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公司十六樓會議廳一番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發言後,李牧小心翼翼觀望些日子,見确實沒有什麽麻煩找上門,也就放下心來,照常工作着。瑟博卡的研究員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似乎根本沒有時間去理會一個跑來跑去的年輕清潔工。
于是,樂得如此的李牧膽子也越來越大。他甚至幹脆買了一件十分類似研究員制服的白襯衫套在身上,以便讓自己不那麽顯眼,然後專往人堆裏跑,仔細聽着他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像一塊海綿,貪婪吸收着周遭所有可觸及的水分。
另外,在一個普通的午後,陸清終于回來了。跟着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那群退役的老兵油子。
所以說,人際關系是最複雜的事情,也是最簡單的事情,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的相交是不需要太多繁瑣的。就好像那一大幫子穿着保安制服的漢子,嘻嘻哈哈找上門來,亂糟糟一陣“李頭兒”或“牧哥”叫喚着,也就稱兄道弟了。
李牧由此在生活裏又多了些樂趣。雖然因爲成天和這幫看上去粗鄙不堪的保安厮混,又從來不參加某些私下裏的小聚會,他越發不受同事待見。
至于小蘋果,随着李牧有意親近後,也是越來越開朗。每天聽着小丫頭的笑聲,他自己也覺得心情格外不錯。而在這方面,小蘋果的老師着實幫了不少忙。李牧也是直到某個雙休日下班回家的時候才愕然發現,她竟然就住在自己樓下,而且兩者居所不過百米之隔。
做飯,洗衣服,購置物品,輔導功課……
在對小蘋果的生活照料上,這個獨自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年輕女人,甚至比李牧這個名義上的監護人做的更多。
腦海中的路西非還是老樣子,除了雷打不動記錄李牧的所有數據,就是埋頭鼓搗一些神神秘秘的東西。有時候李牧甚至會懷疑,這顆腦袋到底還算不算他的,因爲路西非對它的使用率明顯遠遠超過了自己。
……
今天是蘇青顔奶奶出院的日子,按理來說,本應是由李牧做東,爲人慶賀的。但想到自己那一手慘不忍睹的廚藝和空蕩蕩的錢包,在兩人來回幾番推辭後,向來沒什麽臉皮可言的李牧還是決定從善如流,繼續去蹭飯。
皺着眉頭,在一束康乃馨和一個漂亮的三色花籃之間糾結半晌,李牧終于下定了決心。他二話不說,直接牽着小蘋果,在一直熱情洋溢做介紹的店員驟然僵硬的臉色中狂奔入對面的水果店,然後買了半袋吉利亞小香蕉離開。
到達目的地。
雙方都相當熟悉了,簡單寒暄後,李牧大爺一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蘇青顔在廚房裏忙碌,小蘋果則是乖巧的陪着奶奶說話。剝開一隻剛買的小香蕉塞進嘴裏,看着一直笑呵呵的老人家,李牧覺得,蘇青顔奶奶真是個是個相當和藹的人,這從她沒有對李牧的禮物有任何不滿就可以看出來。當然,奶奶有十分嚴重的老花眼,而且不怎麽喜歡戴眼鏡這件事情,李牧是不知道的。
“小牧啊,現在工作怎麽樣,沒什麽不如意的吧?”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喜歡碎碎叨叨,蘇奶奶也不例外。
“沒有,好着呢。”李牧毫不客氣地一口吃掉奶奶夾過來的菜,讓老人家越發高興起來。
他起身又盛了一碗飯。
因爲路西非的存在,李牧對于能量的需求遠比普通人高,特别是當能量武道的發展暫時停滞後,他的食量也跟坐了火箭一樣,蹭蹭往上漲。這種情況導緻的直接結果就是,蘇青顔每次都得專門爲他煮一鍋飯。
對此,蘇青顔憂心忡忡,覺得是某種罕見病,讓他去醫院檢查一下;小蘋果總會微張小嘴,用膜拜的眼光盯着李牧似乎永遠不見鼓起的腹部,再伸出手,摸摸自己剛喝一碗湯就變得圓滾滾的小肚子,驚爲天人;奶奶則是抱着種能吃是福的态度,樂于不斷給李牧添菜加飯。
“公司裏的工作也就那麽回事,見人進來問聲好,見人出去說拜拜。倒是另一個地方有點意思……”
李牧也不管别人能不能聽懂,一直有的沒的和奶奶說着,或者某些研究中的問題,或者和陸清等人之間的趣事,東一句西一句,不成章法。這種平平淡淡的小溫馨日子讓從來都獨來獨往的李牧相當享受。他一直厚着臉往這邊跑,也正是因爲這樣輕松的氛圍。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并且還是直朝他們這個方向來的。
李牧愣了愣,然後起身。
警員開道,一排排印着瑟博卡公司圖标的商務車依次駛來,然後在他面前停下。這些雖然沒有銘牌标識,但光看外表就價值不菲的交通工具在這個落後的小區裏出現,顯得是那麽格格不入,以至于引來大批居民圍觀。
等到最後方那輛紅色懸浮車的窗戶滑下來,露出一張許久不見的面龐後,李牧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口辯駁。
“我可是請過假的,不算曠工!”
看着那個撸着袖子站在門口,嘴上還沾着飯粒的年輕人瞪着眼睛,好似遇到胡亂克扣員工工資的無良上司一樣,用充滿防禦性的姿态面對着自家老闆,原本表情嚴肅的女助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慌的她連忙捂嘴,努力維持形象。
陸瑾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她低下頭,伸手揉了揉眉心。好像每一次見面,這小子都會給自己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反應,讓人恨得牙癢癢。
“上車。”陸瑾沒好氣地朝他說道,然後啪的一聲,直接關上車窗。
屋内,見李牧匆匆忙忙随着那些看上去身份不凡的人離去,帶上老花鏡的蘇奶奶收回張望的目光,有些擔心:“不會出什麽事吧?”
“他沒問題的。”廚房裏的蘇青顔回答道。
“不過才半個來月而已,好像你們已經認識很久了一樣。”蘇奶奶在客廳裏嘀嘀咕咕。
蘇青顔聞言,笑了笑,沒有說話,但思緒卻有些飄忽。
奶奶不知道,甚至連向來不怎麽喜歡讓路西非搜索記憶庫的年輕人也不知道,其實他和李牧确實并非第一次見面。
當時的她還沒有來到這裏,也沒有成爲一名老師,甚至沒有完成學業。蘇奶奶的的病症第一次發作,面臨癱瘓。走投無路之下,她選擇了行乞、偷竊乃至詐騙,想盡辦法籌集費用。可惜這個世道的人都太聰明,做慣了乖乖女的蘇青顔翻案手法又太天真,所以從來沒有成功過。
直到她遇見一個傻子。
一次又一次,那家夥每次都會上當,無論她的手法有多拙劣,借口有多幼稚。
蘇青顔至今都還記得當她輕而易舉拿到那個人一口袋的銀行卡,還有清楚寫在紙上的密碼,猶猶豫豫走到銀行門口,随便取出一張卡查詢餘額後的心情。
一串即使對現在的她來說,也堪稱夢幻的數字。
蘇青顔後來查詢過,幾乎所有錢财都是從不同公司分紅而來的。在那個看上去略有些腼腆,衣着破爛的孩子操盤下,足足幾千項投資,無一失手。
蘇青顔的困境就這麽被解決了。但從來稱不上貪婪的她,卻并沒有選擇把那些卡還回去,而是一直留在身上,等着某個人來尋找,哪怕會随同而來一張法院通知書。
最後,七年過去了,蘇青顔沒有等到任何消息。
嘩啦一聲響,女人把手上洗好的餐盤放進玻璃櫃裏。下午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她輕撩被微風吹亂的發絲,低下頭,微笑輕喃着。
“還是一樣,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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