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社會的迷惘者,曆經百态的老人,功成名就的行業精英……當然,更多還是巧笑嫣然的女士。睿智,博學又略帶點冷酷範兒的路西非讓她們格外感興趣。
白皙,俊秀,清雅,以及那雙澄澈的黑色眼眸,用某些私下流傳的話來說:一種近乎洗滌靈魂的純粹。
牧師,她們這樣稱呼道。
當送走最後一位特意趕來的身穿嚴謹制服,心情抑郁,隻是一起簡單交流了下企業管理新架構設想的高管,路西非揉了揉略顯酸痛的眉頭,然後将一大堆五顔六色的古怪禮物小心放進紙箱裏。
什麽都有,書籍與鮮花居多。當然,讓人哭笑不得的避孕套也不少。這是幾個搞怪少女的贈品,超薄最新款。
她們堅信路西非會需要這個,于是送來了滿滿一大盒。
而另一方面,随着診所口碑的逐漸積累,來人也越來越多,幾乎能排滿一整天。爲了留下足夠時間做自己的事,路西非不得不對前來就醫的顧客實行預約制度。現在小診所裏有專門的人對此負責。
輕微滑動聲響,房間的門打開了。
“先生,”一身白色醫務助理服的年輕女生走了進來,探頭探腦的模樣好像一隻偷吃谷糧的小倉鼠。“又有人打電話來了,要現在就見他嗎?”
路西非想了想,回複道:“不用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改天再會面。”
年輕助理聽見路西非的回答,頓時高興起來。
“我也是這麽想的,”她大大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露出一小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顯得很是得意。“,所以就推了他的請求,把預約日期定在一周之後。”
“今天的工作已經夠多了,你需要休息,先生。”
克裏斯蒂娜正在就讀聯邦第三級高等義務教育,漂亮,聰明,家境優越,純屬體驗生活才在假期中來診所實習。也隻有她這種稚氣未脫,完全不了解職場規則的小丫頭才會大膽到代替雇主拿主意,把生意往外推。
“擅自做主可不是一個好習慣。”路西非眉頭微皺,在克裏斯蒂娜略顯緊張的目光中沉默半晌,然後改口道。“下不爲例。”
小姑娘頓時松了口氣,嘿嘿一笑,連忙跑過來,爲路西非換水。
這是一種熱氣騰騰的淡紅色液體。不是酒,也不是藥劑,而是介于藥物與飲料之間的茶品。這種路西非自己配置的小玩意有助于抑制他的咳嗽。千年時光,到底不會毫無痕迹地流逝,現在虛弱的身軀就是明證。
“先生。”
看着路西非小口喝下淡紅色的液體,克裏斯蒂娜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這種東西會有用嗎?我覺得,似乎還是進行一次真正的治療比較好。”
“那倒不需要。”路西非放下杯子。“因爲嚴格來說,我這種情況并不能歸類于疾病。”
路西非緩緩道,從容不迫的語氣卻極易讓人信服。
“現代醫學的确發達,無論病菌病毒,身體傷殘,或者基因缺陷,都有極具效果的應對方法。但他們大多依靠先進的設備,粗暴消滅一切能夠看的見的麻煩,程序化嚴重。這種方式說不上錯誤。但我的咳嗽屬于身體過度勞損而引發的傷患,微小,但卻無比頑固,慢慢調理就好。”
“很新奇的醫學理論,我從沒有聽别人講過,是先生自己的發現?”克裏斯蒂娜瞪圓了眼睛,眨啊眨啊,滿臉好奇的神色。
“不是。”路西非搖搖頭。“這是大災變之前的東西,起源于一個古老的東方國度,很難解釋清楚,我最近在研究這一塊。”
“哦哦哦。”小助理連連點頭,一副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對于診所醫生的博學,不僅是總軟磨硬泡讓人幫忙搞定頭疼學業的克裏斯蒂娜,大多和路西非接觸過的人都有相當深刻的感受。在星輝廣場109号心理咨詢室,沒有不可談論的領域,這是衆所周知的。
等了一會兒,路西非擡頭,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助理,疑問道:“還有什麽事嗎,克裏斯蒂娜?下午不需要工作,你可以下班了。”
“沒事,沒事。先生,那我回去了。”
小姑娘吓了一跳,面色微窘,趕忙搖頭,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診所外間。
“啊啊,好尴尬,被發現了。”
關上門,小跑到沙發旁邊,克裏斯蒂娜背靠牆壁,彎下腰,捂住胸口,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真是太遜了。”
但沒過多久,她又狠狠揮了一下拳頭,滿臉興奮:“八句話,今天總共說了八句話!”
“有進步,克裏斯蒂娜。”
“加油!”
鼓着嘴,自己給自己打了打氣,小姑娘提起包包,戴上耳機,打開門,蹦蹦跳跳回家了。
診所外。
一名粉色小短裙的女孩,後面背着玩具熊。
看見克裏斯蒂娜遠去,她從綠色植被中冒出頭來,然後踩上牆角邊裝飾用的石頭,踮起腳,雙手趴在窗戶上朝裏面張望着,似乎在等待什麽。
診所内。
喝一口茶,緩緩翻開面前稍顯陳舊的書籍。交談,閱讀……這種相對以往數據傳輸而言慢如龜速的學習方式,出乎意料的,并沒有讓他感覺太多不适。
“閱讀,似乎情感的沉澱更多過知識的積累。”體味着全然不同于智能程序接受數據時的感覺,路西非暗自思索着。
許久之後,他推開書本,轉而抱手閉目。
“最後的步驟沒有完成竟然也能蘇醒,這有點不太對勁。還有,之前确切存在的二十七年時光到底是怎麽回事?按道理來講,我的思維是完全有别于人類的智能程序,絕不可能出現記憶遺漏的情況。”
路西非靠在椅子上:“可惜原來的星球已經毀滅了,原本熟識的人也全都斷了聯系,否則的話倒是有可能得到不少重要消息。”
最有可能的猜測就是自己的本來程序思維一直在沉睡,由此産生了第二人格接管身軀。但猜測依然隻是猜測而已,從嬰兒到成人的二十七年仍舊無法解釋。
沒有基本數據,他也不能準确判斷出原因。路西非嘗試過成千上萬個模拟,但沒有任何一種可以完美匹配如今的情況,過多的能量消耗反而讓本就虛弱不堪的身體更加糟糕。
有機生物的特性讓路西非受到了極大限制。
強大的運算能力倒還在,但同樣恐怖的能量消耗絕對可以把一個人瞬間吸成幹屍,現在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就是最好佐證。想想大災變前人類還沒有走出母星的時候,每次啓動超級計算機需要消耗的電力,就不難理解這一點——單個人類身體能夠提供的能量有多少?
在剛剛蘇醒的那幾天,由于精神和肉體極度不協調,當大手筆運轉計算力,企圖短時間内全面深入高等科學知識體系的時候,那巨量信息處理消耗的養分直接讓路西非再次昏迷過去。
如果不是一群徹夜守候的老專家發現的及時,他說不定要再次變成植物人。
窗外日光照射進來,正投在年輕人身上。
臉頰的絨毛在陽光中絲毫畢現,皮膚白皙,五官曲線柔和恰到好處。一身白衣的路西非讓這個小小的診間似乎都甯靜了幾分。
哪怕在地下基地停止運轉的最後一刻,他也要冒險轉移進人體,目的就是外出尋找失蹤的創造者。但他從來不曾想過,再次蘇醒,竟然已經是上千年之後。時光是個奇妙而又讓人無可奈何的東西,奔流而去遺失在身後的,就絕不會有重新來過的可能。
星際時代下的維亞聯邦,瑪伊雅彌注定隻能相見在記憶裏。
突然。
叮鈴嘀嘀。
清脆的提示音響起。路西非啓動左手電子儀的光幕操作屏,點開,一份長長的名單顯現出來。
禦手道道館,馬格裏斯,男。
井字獅心,塞麗娜,女。
土木流,費舍爾,男。
民間散手,牧由,男……
路西非從上到下浏覽着,大部分人名後面都已經标注了紅色字樣,直到名單滑動到頭,他的目光終于在最底端停留下來。
極光流道館,斯蒂芬,男,英仙懸臂。
“多謝。”
“互相幫助而已,”對方回話道。“我很相信緣分,同屬遊離在官方勢力之外的“行者,”怎麽看也是朋友,這種信息算不上絕密。”
确實,這些東西的搜集并沒有多少難度,隻不過是死闆的信息過濾罷了。但關鍵在于數據過于雜亂分散,依靠編寫的程序來搜集需要時間,自己做的話又有體力損耗,得不償失。
路西非的身體現在正處于非常不妙的狀态,可容不得什麽差錯。
“你是一名武者嗎,牧師?”對面不經意問道。
看着眼前的三維動态表情,路西非目光一閃,沒有回複。這段時間那邊對自己身份的有意無意的試探開始多了起來。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路西非的心思,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沒過多久,光幕抖動,是文件傳輸提醒,緊接着就是那個名爲“薔薇”的人再次開口:“還是老事情。這是我的組織今年的賬單,檢查一下,我懷疑其中有人搗鬼。”
路西非接收完文件,簡略浏覽一番,答複道:“可以。”
十分鍾後。
有特殊薔薇花标志的黑色懸浮車中,女人一身大紅色風衣,懷裏抱着熟睡的粉色小短裙姑娘。
芊纖玉指一點,關閉了綠色光幕,接着将剛剛打印出來的紙張遞到女助理面前:“按照上面指出的錯漏數據,一條一條,仔細查清楚,到底牽扯到哪些人。”
“是。”助理回應道,然後接過賬單,目有厲色。
女人點點頭,不再說話。
許久之後,懸浮車拐過街道轉角。她似乎想起什麽,于是再次開口:“那件事情查清楚了嗎?”
“沒有。”
新晉的助理有些緊張。
她繃緊了面孔,爲了不至于吵醒小公主,刻意壓低了聲音:“現在隻進行了初步統計,用瑪伊雅彌這個名字的人雖然不多,但是遍布星域,十分散亂,我們還在查探。”
紅衣女人沒有說話,一雙眼眸印着窗外的燈光倒影,幽遠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懷裏的小姑娘翻了個身,重新蜷縮成一團,衣整個衣袖髒兮兮的。
半晌,在車内空氣似乎都停止了流動的氣氛裏,她終于再次開口。
“讓他們加快速度。”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