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略辭了一辭,才依言坐下,不過,隻偏身坐了一半,另一半臀部還懸擱在外頭:“咱們府裏用的毛皮,多是大北方那邊來的,那邊天寒地凍,出的毛皮自然上乘些,冬天出門,穿這些好毛皮做的衣裳,再保暖不過。”
逢春謝過姜夫人的疼愛之情,叫晴雪碧巧兩人将東西收好,又道:“勞煩媽媽往我姐姐那裏跑了一趟,不知情況……如何了?太醫怎麽說?”
“唉,情況确實不太好,喬太醫說,他隻能盡力保着胎兒,若是能順利懷到七、八個月生下來,差不多還能留着一條小命,若是連七個月都撐不到,那就……”陳媽媽一臉悲憫的欲言又止,頓了一頓,陳媽媽又道,“二奶奶的姐姐還托我轉句話,說多謝二奶奶費心想着她。”
逢春輕輕吐出一口氣,生孩子本就是活受罪,何況,這古代又沒有剖腹産,隻能靠産婦硬生出來,若是胎位正懷相好,順産還可能好些,若是遇上别的情況,一不小心就要鬧難産,倒黴些的有可能直接一屍兩命,聽說她的嫡姐逢珍,就是生兒子時難産,差點送了命。
天色将晚時,姜筠從外頭回來,正托腮無聊的逢春,忙叫晴雪備水奉茶:“今兒天又涼了一分,二爺冷着沒?”
現在這幅身子骨很健壯,又不是之前病怏羸弱的身體,姜筠一點不覺寒冷,捉着逢春的手搓了搓,笑道:“我穿的暖和,去哪兒冷着,倒是你,你體寒氣虛,一到冷天,最易手腳冰涼,平日别一直坐着不動,閑的時候多動動,要是真冷,叫丫頭們給你燒個手爐捂着。”
“我才沒懶着不動,我遵着二爺的吩咐,剛踢完毽子,正在歇着呢。”被姜筠握着雙手來回揉搓,逢春心裏高興他的體貼,不由笑染眉梢,麗态盈盈,姜筠看得有些眼直,正想吃點小豆腐,珠簾一卷,碧巧捧着個小茶盤進來,姜筠隻能先放開逢春,接過茶碗。
見姜筠吹茶輕呷,逢春忽想起下午送過來的冬衣,便道:“針線上送了冬衣來,二爺要不要試試?”裁制冬衣前,針線上已經量過尺寸,公主府用的繡娘,都是女紅高手,肯定不會有不合身的情況,逢春說的試衣裳,其實是看穿的效果。
“你都說了,我能不試試麽?”姜筠微挑長眉,好整以暇地望着逢春,一幅我很給你面子的表情。
逢春朝他皺了皺鼻子,然後叫晴雪取那件绛紅色的氅子,茸茸厚厚的一大團,姜筠披上毛氅後,逢春繞着他轉了一圈,然後踮腳給他系好帶子,又拉他去卧房的大穿衣鏡前,叫他自我欣賞一番,逢春叫姜筠自己看自己,姜筠卻忍不住盯着身邊的逢春看。
同站大穿衣鏡前,逢春自瞧到姜筠拐了彎的目光,逢春略不自在地低咳一聲,問道:“穿着暖和麽?重不重?我抱過這件毛氅,還挺沉的。”
“暖和,不重。”姜筠一邊答話,一邊轉身,伸手掀開寬大的氅子,将逢春團團的裹進來,姜筠年紀雖輕,個頭卻十分挺拔,足比更年輕的逢春高出一頭多,逢春被姜筠盯着瞧,又見他忽然垂下頭來,忙将臉蛋一扭,吧唧一口,姜筠的嘴唇落到了臉頰上。
姜筠是奔着嘴巴去的,卻隻親到了嫩嫩的臉蛋,心裏暗笑,面上卻佯裝怒道:“你躲什麽?”
逢春别着頭,紅着臉,低聲嘟囔道:“你太壞了。”
“你敢說我壞?”姜筠附在逢春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許是熱氣濃融,逢春臉上浮起的紅霞,又蔓延至了耳根,暈染出一片白裏透紅,因逢春耳上戴着綠滴耳墜,不好下口,姜筠便摸上逢春的咯吱窩,哼哼低笑起來,“那我要是不壞點,可真是太冤枉了。”
逢春被撓的癢意難耐,笑得花枝亂顫,不停地扭着身子,嘴裏連連告饒道:“你怎麽又這樣啊,好癢,别撓了,求求你啦,我要笑不動了,哎喲,我肚子疼,快停下……”
姜筠停住一對作惡的魔爪,垂眸問逢春:“還敢不敢說我壞?”
“不敢了。”逢春十分識時務的認錯道,并且鄭重保證,“我以後也不敢說了。”
姜筠箍着逢春的腰,又問:“那還躲不躲了?”逢春偎在姜筠胸口不吭聲,調皮的小貓又溫馴了,姜筠心中滿意,一口啄了下去,唇齒輾轉間,逢春被親得面頰滾燙,活似要燒着了一般,姜筠吃足了豆腐,才将逢春放開,伸手輕刮一下逢春的鼻子,又故意笑問,“哎喲,臉怎麽紅成這樣?”
還不是您老人家使的壞,逢春本欲如此駁姜筠,想到剛才的保證,隻能咬着後槽牙道:“天太熱了……”
如此蹩腳拙劣的謊言,樂得姜筠嘎嘎直笑,兩人笑鬧了一陣,姜筠突想起一事:“陳媽媽從你姐姐那回來了吧,怎麽說?”
逢春幽幽歎了口氣,将喬太醫診脈的結果說了,姜筠攬着逢春靜靜坐下。
喬太醫給逢春的診脈結果,姜夫人并沒有刻意瞞着,包括逢春不易有孕以及有孕也難保胎的事,姜筠上輩子受夠了病痛的折磨,最痛苦絕望的事情,莫過于,不管什麽名醫郎中,對他的身體都是搖頭歎氣,縱使他拼着勁兒活着,也隻熬了二十年。
二十歲,多好的年紀啊,他卻已在病榻上,不甘的閉眼咽氣。
瀕死之時,他的心情有多絕望,重新活過來時,他的心情就有多喜望,帶着這種深深的欣喜,他每一天都活得特别認真,專心讀書,孝敬爹娘,友愛兄妹,寵愛妻子,如今的他,平安喜樂,深深滿足。
因爲曾經深受其苦,所以,他對體患有疾的人都抱着同病相憐的感覺,輕撫逢春柔柔的臉蛋,那裏還殘留着未褪盡的紅霞粉暈,姜筠溫聲寬慰道:“你也别太悲觀,吉人自有天相,隻要你姐姐堅強些,興許就能保着那孩子呢,倒是你,給我好好調養身體,太醫什麽時候說,你能給我生娃娃了,我……”又湊到逢春耳邊,輕輕咬起耳朵。
逢春聽到那些不正經的葷話,惱得直擰姜筠的腰。
見逢春又亮出了調皮的小貓爪子,姜筠更是忍不住想逗她,這麽漂亮的媳婦,笑起來多好看,就該多逗她樂樂,還是毛丫頭一個,整天充當穩重懂事的大人,他瞧得有點不太和諧。
太婆婆少理睬,婆婆不找茬,夫婿又表現良好,更兼吃的香,穿的暖,睡的好,無事煩擾之下,逢春心情自然大好,幾天的功夫,就那麽倏的一下竄過去了,這日,又去晨起請安,逢春聽到韓氏向姜夫人申請,要回娘家探望生病的老爹,便又想起嫁在清平候府的逢珍,七月之時,逢春曾随韓氏去過一趟,不過,去的時辰很不巧,她到侯府之時,逢珍恰巧服完藥睡下,等她午後要離開時,逢珍還沒有醒過來,所以,那一趟有點白去了。
如今已是九月,她貌似應該再去一趟,斟酌了一下,逢春也向姜夫人提出了申請,姜夫人聽罷,便道:“既如此,用完早飯後,你們一塊結伴去罷。”又囑咐韓氏,叫她照應逢春一些。
回屋之後,逢春讓晴雪開庫房,去拿些補品裝好,去探望病人,不能穿得太花枝招展,不能打扮得太珠寶滿頭,逢春又叫碧巧給她找衣裳首飾,吃完飯後要換的,自己則和姜筠趕緊吃早飯,一個包子沒啃完,逢春已發覺姜筠貌似有點心不在焉,便問:“二爺怎麽了?是今天的早飯不合口味麽?”
面對逢春關切的目光,姜筠報之一笑:“沒有,你過會兒不是要出門麽,多吃些。”
帶着上輩子的記憶重生,有些人,有些事,并非可以輕易忘懷,何況,曾經是他侄女現在是他長嫂的韓雅,無時不刻的提醒着他,他雖是姜筠,卻也是韓胤,然而,這個秘密,他隻能深藏心底,誰也不能說,哪怕是喜歡的枕邊人。
姜筠尚記得,逢珍是今年十月殁的,現在已入了九月,逢春下一回再去清平侯府,隻怕就是逢珍的喪事了,逢珍這個侄媳婦,他并無多大印象,關于她的星點傳聞,他也是閑着聽别人說的,自己從未關注過,便是逢春當時在韓家,他也沒很多印象,隻隐約記得,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不愛說話,十分規矩,帶着韓逸玩的時候,說話特别溫柔,其餘的事情,他也是聽别人提的。
非親生之子,她都那麽疼愛,等以後,她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她一定會待寶寶們特别好吧,一念至此,姜筠抛開剛才的怅然感傷,給逢春再夾一個包子,對她笑道:“瞧你瘦的,抱着都沒幾兩重,再吃個肉包子,給我多長點肉。”
逢春聽得差點噴包子:她吃成肥婆了,難看的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