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越神色如常,拱手回禮:“五妹夫。”
一個不熟悉的姐夫,逢春認爲姜筠也和他沒什麽話可說,故兩人見罷禮之後,繼續跳過韓越,逢春指着陶逢環,對姜筠道:“這是我六堂妹。”姜筠語氣溫和道,“六堂妹好。”陶逢環低着頭回道,“五姐夫好。”據逢春目測,這個姑娘指定連姜筠的下巴都沒瞧見。
接下來是陶逢瑤,逢春的态度既不近親也不疏遠,隻語速和緩道,“二爺,這是我七妹妹。”姜筠隻喚了一句‘七妹妹好’,再無别的話,逢瑤比逢環大膽多了,瞄了姜筠好幾眼,逢春轉視姜筠,見他笑意十分冷淡,已幾乎消失不見。
最後,輪到逢蘭,姜筠态度和氣道,“我聽你姐姐提過你,說你教了她好多東西,她很感激你。”
逢蘭微垂着眼簾,舉止落落大方:“五姐夫好,五姐姐的各種學識手藝都在,隻是一時忘記了,我稍稍起了個頭,剩下的,五姐姐自己就熟練地做出來了,我可不敢居功。”
認完陶氏親戚,再過一遍兩位姑姑家的表親,也基本到了開午宴的時候,姜筠被拉去外頭吃酒前,逢春悄聲提醒:“大酒傷身,不許多喝。”想了一想,更低聲道,“若是不好推辭,你裝醉會吧。”她可不想帶個醉鬼回去。
若不是在外頭,姜筠還挺想捏一下逢春的鼻子,将手指癢癢的右手負到後背,姜筠朝逢春眨眼,表示‘已收到’,姜筠雖是新姑爺,但所有人都灌他,也很不現實,所以,在除了必要的敬酒之外,四位陶家成年兒郎組成小隊,和五位姑爺一拼高下,氛圍也算活躍熱絡。
内廳裏,逢春坐在老夫人身邊,按規矩,分别向在座的長輩敬酒,衆女眷也都很給面子,全部痛痛快快地飲下,傻子夫婿變成了正常老公,逢春也沒驕傲顯擺的意思,依舊進退得體,不驕不躁,老夫人看得暗暗放心,她本想着過會兒提醒逢春,夫婿如今不傻了,她在婆家更得小心行事,不可腦熱昏頭,現在看來,這孩子明白着呢。
外頭的男席還在觥籌交錯時,女席這邊已先散了,既而開起了茶話會,茶話會是公開場合,老夫人有私房話問逢春,某些話題,未婚少女不宜聽,遂和曹氏、施氏、高氏到了安靜的隔間,作爲被審問的對象,逢春打起精神應對。
“春丫頭,在姜府,一切都還好吧。”五人坐定之後,老夫人望着容色嬌豔的逢春,對每個外嫁的孫女,都開始例行問話。
逢春輕輕點頭,溫聲回應:“還好。”實則,好什麽好,要是姜筠的殼子裏沒換人,或者他直接一命嗚呼了,她現在還不知是個什麽待遇呢。
老夫人輕輕歎氣,目光中微帶責備:“你這孩子,連祖母也要瞞着麽。”
逢春心頭微動,随即有些恍悟,晴雪是從老夫人這出去的丫鬟,今日随她一塊回來,老夫人想知道她在姜府的情形,向她詢問自然再适合不過,逢春微垂臻首,靜靜回道:“已經都過去了。”若在座的人真心疼她,她大概會忍不住傾訴那段日子的委屈、難熬、彷徨、折磨,可惜,這裏沒有對她全心全意的人,相較其它人而言,老夫人待她是好,但那些好,都在逼着她向現實認命,而不是救她脫離苦海。
高氏作爲嫡母,也不能太過漠不關心,況且,姜筠現在不傻了,逢春這條路子更得維護好,遂開口關懷道:“春丫頭,你在姜府那邊,府裏的丫鬟婆子,可有哪個怠慢你?月例吃穿住用,可都還周到?”
逢春依舊回答:“多謝母親關心,都很好。”這一點,逢春倒沒答假話。
曹氏似看出逢春不想多言姜府之事,便道:“五姑爺如今好了,倒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荒廢日子了,接下來也該進學讀書了罷。”
逢春看向曹氏,輕微颔首:“嗯,公爹已給二爺請好了先生,後天就來府裏給二爺單獨授課。”
“你婆婆出身書香世家,滿門簪纓,對自個兒子要求也嚴,你婆家兄長的功名,就是苦讀自考出來的。”曹氏笑容溫和,侃侃而談,“像咱們這樣的人家,雖說捐個官不是什麽難事,但到底不如自考出來的榮耀門楣,也給父母增光添彩,春丫頭,你以後可該督促姑爺上進讀書,若是姑爺有幸博個功名,你婆婆自然高興。”
逢春稍一沉吟,便道:“大伯母的話,我記下了。”
老夫人接過話茬,給曹氏的話點贊:“你大伯母說的對,你既将姑爺照顧的妥帖,又能敦促他勤奮上進,哪個做婆婆的會不歡喜?”在這一點上,老夫人其實對小媳婦高氏很不滿。
待婆婆說完,曹氏再道:“話又說回來,讀書掙前程到底是男人的事,你最多從旁鼓勵勸誡,再多的事,還是要靠他自己,我們女人最重要的事,還是要早些生兒育女,既能在長輩跟前承歡膝下,逗老人們開開心,你日後也多些依仗不是。”依曹氏的意思,哪怕姜筠讀書不成,單憑他的顯赫家世,以後恩封個官職,還是沒問題的,所以,逢春的重要加首要任務,依舊是早點生個兒子,才能穩固好自己的正妻地位。
老夫人聽得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我瞧姑爺現在待你挺好,趁這蜜裏調油的好時候,早些生個孩子。”
曹氏笑着打趣:“最好三年抱倆,五年抱仨,咱們就等輪着番的喝滿月酒、百天酒、周歲酒了。”
老夫人愈發喜笑顔開,連聲道:“說的好,說的好,你大伯母這張嘴,一向能讨到好口彩,春丫頭,你可要努力些,早點給我們好消息。”
饒是逢春自覺臉皮夠厚,也被這婆媳倆說的面紅耳赤,基本插不上話的高氏,表情有些難看,施氏是庶出二房的媳婦,因她規矩守禮,不生是非,所以,老夫人凡事也不落下她,給足了她太太的體面,這樣的小場合裏,她隻略插幾句嘴,不冷場就好,不會因讨不到老夫人的歡喜,而心裏吃味。
“家裏人都和你說什麽了?”回去的馬車上,姜筠神色清明地問逢春。
逢春拎起紫砂茶壺,倒出兩杯溫溫的茶水,遞給姜筠一杯,自己留了一杯,眼角彎彎道:“說二爺要進學讀書了,讓我好生督促你上進,早點抱個狀元的牌匾回家。”
姜筠輕輕莞爾:“好,回頭我給你找把戒尺,我若讀書偷懶了,你就打我手闆。”其實,姜筠并不喜歡讀書考試,他曾經的夢想,是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然後走遍千山萬水,飽覽世間風光,可他既接了姜筠的身份,就要承擔他該有的責任,他會好好讀書,給父母增光,等盡完應負的責任,他再追逐自己曾經的夢想。
打姜筠手闆?逢春舉着茶杯直發愣,她沒聽錯吧她。
見逢春一臉呆相,姜筠也起了頑心,擱下手裏的茶杯,伸手摟住逢春的腰,在她耳邊輕輕笑語:“發什麽呆呢?”
逢春表情艱難地看他:“二爺,你剛剛說什麽?”她還是再确認一下吧。
姜筠輕輕撫揉逢春的腰肢,眼眸含笑:“你剛剛不是說要督促我讀書麽,聽說不好好念書,是要挨手闆子的,我若偷懶,你可以打我手闆。”
逢春忙搖頭:“那是教書先生的職責,我可不敢,要是母親知道了,我……”她還混不混啊。
姜筠一臉你放心的大方表情:“我讓你在床帳裏偷偷打,誰都不會知道。”
逢春半晌無言,隻覺姜筠真是個神奇的妙人,主動提出讓老婆打自己手闆,已然夠新鮮了,這人竟還能想到,偷偷在床帳裏執行,這算是另類的夫妻情趣麽,正自無語之時,姜筠已又在她耳邊低語問道:“你祖母她們還和你說什麽了?”
帶着酒味的熱氣拂在耳際,蔓上臉頰,逢春結結巴巴道:“還有……讓我努力些……争取三年抱倆……五年抱仨,她們要輪着番的來喝喜酒。”
姜筠輕輕‘唔’了一聲,見逢春雙頰泛紅,低低笑道:“這事兒好像要比考狀元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