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進來,笑着挽好垂下的半副帳簾:“二奶奶好睡,二爺臨走前,特意燃了些安神香,想讓奶奶多睡會兒,還囑咐我們手腳輕些,别吵醒了您。”
逢春輕輕‘哦’了一聲:“我睡覺的時候,院裏可有什麽事麽?”身爲如意苑的女主人,逢春每日都要過問一遍院裏是否天下太平,手下好歹有十幾号人呢,自個兒的舌頭和牙齒,都還有打架磕碰的時候,更何況活生生的十多個人,天長日久了,摩擦矛盾是免不了的。
晴雪看着撥弄長發的逢春,欲言又止,逢春瞧晴雪一眼,說道:“你是我從陶家帶來的人,咱們主仆一體,對我,你還用得着吞吞吐吐?”
嘉甯長公主府的規矩,自比定國公府更大,沒得自己小心翼翼,謹慎行事,卻被不懂事的下頭人連累,所以,逢春早和晴雪、碧巧陳述過其中厲害,讓她倆除了自我約束外,還要管制好另外四個小的,當然,這話陶老夫人以及曹氏,都給陪嫁的六人叮囑過,至于姜府原本的仆人,也要按照規矩管理,若是誰有不服,就去請陳媽媽裁奪。
晴雪彎下腰,給逢春掩細綢薄被:“院裏的差事,倒還都做的妥帖,沒誰偷懶耍滑,就是碧巧今兒午後,聽到彩霞和綠桑偷偷嚼舌根……”彩霞和綠桑都是姜府的丫鬟,不是從外頭買來的,屬于家生子類别。
嘴巴都是用來說話的,沒得長了嘴,卻不讓人聊天,逢春伸手撫摸細軟的綢面,若無其事道:“她們都說什麽了。”
晴雪臉色難看,低聲道:“她們在議論奶奶身子不好,不知會挑誰進屋裏服侍……”這個屋裏服侍,并不是指平常的奉茶灑掃,而是開了臉去服侍二爺,換作以前的傻二爺,隻怕誰都不樂意,可如今二爺好了,不僅生得白淨俊秀,脾氣也好,動心的小丫頭隻怕不少,隻不過姜府規矩嚴,沒有小丫鬟敢明目張膽地勾引。
“那碧巧可說她們了?”逢春依舊摩挲着被面,語氣平淡地問道。
晴雪立即回道:“說了!便是在咱們公府,下人也不能随意議論主子的是非,碧巧說了她們一通,又警告她們,要是以後再多嘴饒舌,就告訴陳媽媽去。”
逢春擡起眼睛,表情溫和道:“到底是祖母屋裏出來的人,能時時幫襯我,有些事,有些話,我不便做,也不便說,都得你和碧巧替我管制,辛苦你們了。”
晴雪淺淺笑道:“奶奶說的哪裏話,老夫人将我們兩家人都給了您,我們自要好好服侍您,替您分憂解愁。”碧巧敢這般理直氣壯,敢有如此底氣,也是因自家五姑娘得二爺喜歡,得姜夫人看重,若是五姑娘哪頭都沒讨着好,她們縱算想替主子争面子,隻怕也難得很,五姑娘出嫁當日,就遇到那種天塌的事情,五姑娘愣是苦熬下來,這才有了如今之果。
“咱們相處的時日雖短,但我知道,你和碧巧都是妥帖之人,來姜府前,我和你們說過的話,永遠作數。”靜了片刻,逢春緩緩說道,爲了在姜府能好好混,逢春在定國公府時,除了卯着勁學東西,還嘗試了解各個階層人的思維。
彼時,姜家二爺是個傻子,予逢春來講,姜府便是一口綴滿鮮花的油鍋,看着富貴燦爛,可其中滋味,誰跳誰知道,她能不能混的好,得看各方面因素,她便和捆綁銷售的晴雪、碧巧說了,待她們年紀到了,她們若還想留在姜府做事,她就繼續用,若不想留着,她就放她們到外頭。
晴雪低聲道:“奴婢還是那句話,隻要五姑娘不嫌棄,奴婢一輩子都伺候您。”
“咱們相處,貴在誠字,你不負我,我也不會負你。”逢春輕輕歎氣道,“現在的日子,比我當初想過的,确實算好多了,但該守的規矩、禮數,還是要牢牢記着,咱們頭上,可不隻有一重天。”
晴雪心中一凜,忙道:“是,我會同碧巧說,也會約束好小雁幾個。”
主仆倆交了會心,逢春掀被子下床,再問:“除了這件事,還有旁的事麽?”
“有。”晴雪一邊幫着逢春起床,一邊彙報道,“這府裏的大姑奶奶有了身孕,薛家過來報了喜,夫人明日會和二夫人去承恩侯府探望,還有咱們家的二奶奶,剛生了一個姑娘,夫人娘家的二侄媳婦,今天生了位公子,這三件事趕在一處來的,夫人派人來,說您身子不便,明日的薛家,還有後日陶府、姚府的洗三禮,都不用去了,咱們家那邊,讓陳媽媽和我或者碧巧,替您走一趟,别的兩處,自有夫人解說。”
要是擱在以前,逢春早被這邊那邊的奶奶繞暈了,現在,她聽一遍就弄明白了。
不算忠敬侯府那裏,嘉甯長公主府共有三位姑娘,大姑娘姜籮和三姑娘姜籬,都出自姜二老爺那裏,唯有二姑娘姜箬,是逢春的嫡親小姑子,說來,這姜大姑娘出嫁已一年有餘,如今終于傳來喜訊,二夫人隻怕該樂壞了,她們自己家的二奶奶,說的便是逢康之妻趙氏了,她前頭已生有一男一女,這次再添女兒,也算還好吧,倒是姜夫人娘家的二侄媳婦周氏,第一胎是個女兒,這回生了個兒子,估計心裏松了一口氣吧。
唉,男人才能傳宗接代的思想真要命。
“知道了,你和碧巧商量着誰去,到了家裏,替我給老夫人、夫人們問好,若有打聽消息的,你們斟酌着回答,别一股腦兒全說,也别一個字不說。”逢春叮囑道。
晴雪輕輕笑道:“奶奶放心,我和碧巧心裏都有數。”
過了幾日,月事沒了,逢春按照喬太醫的吩咐,開始艾灸藥理,艾灸每日一回,湯藥兩天一服,每回艾灸過罷,晴雪都會在艾灸過的地方,細細塗上一層藥膏,一來可緩解皮膚被燙傷,二也能活血化瘀散寒氣,至于調理身體所服的湯藥,應該是加有甘草的緣故,倒不是一昧的苦味,逢春勉強也能捏着鼻子灌下去,當然,事後她一定得吃些蜜餞壓壓味兒。
也不知姜筠犯什麽毛病,逢春有一回剛服完藥,正逮着蜜餞狠吃,他突然湊上來,抱着她狠親一通,把她嘴裏的苦味甜味舔了幹淨,好家夥,差點沒把她親斷氣,逢春默默琢磨着,姜筠該不會是年少氣盛……欲求不滿了吧,遂當天晚上,逢春滾到姜筠懷裏自動獻身,反正還安全的很。
姜筠明明很想吃肉,卻愣是擺出一幅我不饞的态度:“太醫說了,你調理身子期間,不可有過多房事,要不,這一年就算了,待你好了再說。”姜筠是這樣想的,他若和逢春行房,也不知什麽時候可能會讓她有孕,幹脆一清二白的純睡着,倒也沒那麽多苦惱,家裏有父母過世的人家,都要守喪三年,這種事一年不做……也沒什麽不能忍。
怪道她月事都走了,姜筠還是每晚蓋着被子純睡覺,原來是準備這一年都吃素,逢春莫名覺的好笑,又有些暖心,便對姜筠道:“沒事的,這才開始調理,哪那麽容易就……太醫隻說不可多,又沒說不能……”古代女人得矜持,再豪放的話,逢春也不好說。
姜筠十分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道:“那以後一旬一回吧……”這頻率應該和多不搭邊吧。
逢春默了默,然後低笑啐他:“二爺這思量,倒和當了官一樣……”
姜筠微微莞爾,官員是每旬一休,他一旬和她好一回,倒真有點異曲同工之妙,鮮肉已然在懷,姜筠便不客氣地食用起來,說實話,一年乃至三年不和她好,他自信能忍的住,隻是,他的确想她,想她身上的幽香,想她低低的喘息、以及融爲一體的美好。
漸近中秋佳節,宮裏賞了節禮,給姜筠的是兩套文房四寶,外加一柄玉如意,一把折扇,都是上好的貨色,身爲姜筠的正牌老婆,逢春也得有東西,兩匹顔色鮮亮的貢緞,一匹海棠紅,一匹天水碧,另有一扁平盒南珠,色澤飽滿,圓潤明淨,還有一把團扇。
除此之外,因秋菊正盛,螃蟹正肥,如意苑裏還添了兩盆貢菊,一盆粉紅,一盆明紫,至于香噴噴的螃蟹,因屬涼性食物,逢春目前忌吃,遂隻能幹瞪着眼,看姜筠一筷肉一口酒的大快朵頤,瞅到逢春一臉饞相,姜筠孩童心性發作,故意裝模作樣道:“這螃蟹真香啊……”
逢春栽下腦袋,默默吃她的瘦肉粥。
姜筠以前身體不好,螃蟹極少食用,頂多嘗個味,這算是頭回敞開肚子吃,見逢春剛開始是可愛兮兮的饞相,陡然變成悶頭悶腦的衰相,便收了頑心:“好吧,我不吃了,拿給小厮丫頭們吃吧。”逢春正在養身子,他不能因爲她嘴饞,就縱着她亂吃東西,他也吃了不少,也算過了吃蟹肉的瘾,“我陪你一起喝粥。”一副同甘共苦的語氣。
“真的啊?”逢春擡起眼睛,雙目閃光。
姜筠一臉好笑道:“明日要去伽藍寺進香,我還有好多事求佛祖菩薩呢,我要是裝一肚子葷腥過去,把佛祖菩薩惹惱了,那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