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入八月,秋意悄然來臨。
一場清涼纏綿的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三天,逢春歪在軟塌之上,手裏捧着一卷書冊,慢慢地翻看着,過了一會兒,晴雪捧着一隻小巧的卉花瓷盅進來,柔聲軟語地開口:“二奶奶,别看書了,來,吃點東西,順道歇歇眼睛。”
逢春擱下手裏的‘閑’書,因爲養胎不能亂跑,爲怕愛妻孕期無聊,姜筠特意吩咐随從陸平,讓他去市集收羅了一批話本子,全是市面上的暢銷讀物,好些戲班子還借此改編成戲曲來表演,逢春素來聽戲如同在聽天書,但在書本上一字一句的閱讀,倒有意思的緊,有時候,逢春看到興味之際,忍不住捂嘴發笑,坐在炕上讀正經書的姜筠,就會眼神囧囧地瞪她。
随意将書放在身邊,逢春伸手去接瓷盅,入手溫暖,逢春捏着小湯匙舀了吃,一口連着一口吃完後,逢春又拿起手邊的書冊,津津有味的續讀下去,一旁正繡嬰兒肚兜的碧巧卻不幹了,将做了半茬的針線活,丢回針線籮筐裏,氣勢淩人地榻邊一杵:“二奶奶,時辰已經到了,不能再看書了。”
逢春抱着好看的故事書,好言哀求道:“我不困,再讓我看會兒吧,正看到關緊處呢。”
碧巧十分鐵石心腸道:“二奶奶若是非要繼續看書,中午我就回二爺,說奶奶不聽他的吩咐,時辰都過了,還抱着書不撒手。”說完,還眯起眼睛吓唬主子,“二奶奶,你要是不怕二爺把書沒收的一本不留,你就繼續看吧。”然後,又回到原位繼續做針線。
逢春心裏衡量一番後,戀戀不舍地丢掉書,捂着毯子呼呼大睡起來,逢春并沒打算真睡,隻是想閉目養養神,誰知,瞌睡蟲就跟纏上了她一樣,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真的睡着了,然後,她是被臉上的癢意撓醒的,看到姜筠又拿胡子刮她的臉,逢春抗議道:“我的臉又不是刮胡刀,你老拿胡子蹭我的臉做什麽!”
“怎麽這麽大脾氣?夢裏與人吵架了麽?”姜筠俊臉含笑,身子一傾,也窩進榻裏,半摟着逢春靠在長形繡枕上,逢春聲音含糊地抱怨道,“我看書正到樂處呢,時辰到了,碧巧不許我再看,還說要告訴你。”
姜筠熟練地撫上逢春的肚子,溫聲道:“我還不是爲了你好?怕你累着眼睛嘛。”
逢春嗔道:“二爺是怕累着你的心肝寶寶吧。”
“你就是我的心肝寶寶。”姜筠滿目柔情,斬釘截鐵的說道,逢春聽得老臉一紅,姜筠摟着逢春愈發豐盈的身子,柔腸百轉的低語道,“你是我的心肝大寶寶,這兒,是我的心肝小寶寶。”逢春伸指頭去戳姜筠的嘴巴,嫩頰绯如紅霞,“二爺的嘴巴愈發甜了。”姜筠低下腦袋,笑着說道,“娘子盛贊,爲夫卻之不恭,來,我給你嘗嘗,什麽是甜嘴巴。”
給逢春品嘗過後,姜筠含笑問道:“夠不夠甜?”
逢春攥拳捶一下姜筠,輕輕失笑道:“好啦,别鬧了,二爺也該餓了,先去吃午飯吧。”
窗外的雨聲依舊淅淅瀝瀝,姜筠捉住逢春的一隻繡花粉拳,開始正經說話:“華先生下午有事不在,我後半晌不用去書房,就留在屋裏陪你……”溫暖的手掌撫摸幾下小心肝寶寶,姜筠又道,“它好像又長大了一點。”
已漸臨八月中,逢春的目光望向姜筠的手掌處,約摸到中秋節時,這個孩子也該有三個月大了,她的小腹已經開始凸起,一天天的慢慢顯懷,輕輕‘嗯’了一聲:“太醫不是說,每個婦人的體質不同,有的顯懷早些,有的會略晚些,我這快滿三個月,已開始往外鼓了……”
“不僅肚子開始鼓了,連那兒也又長大了不少。”姜筠瞄向逢春的襟口,湖藍色的衣衫之下,掩着這兩團鼓鼓的豐潤。
逢春無語的瞪一眼姜筠:“才好一會,你就又變不正經了。”
至此,飯前膩歪時間結束,逢春叫人在炕桌上擺飯,又與姜筠洗了手,遣退丫鬟之後,兩人圍桌而坐,一起用中午飯,讀書是個費腦活,姜筠胃口大開,吃的那叫一個津津有味,逢春目前是孕婦,秉持少食多餐原則,每頓飯都不吃的過飽,感覺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然後撐着腦袋,看姜筠大吃大喝。
“瞧什麽呢。”姜筠捧着飯碗,笑問逢春。
逢春支着額頭,笑眯眯道:“我瞧二爺長大了好些,我第一次見二爺時,二爺像個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這才一年多,感覺二爺穩重了好些,像個有爲青年了。”
他上輩子第一次見逢春時,是個什麽情景呢,逢春嫁給韓越之時,正是嚴寒十月,他那時身子正不舒服,她拜見韓家親長時,他根本就沒露面,待他過了那一陣病期後,韓越才領她過去拜見,她規矩的行禮,恭敬的開口,眼睫一直低垂着,一眼都沒有亂瞟,他留下來的印象依稀隻有,這是一個美麗柔弱的姑娘,至于她是否嫁的歡喜,那時的他,并沒有多在意。
這一世初見逢春時,她坐在他的病床前,一臉的憔悴瘦弱,正用帕子給他擦額汗,兩相對視之時,她的表情平靜,聲音放得極輕,似乎怕吓着他吵着他的模樣,她輕聲喚他二爺,不再是上輩子喚的四叔。
“二爺?”見姜筠不知想到了什麽,竟捧着飯碗走起神來,逢春不由奇怪地輕聲喊道。
姜筠微微一笑,反聲問道:“怎麽了?”
逢春輕輕咂嘴道:“我正和你說話,你卻在走神,你還問我怎麽了?應該是我問二爺怎麽了吧?”
“我在回憶初見你時的事情啊。”姜筠也不隐瞞,直接照實了回答,隻不過,是兩輩子的碰面場景,嘴裏斟酌着再道,“那時……我雖一事不知,卻覺得你很好看,嗯,特别好看。”
逢春托腮一笑,又長長歎氣道:“很快就會不好看了,腰會粗的像水桶,臉上還可能長斑,會變得特别胖,等生完你的小心肝寶寶,肚子說不定還收不回去,等我變成又醜又胖的黃臉婆,二爺與我坐在一起吃飯,還不知能不能咽下飯菜呢。”
“少胡說八道!”姜筠舉着筷子,輕敲一下逢春的腦門,“我待你好,又不是全因你長的好看……”
逢春趁勢追問:“那是因爲什麽?”因爲咱倆以前是熟人?
姜筠語氣悠悠道:“因爲你特别……賢惠。”
逢春當即輕嗤反駁:“外頭人可不是這麽誇我的,她們都說我是……小心眼子,拈酸吃醋的妒婦。”
姜筠毫不在意道:“别理那些刻薄婦人的酸話,她們隻是吃不着葡萄,才硬說葡萄太酸,隻要我認爲你非常賢惠,那就足夠了。”
逢春彎眉一笑:“二爺快吃飯吧。”她不會重複不斷的要許諾要誓言,男人若真的對誰一心一意,縱使繁花堆錦,也難迷其眼,倘若輕易被美色勾了去,原因無它,他的真心真情,也不過是渺渺雲煙,風吹即散。
用過午飯,兩人略作消食,便在凄凄潇潇的秋雨聲中,一起回床上躺着,逢春飯前才迷糊了一覺,這會兒倒不太困,就又想看會兒她的故事書,将申請提交給姜筠後,姜筠鐵面無私的不予批準:“我已說了,你每天隻能看一個半時辰的書,上午、下午、晚上各半個時辰,别的時辰一律不許看。”
逢春委屈的嘟嘴撒嬌道:“可我現在又不困,你就叫我這麽幹躺着呀。”
姜筠張口便給逢春找了件事做:“你可以看我睡覺。”
逢春語出鄙視道:“二爺的眠相又不是睡美人,有什麽好瞧的。”
姜筠忽然面色古怪道:“你以爲你的……睡姿,很睡美人麽?”是誰晚上睡着睡着,就把大腿壓他身上了,有時候,還擱的特别不是地方,天知道,他晚上被折騰醒的時候,有多麽多麽無語,尤其還是在他的守戒期,姜筠心底苦笑之際,忽然又道,“我都沒好意思和你提過,你晚上的睡相有多糟糕,冬天踢被子,夏天踢我,隔三差五往我臉上呼小巴掌,常抱着我的胳膊當枕頭睡,有的時候還流口水……”
逢春瞠目結舌了半晌,結巴道:“不……不會吧,我……我每天早上醒時,睡的很……很工整啊。”
姜筠心底已笑開了花,面上卻是一幅憐憫的同情之色:“我晚上不知要給你擺多少回睡姿,怕你臉上不好看,我才一直瞞着未提。”
逢春怔愣半晌,忽然雙手捂臉,嘤嘤嚷道:“我可沒臉見人了,你幹嘛不繼續瞞着我啊……”
姜筠努力憋着笑意,應道:“你就當沒聽見我剛才的話便是,反正你睡相再差,我也不會嫌你的。”其實,逢春除了晚上愛翹腿之外,并無别的不良睡嗜,他就是想逗她玩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