他們早些懂事嘛,小孩子學習能力很強的,你别小看他們……”逢春可不希望,嫤姐兒和晏哥兒都好幾歲了,卻連雙筷子都不會拿,一邊阻攔姜筠慈父心腸泛濫的行爲,一邊吩咐人去拿晏哥兒的小竹碗,“他們現在已慢慢适應自己吃飯,隻要多堅持一陣子,就能很好的獨立用餐了,凡事貴在持之以恒,二爺若是時不時這麽一打岔,我隻怕還要多費好些功夫呢。”
姜筠想了一想,兒子和女兒早點學會吃飯,似乎也沒什麽壞處,于是便依着妻子的意思,不抱着兒子喂飯吃。
晏哥兒才吃過晚飯,逢春便隻盛了小半碗鮮魚湯給他,又細細挑了些嫩魚肉拌在湯裏,晏哥兒已趴在專屬的小飯桌等着,待逢春把小竹碗擱到他眼前時,他便用手捉着竹匙,有模有樣的自吃起來——雖然是吃半勺漏半勺的狼狽之景。
姜筠瞧到兒子鼓着臉頰吃飯的場景,嘴角愉悅地歪了一歪,然後落座在飯桌邊,也胃口大開的用起飯來,飯後,夫妻兩人喝過一碗清茶,便拎着胖兒子一道出門,去姜策大哥所居的瑞瑾院接嫤姐兒。
夏日悠長,天光尚明。
瑞瑾院裏,姜婷、韓湘和嫤姐兒在丫鬟們的陪伴下,正在嘻嘻哈哈地玩捉迷藏,也用過晚飯的韓雅坐在廊下,面帶微笑地看着小女孩兒們玩耍,聞聽院外丫鬟傳報‘二爺,二奶奶來了’時,便慢慢從椅裏起身相迎,姜策正在屋裏檢查姜逍的功課,聽到自己二弟來了,也從屋裏走了出來。
“爹爹!”嫤姐兒正與姐姐們玩得開心,陡見親爹親媽親弟弟一起來找她,立時撇忘了身邊的人,開心無比地去撲老爹,在老爹腿邊蹦跶兩下後,嫤姐兒才朝逢春叫娘,再喊晏哥兒弟弟。
女兒熱情無比地蹦跶過來,姜筠臉上的笑容立時放大,一彎腰,就把嫤姐兒提溜了起來,習慣性地将她舉高高,然後抱她坐在臂彎,眉目含笑道:“嫤姐兒在玩什麽呢?”
“躲貓貓,和姐姐……”嫤姐兒抱住老爹的脖子,一臉依戀般的親昵。
“都多大的丫頭了,二爺還沒完沒了的抱她玩。”望着姜筠一臉溫柔地抱着女兒,嫤姐兒又扭屁股晃腦袋的和姜筠親昵,站在一旁的逢春笑道,“放她下來,和小姊妹們接着玩吧。”
這時,姜策和韓雅已下了石階,走到院子中央,姜逍也跟在一邊,給自己二叔二嬸行過禮之後,便溜去一旁逗小堂弟了,姜筠放下懷中的女兒,朝姜策、韓雅揚眉喚道:“大哥,大嫂!”喚曾經的侄女爲大嫂,姜筠剛開始挺不習慣,後來時日一長,也就無所謂了。
姜策長得不如姜筠面容俊朗,卻勝在一股子尊貴之氣,此時他單手負背,朝姜筠笑道:“二弟,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找這個要姐姐不要爹娘的小丫頭呗。”姜筠一臉笑容地說着玩笑話。
姜策低下眉頭,隻見二弟家的小侄女,生得眉目如畫,肌膚雪白,精緻的小臉上滿是靈動之氣,讓人不由想起春日裏的百靈鳥,伸手拍了一記姜嫤的小腦瓜,姜策也開起來頑笑:“嫤姐兒,你以後就住在大伯家裏,天天和姐姐玩兒,不要你爹娘了好不好?”
嫤姐兒嘟着小嘴巴,接二連三的往外吐詞兒:“姐姐玩……要爹娘……都要……都要……”
一番話說得大人盡皆莞爾,韓雅更是掩口笑道:“大爺莫欺嫤姐兒年齡小,就想诓着她,小丫頭可精着呢,上次大舅母問她,是爹爹待她好,還是娘親待她好,小丫頭直答‘都好,都好’。”
姜筠的目光已落在韓湘身上,她雖比婷姐兒略大一歲,但兩小表姐妹卻差不多一樣個頭,相較于姜婷的明媚天真,姜嫤的活潑愛笑,韓湘已然有了一股秀麗端莊的舉止,姜筠目光微柔,帶着些許微哀的憐憫,溫聲道:“你是湘姐兒吧,果然是個乖巧的丫頭。”從腰間解下一枚經常佩戴的青玉環佩,姜筠伸手遞過去,“喏,這個給你玩。”
韓雅微愣,随即輕聲開口:“二弟,今日見面,弟妹已給過湘姐兒見面禮了。”
姜筠神色自若地笑道:“沒事,不過是個小玩意兒,嫤姐兒和她玩的好,長輩多給一份見面禮又有什麽……來,湘姐兒,拿着吧,在這裏就跟自己家一樣,别拘着,和你婷妹妹、嫤妹妹好生玩兒。”
韓湘轉頭去看姑母,見姑母點點頭後,才伸手接過玉佩,然後乖巧地行禮緻謝:“謝謝……二叔。”韓湘與姜婷一樣,都喚逢春爲二嬸,姜筠作爲逢春的老公,被喚一聲二叔倒也正常。
姜筠嘴角一抽,從爺爺輩降到叔叔輩,也是造化奇妙……
雖已用過晚飯,因天光尚明,姜筠見女兒興緻又高,就讓三個小丫頭繼續玩,自己和逢春則去了瑞瑾院的正房飲茶閑聊,晏哥兒已被母親拖着走了好些路,怎麽也不願意再做奔跑的小胖子,遂也跟着父母進了大伯屋裏。。
姜筠把晏哥兒放在椅子裏後,他就安靜的靠在椅背上,似懂非懂的聽大人們說話。
待夜幕降臨時,姜筠和逢春牽着一兒一女離開。
古代的晚上罕有娛樂活動,是以,天色徹底黯黑下來後,逢春就已着手哄嫤姐兒和晏哥兒睡覺。
晏哥兒俨然有睡神臨世之風,不用逢春拍着哄着,他自己将眼睛一閉,不出片刻功夫,就呼噜呼噜睡着了。
至于嫤姐兒嘛,逢春偶爾給她說個睡前小故事,偶爾抱着她輕輕哼首歌謠,再配合着一下又一下的輕拍,也慢慢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哄睡兒子和女兒,逢春這才回了主屋,此時,姜筠已在燈下讀書,逢春也不去擾他,自去忙日常瑣事,比如備好過會兒要穿的中衣,決定明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飾,除了自己那份,自少不了姜筠那一份,再聽晴雪、碧巧彙報丫鬟日常,有的時候算個賬記個賬,忙完了就去沐浴,沐浴好之後,若時辰已經晚了,就去叫姜筠歇息,若時辰還早,自己就看會兒閑書,或者陪姜筠練幾筆字。
歲月荏苒,數年下來,逢春早已适應了古代家庭主婦的工作。
目前的工作氛圍,直線領導和藹,同部門同事溫柔,平行部門同事友好,直線下屬老實,管吃管住,薪資又高又穩,時常有額外獎金發放,年終獎也極爲豐厚,除了沒有旅遊和節假日外,樂趣和踏實倒也盡在其中,工作前景很值得期待,得,還是好好幹,努力混到退休吧。
韓雅有孕,府内已出嫁的兩位姜姑娘,少不得也回娘家探望,姜箬不用說,韓雅是她嫡親的大嫂,在自己還是小姑娘的時候,長嫂就已入門,多年的姑嫂情分自不一般,這日,一大清早,姜箬就提溜着大包禮品回了娘家。
姜箬三月底才成婚,如今正是新婚燕爾期,雪白的面容十分嬌豔明媚,宛若沾着剔透露珠的花朵,眉梢眼角也盡是缱绻的柔意,看來,不僅小日子過得舒坦,夜生活也相當和諧,逢春攬鏡自照時,發現自己也常是這個調調。
多日不見,姜箬明顯想壞了家中的小侄子小侄女,抱着嫤姐兒和晏哥兒就是啵啵兩口,看到韓湘在娘家小住,便給了她一對小金钏當見面禮。
無獨有偶,姜府的大姑娘姜籮,也在今日回了娘家,還帶了長女靜姐兒和次女芸姐兒,大的馬上就滿三歲,小的剛剛半歲。
姜籮攜女回娘家,作爲其母,孟氏很是喜上眉梢,然而,喜悅中不免又帶了些許清愁,女兒嫁的是承恩侯世孫,姑爺将來是要承家襲爵的,難免對兒子的期盼多一些,可惜,女兒一連生了兩胎,卻都是姑娘,孟氏自然心生憂患,盼着女兒早點再懷孕,趕緊生個兒子出來。
今日,姜府兩位出嫁的姑奶奶皆歸家省親,家中不免熱鬧萬分,到了中午用飯之時,兩房女眷聚在一處,開了好大一桌宴席,因孟氏、姜籮、姜箬都愛聽戲,姜夫人還叫了府中的小戲班子,唱了好幾出熱鬧的小戲助興。
嘉甯長公主在姜箬新婚不久之後,就又和老驸馬出遊了,是以,今日并不在府中。
逢春對嘉甯長公主的晚年生活特别羨慕,京裏京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沒有一個人敢啰嗦廢話,于是,逢春在今春許生日願望時,許的便是等她老了,希望姜筠能帶她搞旅遊,看看商朝的大好河山。
姜筠聽了之後,什麽廢話也沒說,隻應了一個字:“好。”
因爲,他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他現在勤奮讀書,努力考試,孝敬父母,全是在替姜筠做他應該做的事情,等給姜大老爺夫婦養老送終後,他就會做他自己想做的事,青山綠水,怡情養性,直到他暮暮老去。
戲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戲,逢春一邊吃菜聽戲,一邊悄悄打量對座的姜籮。
這位姜府大姑娘生得像姜二老爺,容貌頗佳,隻見她眉細眼長,鬓發堆雲,妩媚中帶着一絲娴靜,然而,眉宇間卻有幾許化不開的清怨。
逢春知道她的心事——無子。
古代對香火傳承之事看得極重,姜籮一連生了兩個女兒,礙着嘉甯長公主府的權勢,承恩侯府明面上雖不敢欺辱姜籮,但背地裏的議論和埋怨,隻怕是少不了的。
逢春扪心自問,若她當年生的不是龍鳳子,而是一對雙生女,爲了日子松快好過些,她估計會早早打算懷二胎的事情,但有了晏哥兒頂在前面後,她才敢安心的避孕,古代的女人就是這麽悲劇,生不出兒子,婆媳關系、乃至夫妻關系,都會受到影響。午宴散後,衆女眷各自去歇息,到了半下午,姜籮便攜兩女離去,姜箬卻依舊留在娘家——因爲董臨瑞說了,叫姜箬在娘家多樂呵樂呵,他下午辦完差事後,會專程來姜家接她,果不其然,待姜大老爺回府之後,董臨瑞也跟着到了。
新姑爺來了嶽家,身爲嶽父嶽母的姜大老爺和姜夫人,熱情地挽留董姑爺一道用晚飯,再配上姜策、姜筠兩個大舅子,姜逍一個大侄子,五個老中小爺們坐了一桌,席上觥籌交錯,敬酒不斷,顯得十分熱鬧親近。
女桌這邊,坐着姜夫人、姜箬、韓雅、逢春、韓湘、以及姜婷,女眷們并不怎麽飲酒,隻斯文的吃菜閑話,也是一派溫馨洋溢的氛圍,至于晏哥兒、嫤姐兒還太小,便沒讓他們上桌。
這頓晚飯直吃了近一個時辰才散,飯後再飲消食茶水,因天色已黑,便送了董臨瑞和姜箬離開,之後,大房衆人各自回屋歇息,逢春哄睡嫤姐兒和晏哥兒,又忙完日常瑣事,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喊姜筠回屋歇息,待姜筠洗漱沐浴過後,兩人一道回床就寝。
燈光昏暗的薄紗帳子裏,逢春摟着姜筠的胳膊,靠枕在他的肩頭,撒嬌似的抱怨道:“二爺,你看董姑爺待阿箬多好啊,阿箬回娘家省親,他還專門跑一趟來接。”姜籮就是自己回去的。
“你羨慕啊。”姜筠聲調慵懶的問道。
逢春扁着嘴巴,嗔着聲音道:“當然羨慕啊。”沒看董臨瑞來的時候,姜箬都笑成花了麽。
姜筠側翻了個身,将逢春摟貼進胸口,聲音沉沉地低笑道:“這有什麽好羨慕的,董小子隻是來接阿箬回家,你回娘家時,我可以陪你同去同歸。”
逢春伸手抵着姜筠的心口,笑道:“二爺現在是閑人一個,想去哪裏,隻要跟娘說一聲就行,那以後呢,等二爺以後爲官辦差了,我出門的時候,可有閑情逸緻去接我啊。”
“接,怎麽不接。”姜筠摩挲着探進逢春的衣襟,捉住一手的溫軟柔膩,研究似的揉摸起來,口内笑道,“你若不在家,我哪有好胃口吃飯……”大長腿一擡又一落,再從側身的姿勢,改爲俯壓的情态,嘴唇貼落在逢春的頸間,“你來月事這幾日,可把我想壞了,今天你得好好由着我。”
逢春低聲嬌笑道:“行,這幾日着實委屈二爺了,我今天好好犒勞你。”不一會兒,屋裏就傳出纏綿暧昧的聲響,外頭值夜的丫鬟早就聽怪不怪了。
次一日,逢春臉上雖有疲态,但肌膚滋潤,飽滿嬌豔,眉眼之間暈染着化不開的媚态,有經驗的人隻消瞧上一眼,就能了悟逢春的夜生活一定很嗨皮。
忠敬侯府的趙氏夫人,今日攜兒媳小趙氏來探望韓雅,看到一臉風采瑩然的逢春後,扯着嘴角笑道:“一陣子不見,筠兒媳婦又俊俏了。”
逢春忙做出小媳婦的羞态。
姜夫人接口笑道:“春丫頭年輕,隻消稍一打扮,人就會亮彩許多,她素日偏愛淡雅素淨的衣裳,今日穿了洋紅色,看着自然精神些。”
不隻逢春貌美精神,就連她腿邊的兩個小娃娃,也一個賽似一個的精緻,嫤姐兒滿臉都是靈動的俏麗,晏哥兒更别提,恬靜秀美的幾乎人見人愛,趙氏夫人目帶羨慕地看了他好幾眼,又不悅的瞪了瞪小趙氏,小趙氏舉止瑟縮的低垂下頭,委屈得仿佛立時就能哭出來。
逢春心中微有些不忍,這趙氏夫人也是,姜簡的身體孱弱之極,難讓妻妾受孕也是常理,你老埋怨兒媳婦有什麽用,最關鍵的病根,又不在她們那裏。
互相見過禮後,姜夫人就讓韓湘、姜婷、嫤姐兒出去玩兒,晏哥兒性子疏懶,不肯蹦跶跑跳,便安靜地伏在姜夫人腿邊,長長的眼睫時而一輕眨,就像憩息在花蕊的蝴蝶,忽然安靜的振翅而飛。
姜夫人撫了幾把漂亮的小孫子,問趙氏夫人:“阿筝快要生了吧。”
聽姜夫人問及嫁入東興伯府的女兒,趙氏夫人輕聲低歎道:“差不多是六月中吧。”
女兒即将生産,趙氏夫人臉上卻不見半分喜色,目含擔憂,盡是愁意,逢春知道其中緣故,姜筝在惠安二十四年三月出嫁,直到惠安二十六年十月才傳來喜訊,原該是歡天喜地的事情,然而,随着姜筝的肚子越來越大,有經驗的老道穩婆摸過孩子後,說孩子的胎位不正,古代生産技術落後,若是胎位不正,生孩子時的風險便極大,最嚴重的當屬母子俱亡、一屍兩命。
聽聞姜筝的胎位不正,東興伯府和趙氏夫人俱是震驚,生怕頭一個穩婆判斷失誤,接二連三又找了幾個穩婆來,誰知都期期艾艾地說,姜筝的胎位确有些不正,換言之即爲,姜筝生産的過程估計會很不順利,随着産期一日一日臨近,趙氏夫人心中愈發煎熬不安。
因趙氏夫人心事繁多,探望過韓雅,又略坐一會兒後,就帶着小趙氏告辭了,連午飯都沒心情留一頓,趙氏夫人不留飯,逢春自也用不着陪客,于是,中午照例和姜筠一道用飯,當然,在這之前,逢春已看着嫤姐兒和晏哥兒吃過午飯了。
逢春給姜筠布了一筷子新鮮蔬菜,說起姜筝胎位不正的事兒:“……雖然按照穩婆的說法,矯正了好些時日,但不怎麽見成效,阿筝隻怕會生産不順,大伯母愁的很,說是待阿筝快生産前,就去萬家陪着她。”
趙氏夫人說的是陪伴,估計是怕萬家幹出保小的事兒吧,生産不順當,無非有三個結果,母子俱亡,保大棄小,保小棄大,姜筝是趙氏夫人養育了十多年的女兒,與不曾謀面的外孫想比,自然是女兒的性命最重要。
姜筠輕歎一聲,沒有說話。
逢春神色蔫蔫的吃了兩口米飯,忽然異想天開的問姜筠:“二爺,要是我以後生孩子時,也遇到胎位不正的情況,你要怎麽做喲。”
姜筠咬着筷子的動作微頓,随後低聲道:“你要與我白頭到老的。”
真要有那麽一天,需要他在逢春和未出世的孩子之間做選擇,他想,他會選擇逢春,孩子沒了,還可以再生,要是逢春沒了,他難以想象以後的生活,自他複生,就把逢春當成了最重要的人,若是最珍視的人,有一天忽然撒手離他遠去,他想,他會難過死的。
擱下筷子,姜筠伸手輕撫逢春的臉蛋,又低聲道:“逢春,沒事别想那些不吉利的事,你是我心裏最重要的人,咱們要一起活到老的。”
逢春輕輕點頭,乖乖應了一聲:“嗯,我以後不亂想了,也不再亂問了。”
姜筠偏過身去,照着逢春的嘴唇啄了一口,輕聲表揚道:“真乖……”親完逢春一口後,姜筠正身坐好,又拾起筷子吃飯,吃罷兩口之後,又道,“快端午了,你預備什麽時候回娘家送節禮?我陪你一道回去。”
逢春歪頭想了一想,笑道:“要不過兩天?”
姜筠沒有意見可提,隻道:“你說哪日就哪日,嗯,把嫤姐兒、晏哥兒也帶上吧。”
逢春笑嘻嘻道:“都聽二爺的。”
兩日後,姜筠陪逢春回陶家,将嫤姐兒和晏哥兒也一起打包帶上了,路過繁華鬧街時,聽着外頭的熙熙攘攘聲,嫤姐兒按捺不住好奇心,扒着車窗直往外瞧,窗簾由姜筠先生親自撩着,見狀,逢春索性将晏哥兒也推到窗口,叫他也跟着瞧新鮮。
到了陶府門前,一家四口依次下車,能夠離家外逛,嫤姐兒顯得十分興奮,拉着胖晏哥兒就往裏頭竄,引得丫鬟奶媽一個勁兒的喊‘姐兒,哥兒,慢點跑,别摔着’。
待到陶老夫人的福安堂時,兩個小娃娃的臉蛋均是紅撲撲的,宛若擦了胭脂一般,陶家已有四個曾孫姑娘,逢鴻的小女兒陶敏今年六歲,逢康的大女兒陶芬今年十二歲,逢康的小女兒陶菲今年快四歲,還有施氏的嫡孫女陶芳今年三歲。
一下子見到四位姐姐,嫤姐兒興奮地直嚷嚷:“躲貓貓,姐姐玩……”
逢春笑着給陶家女眷解釋:“近日,我大嫂的娘家侄女來府裏小住,這野丫頭都快玩瘋了,沒日沒夜地找兩個姐姐玩,天天玩兒躲貓貓,她兩個姐姐都跑不動了,她還精神的活蹦亂跳。”
曹氏笑道:“精神頭可真好。”說着吩咐最大的孫女陶芬,“芬姐兒,你帶妹妹們出去玩吧。”然後,又交代各位姑娘的丫鬟奶媽,叫她們仔細照看,别磕了摔了。
“晏哥兒,你也去和姐姐們玩吧。”逢春攬着粉嘟嘟的漂亮兒子,時刻不忘叫他多活動活動。
姜筠瞧見媳婦又犯老毛病了,便道:“他不願意玩就算了,别老逼着他,嫤姐兒剛才拽着他跑了好一會兒,一路上也沒喊累喊抱。”說着,伸手将晏哥兒提溜到自己身邊,露出一臉慈父的笑容,再道,“好啦,乖兒子,别扁着小嘴了,給爹笑一個。”
老爹挽救自己再做奔跑的小胖子,晏哥兒立即很給面子的笑了一個,兒子一笑,姜筠笑得更暢快,一個沒忍住,還當衆親了一口兒子的漂漂臉。
逢春些許無語,輕聲嘟囔一句:“二爺,你又慣着他。”
晏哥兒舒服地偎在老爹懷裏,逢春無語過後,再笑着和陶老夫人說話,問她身體近來可好,又道天氣愈發熱了,吃的可好,睡的可好,陶老夫人也一一笑着應了。
沒有高氏在場,姜筠也擺足了孫女婿的姿态,對陶老夫人恭敬有禮,待陶景這個嶽父也比之前親熱了些——後一條是逢春勸說出來的結果。
自己與嫡母高氏不和,陶老夫人興許不大在意,但自己要是一直與親爹不和,陶老夫人心裏肯定不悅,所以,逢春現在不僅對陶景親熱,也勸姜筠态度稍微好一點,反正兩人也不經常見這個便宜爹,把孝順有禮的帽子戴起來,對名聲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在娘家度過‘愉悅’的一天後,一家四口乘車返家,嫤姐兒興奮了大半天,坐進車裏後栽頭就困,而晏哥兒因良好的保存了體力,這會兒正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繼續瞧街市鬧景。
入了五月後,天氣似乎一下子驟熱起來,連最愛往屋外跑的嫤姐兒,都被烤得不願意出屋子,端午節過後,不幾日,清平侯府傳來消息,說逢瑤生了一個大胖兒子,母子均安,取名韓棟。
清平侯府傳來的喜訊,是報給韓雅和逢春兩人的,一個是韓家的出嫁堂姐,一個是産婦的親姐姐,論親戚關系,都屬于比較親近的那一類,然而,韓雅初懷身孕,正在靜靜養胎,自然不便回去,至于逢春,因有姜筠的命令在腦袋上懸着,逢春便也沒有去。
如此一來,在逢瑤之子韓棟的洗三禮上,收到消息的逢夏、逢萍、逢蓉、逢環都很給面子的來了,逢蘭正是大肚子的孕婦,沒法過來也在情理之中,但逢春也不來,令逢瑤心中格外不爽。
夏日的夜晚,和身材姣好的老婆睡在一起,姜筠極易動情,有時候并未打算魚水之歡的,但在睡前閑聊時,有時候摸着摸着,就摸出火苗來了,這一日,又是如此,姜筠不想再背自己其實是個色鬼的鍋,便嫁禍責任給逢春,一臉義正言辭的嗔怪道:“誰讓你穿成這樣的?!”
夏天天熱,逢春不耐煩再穿緞子睡衣,有時候會穿涼爽些的輕紗睡袍,她承認,這衣服是有一點朦胧的暴露,但她裏頭還穿有肚兜亵褲,哪就那麽勾引人了。
于是,逢春不甘示弱:“我穿成這樣怎麽了?我很熱好不好?就許你熱了光膀子睡,不許我穿件涼快的睡衣啊?”頓了一頓,逢春又輕聲嘀咕道,“明明是自己克制不住,反倒怪起我來了,既是這樣,我去廂房陪嫤姐兒睡罷,二爺眼不見心不煩,自可好眠一晚。”
拉住掀簾子要走的逢春,姜筠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摟緊了貼在胸膛,口内暧昧地笑罵道:“臭丫頭,這個時候落跑,你成心的吧你……唔,别氣了,是我說錯話了,别扭捏了,快給我,好妹妹……”逢春一臉羞惱的咬姜筠,低聲罵道,“你能不能别說話,叫丫頭聽見了,我還見不見人啊……”
散後,逢春軟軟地趴在姜筠懷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二爺,我七妹妹的兒子已快滿月了,韓家已送了滿月酒的帖子來,你真的不讓我去麽?”
“不許去。”姜筠撫着逢春柔嫩光滑的後背,聲音懶懶道,“你那七妹妹心術不好,性子更不好,你已給了她很多臉面,是她自己不尊重。”頓了一頓,姜筠再低低道,“韓家的滿月酒,大嫂回不去,大哥應該會去應個景,這樣罷,我和大哥同去,若有人問起,就說你身子不适吧。”
逢春微擡腦袋,斜眼看着姜筠,輕哼一聲頑笑道:“我都‘身子不适’了,你還這般折騰我?好個無情的狠心郎君!”
“我無情?我狠心?”姜筠眯着眼睛,笑道:“要不要我真的無情狠心給你看?”姜筠不僅口頭威脅,本輕撫在後背的手,也一寸一寸向下探去,逢春被探了一個大激靈,忙賠笑道,“二爺,我開頑笑的,你不要當真。”姜筠的手指再一寸一寸折回來,也笑,“巧的很,我也是開個頑笑。”
兩人同時失笑一陣,然後臉貼着臉,如交頸鴛鴦般沉沉睡去。
韓越喜得次子韓棟,雖是在盛夏期間,滿月酒也是辦的體面又熱鬧,男女兩家的親朋好友,均很給面子的前來捧場,韓越家裏的親眷自不用說,至于逢瑤這邊,因逢瑤親娘高氏被軟禁在荒涼後院,主要出席的代表人物,就變成了曹氏和施氏,逢瑤的六個堂姐妹裏,除了正懷身孕的逢蘭,以及稱病不适的逢春,其餘四個都來的齊整。
按照道理,壽昌伯府高家作爲逢瑤的正經舅家,在這樣的大場合裏,也應當是被邀請的對象,但逢瑤深恨兩位舅舅與舅母,在韓越讓她列邀請名單時,便不把高家寫上,曹氏瞥了一圈女眷來客,沒看見高家人的蹤影,心中默歎一聲。
“大伯母,謙哥兒來了麽?”逢瑤的生産過程,還算比較順利,沒怎麽遭罪,坐月子調養之後,氣色瞧着還算挺不錯,就是腰腹有些粗,身材還沒有良好的恢複,對于逢瑤來講,親生母親暫被軟禁,親爹無情無義,她目前最親近的親人,就是同胞兄弟逢謙了,今日是自己大喜的日子,逢瑤挺想見見逢謙。
曹氏目光一閃,因周遭并無外人,曹氏便與逢瑤直言:“謙哥兒還在禁足,今天沒來。”
逢瑤微吃了一驚:“謙哥兒怎麽了?爲何被禁足?”
曹氏瞧着夫家侄女逢瑤,語氣淡淡道:“因爲他又找人給你母親求情,惹了老夫人生氣,免了一頓打,改罰禁足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