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身上有些難受,默瞅一眼被竹片固定着的手臂,心裏暗歎,什麽時候才能拆掉這個啊,若不是這條手臂礙事,昨晚的紅帳之内,大概已是一片旖旎風光,靜靜看着熟睡的逢春,身上的躁動告訴姜筠,他想要她,以前的母親給過他人,他不想要,冷着臉攆走了,後來年歲漸大,母親想給他娶妻,讓他好歹留個後,他拒絕了,他随時都可能撒手離去,留下的孤兒寡母靠誰去,可現在,他想要逢春,想和她生孩子,很想很想。
“二奶奶,該起了。”門簾之外,一道輕輕的聲音忽然響起。
姜筠正盯着逢春的睡顔看,陡然聽到簾外的喊聲,眉頭微蹙,卻低聲回應道:“别吵。”
簾外丫鬟的耳朵很靈光,頓時就沒有聲音了,姜筠挺想伸手摸摸逢春的臉,奈何一條胳膊不能随便動,一條手臂正被逢春抱着睡,天色越來越明,姜筠知道逢春要去明萱堂請安,再不叫醒她,隻怕就該遲了,遂輕動左臂,将抱着他胳膊睡的逢春搖醒:“逢春,醒醒。”
逢春睜開眼睛,陡見床帳内光線明亮,豁的一下就坐了起來,一臉懊惱地抱頭低嚎道:“我怎麽睡過頭了,晴雪碧巧沒叫我麽?!”說着,就掀開帳子去穿鞋,那模樣活似一個上課快遲到的學生。
姜筠被她的反應吓了一大跳,随即輕輕失笑:“哪就睡過頭了?你替我也收拾收拾,我和你一道去母親那裏,咱們蹭了早飯再回來。”自搬回如意苑,逢春便主動提出,每日要給姜夫人請安,一般停不多久,她就會折回如意苑,陪姜筠用早飯,或者叫他起床,姜筠還算病号,他去不去明萱堂,姜夫人倒無所謂。
逢春每日的行程規劃,基本是辰時初刻到明萱堂問安,約摸停留一到兩盞茶的時間,就會被姜夫人放行回來,剩下的時間,她都會陪姜筠待着,晚上不必再去問安,畢竟她現在的主要職責,還是把姜筠伺候舒坦安康。
聽姜筠躺在那裏說風涼話,逢春動作飛快地挽好床帳,從衣架上取下今天要穿的衣裳裙子,好在是夏天,衣衫層數少,質地又輕薄,逢春自己三下五除二的迅速搞定:“二爺當真也要去請安?”
姜筠笑望手腳麻利的逢春,道:“當然,昨天下午洗了頭,我現在終于能出去見人了。”
逢春心中默翻白眼,然後又跪爬上床,将姜筠扶坐起來,給他穿好衣袍鞋襪,又喚晴雪碧巧等人進來,時間略緊張,逢春有點忙不過來,便吩咐晴雪去給姜筠洗臉束發,哪知姜筠竟闆起撲克臉,瞥着棄他不管的逢春,淡淡道:“你給我洗。”
活生生一副小孩子賭氣的模樣。
逢春噎了一噎,肚裏默默腹诽,今日請安怕是要遲到了,而姜筠一看逢春親自來收拾他,臉上很快多雲轉晴,陽光燦爛,等把姜筠拾掇的人模人樣了,逢春才坐到妝台前,讓晴雪和碧巧趕快給她梳頭發,對逢春來講,每天梳頭發是最耗時間的事情,但是,她又不敢紮個大馬尾出去,大概會被當動物園裏的猩猩圍觀吧。
姜筠就坐在一旁看逢春,好似總也看不夠一般。
透過打磨明淨的銅鏡,逢春注意到姜筠的視線,有些灼灼的熱,又有些癡癡的呆,逢春被他盯得面上一熱,略低下頭去,昨晚帳子裏放肆的親吻,以及滾燙的呼吸,猶似燃燒在臉上,擡眼瞥了瞥鏡内,她果然粉霞滿臉了,見她臉紅,姜筠居然微微笑了,逢春偷偷握拳,好想揍他一對熊貓眼。
逢春每次請安,都會早去一盞茶時間,今日倒好,她足足遲了一盞茶時間,不過,姜夫人臉色并無不悅,因爲姜筠破天荒的過來請安了,姜夫人又驚又喜,拉着姜筠的手直問:“我的兒,你今日怎麽過來了?”
姜筠溫溫的露出笑意:“頭發污濁多日,昨日好生清洗了,來看母親方不失禮。”
關于兒子常常吵嚷頭發癢的事情,逢春也給自個兒說過,但姜夫人也沒辦法,傷口就在頭上,又那般嚴重,馮太醫千叮萬囑,他不發話,絕對不能沾水:“筠兒,你的頭傷總算是好了,待拆了你胳膊上的竹闆,母親才能真的放心,小心胳膊,千萬别給磕着碰着了。”
姜筠應道:“嗳,我知道。”
逢春今日來的遲,長嫂韓氏早就到了,還将膝下的一雙小兒女領了來,長子姜逍三歲多一點,是個可愛圓潤的小胖子,幼女姜婷是十個月大的奶娃娃,現在是炎夏,白天酷暑難耐,韓氏便趁清晨涼快的時候,叫婆母逗逗孫子孫女,自從出了姜筠的事情後,姜夫人對子孫的健康問題特别看重。
姜逍已識得逢春,見到她,便大大方方的行禮叫人:“二嬸嬸好。”
逢春神色柔和,輕摸小胖墩的腦袋:“逍哥兒真乖。”
姜逍咧嘴就笑,還喜滋滋地往逢春懷裏撲,奶聲奶氣地說道:“二嬸嬸抱。”
十個月大的姜婷,生得又柔又軟,逢春着實不敢抱她,姜逍生的骨肉結實,逢春抱他就大膽多了,想是逢春很溫柔和氣,姜逍被她抱着的時候,偶爾還會響亮的親她一口,今日,姜逍又猛不丁地香了逢春一下,某姜某人看到後,伸手去捏某姜小胖的臉蛋,捏的某小胖子在逢春懷裏笑的東扭西歪。
望着一室和樂,姜夫人舒心微笑。
姜大老爺要上早朝,天不亮就離府了,姜家大爺有公務在身,要離京三日,明天才能回來,姜箬還随嘉甯長公主在皇宮小住,姜老驸馬雖在府内獨守空房,但長公主早有規矩,除特定的請安日外,她和老驸馬想見誰,自會派人去叫,無需每日浩浩蕩蕩的來請安。
是以,略說笑一番後,姜夫人讓所有人留飯,姜逍太小,不便上桌,自有乳母喂他吃飯,逢春和韓氏都規矩的立着,一幅要服侍布菜的态度,姜夫人擺手叫她們坐下:“都坐吧,自家人吃家常飯,沒那麽多規矩。”
四人之中,唯有姜筠左手提筷,左手捏匙,姜夫人見兒子動作熟練,莞爾一笑:“筠兒又學了件新本事,不錯。”
起初姜筠自學吃飯時,逢春還有些心虛,怕姜夫人認爲自己想偷懶,所以教姜筠左手用餐,誰知,姜夫人不以爲意,反而還誇贊了肯吃苦的姜筠一番,就逢春冷言旁觀來看,除了姜筠這個特殊例子外,姜夫人雖疼兒女孫輩,卻并不一味寵溺,該學的規矩,該懂的道理,一點也不落下。
逢春暗贊,到底是書香世家的小姐,就是知書達理,秀外慧中,完全是一把相夫教子的好手,姜筠還在恢複身體的道路上,姜夫人已在着手給他請教書先生了,看來,姜筠先生以後少不了寒窗苦讀,若是他讀書争氣,逢春以後說不定還能混個舉人娘子的名頭。
吃完早飯,韓氏領幼女回去,将長子留給婆母逗,逢春被姜夫人留着吃茶說話,姜筠則被姜夫人遣去拜見姜老驸馬,來她這兒回完話後,再和逢春一道回去。
姜逍在姜夫人膝頭趴着玩,姜夫人摸着孫子的小腦袋,溫聲問逢春:“春丫頭,我聽陳平媳婦說,你昨晚喝了安神湯,可是夜裏睡不踏實?”姜筠還沒康複,他每日睡多久,吃多少,姜夫人都很關注,逢春突喝安神湯的事情,也沒被落下彙報,尤其那晚安神湯是姜筠吩咐準備,并坐在一旁監視逢春喝下的。
每個主子的院裏,都自帶有小廚房,不是煮飯燒菜的那一種,通常是炖養身補品的那一類,逢春捏帕端坐:“回母親的話,是有一點失眠,并不妨事。”
姜夫人慈目看她:“娘事情多,難免有周全不到的地方,你若是哪裏不舒服,可别自己硬撐,咱們該請大夫就請大夫,你進了姜家的門,以後就是一家人,别太拘着了。”若幼子一直是好端端的,她不會考慮聘庶女進門,但她既已聘了逢春進門,哪怕兒子不憨不傻了,她也不會因此嫌棄這個庶出兒媳,況且,這個兒媳的規矩教養,也不比某些高門嫡女差,重要的是,兒子也滿意喜歡她,如此最好不過。
逢春輕輕應道:“是,母親。”
姜夫人不再多言,戳戳姜逍的小肉臉,滿臉悅色道:“逍哥兒,來,乖乖坐好,你給祖母和二嬸嬸背一段《三字經》,背的好了,祖母中午讓你喝一大碗魚湯。”
姜逍是隻很饞魚的小貓,聞聽有最喜歡的魚湯喝,立馬盤腿坐好,開始搖頭晃腦起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
奶音稚稚,十人悅耳動聽,逢春瞧他憨态可掬,分外可愛,不由掩唇輕笑,姜筠進屋裏時,見逢春笑吟吟地瞅着姜逍,心頭未曾滅盡的小火苗,又慢慢的燃燒灼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