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附近全是警察和警車,就算附近的居民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就算嘈雜的聲音一度掩蓋了火焰的噼啪聲,又有什麽用呢?該燃燒的還是繼續燃燒着,附近傳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零星的火苗順着草坪慢慢的延續過來,被衆人齊心協力撲滅,可是那棟小樓的火光卻越來越旺盛。
許久之後,幾輛消防車徐徐而至,以最快的速度撲滅了大火,留下一個黑漆漆的框架和依舊刺鼻的氣味。幾架強光照在樓上,有人帶着口罩進入樓内搜救,有幾個看上去很緊張的警察口中喊着把屍體擡回去再做處理,不知道誰家孩子傳來哭哭啼啼的聲音讓他們的末梢神經隐隐作痛。
不過這一切,已經和高彥他們沒什麽關系了。
莫文蔚的《廣島之戀》。
孫彪開車慢慢往回趕,秋欣在副駕上觀察着四周的情況,時不時提出幾句建設性的意見。高彥一直看着窗外,周圍的街區大變,已經不是高彥之前來的時候所到過的地方看,不過,在腦海裏自帶地圖的秋欣看上去自信滿滿,幾個人也沒有說什麽,任憑她指路帶幾個人回去。
某些人口中的速度之子,開車技術應該比一般人高超一點吧?高彥是這麽想的。
秋穎在他身邊微微發抖,剛才那個屍體說話之後,高彥就馬上把她拉了回去,但是這阻擋不了秋穎親臨這一詭異事件。在那之後,高彥把秋穎交給幾個夥伴自己跑去那棟燃燒的樓旁邊看了看,趕在周萱他們過來之前跑回去跟幾個夥伴會和。秋穎兩隻手緊緊的攥着高彥的胳膊,高彥感覺自己的袖子快被扯斷了。
顔俊和鄭凱在後座小心的讨論着剛才那具屍體說的是什麽話,鄭凱對于這件事情倒是沒有太多的恐懼,兩人看到了秋穎的恐懼,努力想活躍活躍氣氛。顔俊覺得他說的是“大楚興陳勝王”,鄭凱更支持那句“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兩個人還就此進行了很精彩的辯論,不過此時的秋穎根本無暇顧及他們在說什麽。高彥對這個沒什麽興趣,他看得出來兩個人可能是看出了秋穎心中的害怕,想讓秋穎心中放松一點。
不過,有一個問題很快就躍到了高彥的嘴邊,爲什麽當初秋穎在獄林甘島那麽黑的地方住帳篷從來不說自己害怕呢?
顫抖着打開房門(高彥覺得自己的胳膊被攥斷了)之後,孫彪把車鑰匙丢回原位,幾個人換了拖鞋就七橫八歪的倒在了沙發上。
“已經好晚了。”秋欣看着外面的天色:“是不是該去睡覺了?”
秋穎可憐巴巴的看着高彥。
高彥把玩着手裏的遙控器:“你們先睡吧,我看會電視。”
顔俊想問什麽,但是顧及到高彥上輩子是偵探的身份,想到他剛遇到案件可能有自己的習慣,什麽也沒說就去睡覺了。鄭凱其實也蠻怕這些事情,孫彪半是拉扯半是推搡的把他趕到了卧室裏。秋欣叫了幾聲,見姐姐沒什麽反應之後自己跑去衛生間了。客廳裏隻剩下高彥和秋穎兩個人了,面對着一面間或閃着雪花的電視屏幕,孫彪進卧室之前順手給他們打開了電視。
高彥在幾個晚間新聞之間繞來繞去,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消息,隻好不住的換台,電視畫面不斷在養豬專業戶經驗分享與某醫院事故之間切換。
換了一會兒,高彥才記得自己身邊還有個秋穎,他找了個正在播放動畫片的頻道,想着這樣的話秋穎看一會可能就會發困自己乖乖去睡覺。但是,當高彥在腦子裏回顧完案件後看向秋穎的時候,卻發現秋穎依舊神采奕奕,奕奕的背後是一種心理上擔驚受怕之後的疲憊。
“還不睡覺?”高彥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我覺得我睡不着。”秋穎臉上的疲憊看的高彥一陣心疼。
“是害怕嗎?”高彥還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高彥,剛才我們看到的那個人死了嗎?”秋穎的聲音變小了不少。
高彥點點頭。
“他是被人殺了麽?”
“是的,屍體都僵硬了,看來是已經死了一天多了。如果被人藏在水裏或者附近剛剛才搬上來的話就不止這麽久,屍體應該被放在什麽地方藏起來了一段時間,這個還要靠警方自己調查。”高彥感覺秋穎又在一抖一抖,心想自己說的是不是有點太專業了。
“高彥你能陪我說說話嗎?”秋穎小聲詢問,高彥心道我不是正在陪你說話麽,腦袋還是點來點去表示同意。
“高彥你說,人爲什麽要死呢?”秋穎的聲音很小很小。
“額,這個是自然現象啊,萬物的交替更疊都是不可改變的規律,就好像白天過後肯定會是黑夜的一樣。”高彥回答道。
“那個人是被殺死的嗎?可是,人爲什麽要殺人呢?”
“爲什麽殺人?”高彥沒想到秋穎會問這個問題,但是看秋穎的表情,要是不解開這個困惑的話可能秋穎會更加害怕。高彥索性關了電視,認認真真的和秋穎聊天。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這個你理解嗎?”高彥說道:“你想想看,一個人從生到死,會經曆多少事情,單單是他的回憶,可能就已經是一個巨大的寶庫了,更不好說他在有生之年創造出來無窮無盡的價值。存在即有意義,有意義的事情都值得我們去尊重,每個人都是值得尊重的生命,所以殺人,是很大很大的事情。這個你懂麽?”
“嗯。”秋穎小聲點點頭,高彥想起來這丫頭在獄林裏對自己開槍,在甘島對着樹林胡亂開槍,心裏懷疑她是不是真的聽懂了。
“所以說,殺人是一個人能做出來的,最違背道德的事情。這意味着,你不僅殺死了一個生命,還剝奪了一個生命在世界上的痕迹,從這個觀點來說,誰都沒有理由和權利去殺死一個人,殺人犯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擁有的存在。”
秋穎很乖巧,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接下來,一般來說殺人有兩種可能。一個是過失殺人,一個是故意殺人。過失殺人,有可能是自己太過得意沒有控制住局面,也有可能是在疏忽或者恍惚之間殺死了人,比如說車禍,雖然這也是殺人,但是過失之下畢竟情有可原,一個人不可能永遠不犯錯,犯錯沒有大小之分,隻有動機可論。”高彥努力讓自己的話語通俗一點。
“還有一種,就是不可以原諒的故意殺人了,犯下這種錯誤的,要麽是心裏變态,要麽就是極端的欲望者,要麽是因爲戰争所迫,或者對被害人有很強烈的仇恨。有的人天生脾氣難以控制,這種人是最容易産生殺人動機,其實,殺人這種事情說簡單一點也不簡單,但是要是一旦做出來了,之後就會變得非常容易了,這也就是爲什麽有時候會出現連環殺人案。當一個人的靈魂已經因爲染上了鮮血而被玷污之後,那麽他就不會再去介意自己的靈魂會不會多出一絲紅色了。不管出于什麽理由,想要靠剝奪别人生命來達到自己目的的行爲,都是不可原諒的。”
“都是不可原諒的。”秋穎重複着高彥的話語,心情放松了不少。
“你說你很怕黑,你在害怕什麽呢?”高彥反問道。
“沒什麽。”秋穎搖搖頭:“我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現在你一說我的心情好多了。”
“現在還怕黑嗎?”高彥覺得自己也沒說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可能秋穎就是想和自己聊聊天。
秋穎很認真的搖搖頭。
“那就快去睡覺吧,明天我們還要出去呢。”高彥率先走向洗手間打算洗漱,秋穎很順從的跟上前去,左拐走進了自己的卧室裏,連門都沒有關就去睡覺了。
南昌的黑夜,一個身影蜷縮在出租屋的小床裏,看着電視機掃過的新聞,眼淚順着面頰留下來,心裏,一顆顆流星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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