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路西非的詢問,瘦高年輕人雖然遭遇了剛才的變故,但卻沒有什麽害怕的意思,反而顯得相當興奮,迫不及待要和人分享自己的經曆:“我猜那些家夥可能是嗑藥或者酒喝多了,搖搖晃晃,堵在美女的前面胡攪蠻纏。”
郁海棠被調戲了?路西非眼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逝,那個對大紅色衣服擁有無比執着的興趣的女人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霸道蠻橫對她而言都算是一種難得的贊美了。
果然,接下來,瘦高年輕遊客的叙述也驗證了路西非的猜想。他把聲音突然提高了好幾個音調:“美女一腳就把當頭的那家夥踹出幾米遠,翻滾幾圈,一連撞倒好幾個同夥。其餘人相當憤怒,立馬把前後的路都圍了起來。”
年輕人眼睛發亮,開始手舞足蹈唾沫橫飛。
“跟看電影似的,突然就沖過來一群人,什麽話都不說,上來就是一頓死打。有幾個人想反抗,直接被其中幾個全副武裝的人開槍打斷了腿,叫的那叫一個慘!”
“真夠狠的。”
兩人的談話最後用四個字結束,瘦高遊客還有些意猶未盡,但路西非可沒心思和他繼續下去。
衡量得失,保證郁海棠母女的安全顯然對他更有利。
走過鬼屋、釣魚池和星際飛車場。他在一棟體積巨大的高樓面前停步。
這裏就是郁海棠最後進去的地方。雖然突然出現的那群人似乎是在幫忙,但畢竟身份不明,而且敢光明正大地動用ek-97,路西非必須親自看一看。
他在第一層樓的大廳前被擋下了腳步。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出來,身材高挑,面貌英俊,隻是兩道在路西非身上來回掃視的目光似乎隐藏着不小的惡意。他的直覺一向十分敏銳。
“你是誰?”男人微微昂首,語氣相當不善。
“艾麗娅的心理醫生”。路西非回答道,并沒有在意對方的不客氣。
受先天偏于理智的思維影響,在路西非迥異于大多數人的世界觀裏,不會直接對自己造成影響的事情都不值得花費心思。一名路邊旁觀者的态度或善或惡,同樣屬于無需理會的行列。
他繼續着自己的目的:“郁海棠是在這裏嗎?我找她。”
“不在。”
“有人見她們來這裏了。”
“有人,誰?”男人不屑道。“你不需要管這麽多。”
“第一,海棠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過問。”
“第二,”男子拿出一張聯邦中央銀行儲蓄卡,晃了晃,略帶嘲諷地丢給路西非。“哪來的回哪去。艾麗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是報酬,剩餘的一切我弗伯裏會處理好,就不用你操心了。”
“兩點忠告,記住他們,會對你有好處。”
“你是艾麗娅的父親?”路西非擡頭,細細打量一番眼前舉止粗魯,全無風度的男人。對方刻意針對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弗伯裏曬然一笑,并沒有回答,但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雖然路西非并不認爲這家夥會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什麽的,但很顯然,他确實和郁海棠有不淺的關系。根據這段時間整理收集的人類行爲資料庫的内容來看,既然涉及到别人的家務事,自己就沒有插手的必要。
他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似乎并沒有料到路西非會這麽幹脆利落地放棄,甚至毫不在乎自己幾近明目張膽的挑釁,弗伯裏眼中驚詫之情一閃而逝。但他并不打算就這樣結束。
“等一下,”弗伯裏突然說道。“海棠先前就有交代過,凡是前來打擾的人,全部轟走。”
黑色正裝的男人雙眼微眯。
“這裏台階很高,看你走的那麽慢,我就送你一程。”說着,他朝兩邊猛地一揮手,喝道。“把他扔下去!”
兩名似乎等待許久的男人立刻撲出來。
路西非停下了腳步。
路人、利益合作者、敵人,這就是他一貫的的人際關系區分方法,簡單粗暴,卻相當實用。隻因最後一句話,弗伯裏三個字就瞬間跨越了兩個等級,直接從路西非的灰色路人文檔晉升到紅色敵方區。
身體機能完全恢複,甚至大大強化,路西非與剛剛蘇醒時候的虛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他躲開兩隻向自己頭上抓來的手,然後一把抓住,順勢往下一按。
凄厲的慘嚎聲響起,兩個人雙手折成一個詭異的弧度,然後直接被路西非踢下了台階。
看着眨眼間解決兩名手下,向自己大步走過來的年輕人,弗伯裏瞳孔驟然緊縮。他閃身退回樓層大廳,對着快速聚集過來的人群道:“攔住他,别讓他闖過去!”
路西非進門。
十幾個與方才兩名打手相同裝扮的人圍了上來。但在路西非眼中,最具威脅性的,還是最後幾個一身黑色制服的小隊。人手一把ek-97,沉穩,剽悍,不像打手或是武者,更像見慣血腥氣的老兵。
那麽,每人腰間那一把略顯老舊的軍刺也絕對不會是什麽裝飾品。
小隊首領眉頭微皺,似乎想說些什麽。看到他,路西非眼前一亮,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沖了過去。
就是他了。
明确目标,然後堅決執行,這是路西非自認爲十分良好的行事作風,從還處于智能程序狀态的時候就是。
計算力開啓,大量數據流湧入腦海。周遭環境無論大小巨細,全在掌握中。就算憑借他現在的身軀。“數據模式”在現實世界中也頂多隻能堅持三十秒的時間。他必須以盡快解決戰鬥。
第一秒,路西非與最前方三個人相遇。沒有管他們,路西非直接從三人招式空隙間穿插而過。
第五秒,人群裏,兩方正面對抗。
第十一秒,前鋒十幾人防禦告破。
第十六秒,六隻ek-97舉起。
第十七秒,不多的子彈配合嚴密,形成一張刁鑽異常的火力網。
第十八秒,火力網失效,沒有一顆子彈成功奏效。
第二十秒,黑衣小隊和路西非交手。
第二十五秒,黑衣小隊全部倒下,隻剩首領。
第二十七秒,出手反抗首領重重砸在地上,槍械被繳。
在旁觀人的眼中,一道白色身影宛若疾風,從大門到樓梯口一百五十米距離,幽靈一般飄過。好像是和他事先排練過無數次的一場戲,所有人的攻擊沒有一個落到實處,全被路西非用各種不可思議的手段避開,然後送上門一樣湊過去挨人拳交,最後敗退。
路西非輕輕踱步,路過弗伯裏的時候,頓了頓,然後一腳踩下。沒有理會躺在地下捂着斷指哀嚎的男人,他繼續向前。
刺啦一陣,刺耳的音爆聲響起,長長的軍刺從首領耳邊掠過,狠狠釘在地面上,半數刀鋒沒入石頭中。
“你是郁海棠什麽人?”路西非蹲下身子,出聲問道。
“直屬手下。”
小隊首領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氣息剽悍,身手了得。雖然剛才命懸一線,現在額頭也還正對着一把突擊步槍槍口,但他神色卻依舊沉穩,沒有任何恐懼。
“來這裏什麽事?”
“上峰有命令,需要她回去參加會議。”
第三十秒,數據模式結束。
但剛才首領的回話的全部細節,語氣、神态、呼吸乃至每一絲肌肉的微小顫動,都已經呈現在路西非腦中,足夠判斷真假。
沒有再說話,路西非稍微偏過頭,仔細打量着漢子制服上位于右肩的隐蔽黑色薔薇圖樣徽标。很特殊的小玩意,他隻在郁海棠的某個小飾品上無意間看到過。
弗伯裏沒有說謊,至少,沒有全部說謊。
路西非沉默半晌,松手,放槍。
然後轉身離開。
沒過多久,樓上腳步聲響起。郁海棠聞訊而來,卻隻看見昏黃暮色裏白衣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
一名黑色薔薇徽标人員走到她身邊,低下頭,開始叙述事情經過。事無巨細,相當客觀,所有的講述沒有絲毫偏袒。直到聽完最後一個字,郁海棠小步下樓,走到已經簡單包紮傷口的弗伯裏身前。
“是你接待的路西非?”
“是。”
“哦,”郁海棠點點頭,然後輕啓朱唇,語氣相當平和。“但你什麽時候成了艾麗娅的父親?還有,我們已經熟悉到讓你用‘海棠’來作爲稱呼的程度?”
“這是誤會。”
還算了解女人脾氣的弗伯裏,看着她面無表情的面孔,心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但他并不認爲自己會有什麽事,于是定了定神,繼續按照原先拟定好的計劃來解釋,同時有意無意露出鮮血淋漓的右手,努力保持一副委屈而又尴尬歉意的神情。
“那小子理解錯了我的意思,還沒等人說完,他就直接動手了。”
“真的非常對不起,”他似乎很誠懇地說道。“造成這種情況,我确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弗伯裏是郁海棠在西華市的勢力中的第三号人物,資曆深厚,地位舉足輕重。
而在弗伯裏看來,郁海棠顯然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來西華市短短五年時間就已經組建了龐大的地下勢力,果決,狠辣,背景神秘強大,而且善于權衡。她或許會憤怒,但哪怕是爲了組織的穩定,郁海棠也不會把他怎麽樣,更别說還有正在一邊觀望據說來曆不淺的西華市警局總長。
這就是他的底氣。
這兩年因爲他極具成效的工作,組織發展很快,頭兒對他锲而不舍的追求似乎也不像以往那樣冷漠,這讓弗伯裏看到了成功的希望。所以,他絕不允許一個突然出現的家夥來破壞這一切。
自從遇見一隊和首領擁有相同徽标全副武裝的人後,弗伯裏就意識到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于是從一開始那群嚣張遊客的沖撞,到郁海棠一方悍然出手,引來西華市警局總長和郁海棠交談,再到路西非趕來的一系列事情,都在他的操控中。
雖然路西非最後展現的實力遠超預料,讓他一度膽戰心驚,但所幸結果并沒有什麽不同。一隻手掌斷指的傷勢在如今的醫療體系下根本就不算個事。
接下來的事情和他預想的一樣,郁海棠駐足許久,終究還是轉身上樓。
弗伯裏低下頭,嘴角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
然後,随着一陣撕裂空氣的悶聲響起,西裝革履的男人緩緩倒在地上,額上出現一個貫穿頭顱的孔洞。瞬間的恐怖高溫直接碳化了傷口,沒有絲毫鮮血流出。
他至死還保持着盡在掌握的笑容。
環顧一圈周圍被這變故驚呆了的弗伯裏手下,郁海棠收起仍舊處于開放狀态的能量槍,
“全部處理了。”她朝黑衣小隊首領簡短一個命令,轉而面向警局總長。
紅衣女人身後,短暫的雜亂槍聲響起,随後恢複平靜。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滿臉無奈,苦笑道:“入咱們的隊伍這麽久了,性格怎麽還是這麽火爆,可要給我添上一大堆麻煩。”
嘴上說麻煩,但警局總長語調安然,甚至都沒偏頭朝那些被就地處決的家夥身上看一眼。他隻是瞧了瞧似乎有些神思不屬的下屬,搖搖頭,然後開口道:“來接你的客運艦已經到了,有什麽事情快點處理,時間不多了。”
郁海棠點點頭。
但就在這時,中年男人卻突然聲音一頓,沒有再繼續被處理的弗伯裏一行人說下去。
他側過腦袋,似是提醒,也似是警告道:“你是我最看好的後輩,海棠,一直都是。從咱們首次見面我就和你說過,做咱們這行的人永遠不要忘記一點,立場,才是高于一切之上的無可動搖的行事标準。”
“剛才那個,很有意思的小家夥。”警局總長言語之間的意味變得有些缥缈難測。“他似乎是羅蘭星唯一的幸存者,從加瑪射線暴中逃脫出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原本不是叫路西菲爾的麽,你六年前來維亞聯邦時的學生,頗具天賦。但他現在似乎不認識你了,而且,改了名字?”
郁海棠沒有回應。她在原地沉默了許久,然後轉身離開。
艾麗娅已經睡了,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要不然她也不會這麽長時間才發現外面的動靜。
不得不說,弗伯裏能夠爬上如今的高位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就如今天他一手導演的劇目。
所有的話都沒有錯,但幾個片面的語句拼湊起來,卻足以讓事情的真相面目全非。
郁海棠稍一思索就發現,如果聯系弗伯裏說的那幾句話和随後一系列事情,站在路西非的角度來看,那根本就是她郁海棠被拒絕之後心中憤懑,故意設計欺騙,找機會讓手下人去羞辱他。
立刻打開電子通訊,最終結果卻讓她心中猛地一沉。
接連十幾個電話,全都沒有人回應。
猜測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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