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任潛悠還是很早就起來了,雖然他身上一動就痛,卻沒有什麽顯眼的外傷,穿上外套之後,根本不會有人看出來。
任潛悠很慶幸,今天竟然還能上學。
剛出門,就發現金鐵站在門外,似乎在等他,任潛悠沒什麽話好說,打開門道:“進來吧。”
金鐵看起來比他凄慘多了,他的了臉上全是傷痕,不過打架對他來說,也算常事,體校對打架的懲罰也不怎麽嚴格。
“潛悠……”金鐵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任潛悠,但他想到昨天晚上任潛悠的樣子,還是趕快來接他上學了。
“叔叔嬸嬸不知道吧。”任潛悠低聲道。
“我又挨了一頓打,不過我死活都沒說。”金鐵的屁股挨着椅子邊緣坐下來,有些緊張的看着任潛悠,半晌才輕輕道:“潛悠……咱們……該怎麽辦?”
“我有辦法。”任潛悠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滿屋子的書上。
中午剛剛放學,任潛悠就急匆匆得向外跑,好在終于趕上了上學和放學的高潮時間,金鐵比他早到了一會兒,他們的訓練任務雖然很重,但提前完成就可以提前休息,比正式的高中要靈活一點。
其實上午和下午的最後一節課都是自習,任潛悠向老師提出自習時提前離開十分鍾,卻被老師拒絕了。
十分鍾,對任潛悠來說,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金鐵已經在路邊鋪開了一塊塑料布,把任潛悠早上選出來的書一本本擺放在上面。
世界名著,武俠小說,網絡小說,雜志,漫畫,還有一些很常用的工具書。
這些東西雖然老了,但是小說永遠都不會過時,按照目前高考的情況來說,再老的工具書也都适用,因爲它已經一百年沒變過了。
任潛悠自己是一個非常愛看書的人,他總是省吃儉用的買一些舊書來看,父母去世之後,他就自己跑到回收站淘書了,一本書三毛五毛的買回來,現在又三塊五塊得賣出去,這也不失爲一條生财之道。
但是賣舊書也隻是權宜之計,還不見得能夠賺回來一千塊錢,換句話說,就算能賺一千也不見得夠,因爲他還要吃飯,黑衣也要吃飯。
青叔和周心婷從學校對面的胡同裏向這邊偷偷看着,青叔看着任潛悠緊鎖的眉頭,心中歎息道:“不要怪我,我這也是爲了你好。”
他以爲任潛悠是他心目中所想的那個地方的傳人,卻不知道任潛悠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年,而那出神入化,如同神來之筆的一招,竟然隻是少年偷看了一次之後,偷學來的。
本來打算鍛煉任潛悠的目的,卻已經變得完全不同。他并不知道任潛悠的所有希望差點就此被他所毀掉,也不知道不知不覺中被黑衣和火拳影響了的任潛悠,已經對他動了深深的殺機,發誓要把所有知道他的秘密的人,全部都殺掉!
沒錯,這就是任潛悠能夠想到的唯一的辦法,苦練自己的能力,在自己高考離開之前,殺掉所有知情的人,然後遠走高飛!
就算事情有什麽敗露的,他也打算自己扛下來,反正他已經家破人亡,隻要自己行動的時候,有人能夠證明金鐵跟這事情無關,大概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吧。
少年有些天真的想。
至于這中間有多少變數,能否完成,就已經不是少年能夠掌握的了。
他隻知道,自己必須去做,他的人生,不能掌握在别人的手裏。
青叔關切,甚至有些慈愛的看着任潛悠,而任潛悠心中,卻充滿了對青叔和其他人的怨恨。
青叔以爲自己是伸出手拉了任潛悠一把,讓他變的更加的堅強和自立,更能适應這個社會。而那奇怪的約定更能讓青叔有借口繼續接近任潛悠。而實際上,青叔這一把,把任潛悠推落到了永遠不能回頭的深淵之中,再難自拔。
命運,也許本就是如此的奇怪。
在真正出現結果之前,不要以爲你做的事情,一定是對的。
中午,一身疲憊的任潛悠拒絕了金鐵請他在學校吃飯的要求,匆匆回到了家幫黑衣做飯。
他不知道黑衣這樣的“忍者”會不會做飯——其實他已經開始懷疑黑衣是不是忍者了——他隻知道,現在的黑衣絕對不能離開他的房間,雖然附近并沒有什麽可以從上方監視任潛悠家的高層建築,可自己冒出炊煙的煙囪絕對會讓人起疑。
他不曾想過,可以讓黑衣忍上一忍,少年依然還有善良和純真的一面,隻是已經被絕望所掩蓋,很難再看到那溫柔的光芒。
把飯菜放到爐子上,任潛悠已經沒有絲毫的力量,他歎息一聲躺倒在床上,黑衣如同鬼魅一般從他的身邊冒了出來,靜靜得看着他。
任潛悠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就已經沉沉得睡過去,睡夢中,他覺得自己好像枕在了什麽軟軟的東西上面,那感覺好像是母親的懷抱。然後一團溫柔如同溫水的東西順着他的身體滑動,滋潤着他受傷的身體,他醒來的時候,發現黑衣已經擺放好了所有的飯菜,跪坐在桌子旁邊,靜靜得等着他。
“我……竟然睡着了?”任潛悠看看挂在牆上的老式挂鍾,還好剛剛過了半個小時,還有半個小時吃飯。
“你做的飯嗎?”任潛悠看着桌子上雖然遠遠說不上豐盛,卻香氣四溢的飯菜,有些吃驚。
黑衣隻是低下頭,側身幫任潛悠拉開了凳子。
“那我就不客氣了,黑衣你一起吃啊!”任潛悠覺得醒來之後竟然精神百倍,他搖了搖腦袋,雖然還有些痛,卻已經不那麽難受了,不由高興道:“剛才是你嗎,黑衣?”
黑衣還是沒有回答,任潛悠把他拽起來,按在了自己對面的凳子上,黑衣卻觸電一般的站了起來。
“你怎麽了,黑衣?”任潛悠吃驚道。
“下人是不可以在桌子上吃飯的。”黑衣低聲道。
“什麽下人不下人的?難道我就是上人了?”任潛悠覺得分外奇怪,現在竟然還有這種人。
他把黑衣按在對面的凳子上,道:“這個家裏隻有咱們兩個人了,一起吃飯又怎麽樣?”
黑衣終于勉強在任潛悠的對面坐了下來,卻隻是埋首扒飯,從來不曾伸筷子吃菜。
“黑衣。”任潛悠又開口道,“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嗎?”
聽到任潛悠的話,黑衣已經條件反射的把筷子和碗都放下,端正得坐好。
任潛悠無奈的搖頭,把飯菜統統都推到了黑衣身邊,自己也把凳子挪了過去,和黑衣并排坐着,低聲道:“你現在不會再告訴我,你其實是忍者了吧。”
任潛悠認爲黑衣是忍者,主要是因爲他那奇怪的打扮和習慣性動神作書吧,可仔細一想,似乎并沒有确鑿的證據認爲黑衣是忍者。
跪坐,長跪等習俗,在中國春秋戰國,乃至秦漢時期都非常的流行,其中長跪(跽)這個字眼在該時期史書中出現的次數驚人,而任潛悠一直認爲,日本人是徐福後人已經是定論,秦時到達日本的徐福,把屬于中國的習俗帶了過去,爲什麽中國人反而不能使用呢?這想法真是頗爲奇怪。
唐朝時,日本人派了無數的大使來學習中國的文化,順道也把唐朝軍隊的制式長刀的造型帶了回去,這就是所謂的唐刀,也就是日本刀。
憑什麽中國人不能用唐刀?
說起來,日本就如同一個寄生蟲,把所有的精華都吸取了過去,卻死活都不肯承認,而現在任潛悠發現,似乎就連日本的忍者都是從中國學過去的。
所謂忍者,說白了,就是死士,而且不是荊轲那種死士,而是從小就被訓練,本來就被當神作書吧犧牲品使用的死士。日本忍者使用的所謂忍法,也是從中國五行思想中變換過去的,任潛悠本來不相信有忍法的存在,但是這兩天的遭遇,讓任潛悠覺得或許忍法也是确實存在的。
那麽……中國古代那神乎其技的“術”,應該也是存在的吧。
自己的“偷窺符”,不就類似古代傳說中的符箓嗎?
隻是黑衣卻不曾開口,大概是不想告訴任潛悠真相,任潛悠無奈的搖搖頭,不再問了。
看到黑衣吃完飯之後,再次在地上跪坐好,任潛悠無奈道:“既然你一定要跪坐的話……那我也沒辦法了,不過我記得有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黑衣看着任潛悠在唯一的櫃子裏翻來找去,半晌之後,任潛悠才找出來了一個圓形的坐墊,放在了黑衣的面前,道:“這是我媽媽做的坐墊,很珍貴的東西,不過借給你用,要好好愛惜啊!”
黑少雙手接過了任潛悠給他的坐墊,那感覺,好像是戰士接過了将軍賞賜的佩刀。
黑衣并沒有坐上去,隻是垂下眼睑看着眼前的坐墊,那是一隻用料很普通的坐墊,好像是用無數各種形狀的下腳料拼綴而成,可正是這樣的拼綴,産生了一種讓人震撼的巧思,說不上藝術,卻非常的溫暖……
這樣的坐墊其實有三個,任潛悠家每人有一個,自從任潛悠的父母去世之後,任潛悠就把所有的坐墊都放了起來。
此時任潛悠把三個坐墊都拿了出來,自己鋪在椅子上一個,然後看向了那空落落的另外一個。
不知道爲什麽,一種莫名的情緒突然感染了他。
這裏……曾經是三個人的世界。
這裏,也曾經是一個快樂的世界,隻是,這房子裏再也不會有自己記憶中的一切了。
任潛悠微微一笑,還是把另外兩個都收了起來。
這些東西,自己離開的時候都不太可能帶走的,就讓這些記憶都留在這個屋子裏吧。
人不可能總是背負着記憶生活。
隻是幾句話的功夫,任潛悠就已經要走了,他把自己下午要賣的東西收拾好,背了出去,過會兒就把這些東西放在金鐵訓練的地方,然後由金鐵提前出去擺攤。
這就是任潛悠一天的生活,從來沒有如此忙碌過的任潛悠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想對黑衣說:“黑衣,請你教我戰鬥的技巧吧……”
可他看到黑衣跪坐的樣子之後,抿了抿嘴,并沒有說出來。
他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夠讓比自己強大很多的黑衣住在自己的家裏,還能安穩的睡着,正是因爲他對黑衣産生的那奇妙的支配感。
現在的他,在面對跪坐的黑衣時,總感覺是在居高臨下的俯視黑衣,而沒有絲毫的壓迫感。
可一旦他開口讓黑衣教授自己戰鬥的方法,這種支配感就會蕩然無存,讓他再也無法安心得生活在黑衣的身邊。
雖然,這支配感實際上并沒有任何的意義,不論他對黑衣是否有支配感,黑衣想殺他的話,都輕而易舉。
可這東西正如良心,雖然并不真正的存在,卻經常産生決定性的神作書吧用。
他定了定神,安慰自己道:“還好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的幾招,先把那幾招練好再說吧……”
任潛悠轉身走了出去,關上了門,從室外透過來的光線在黑衣的面上縮成一線,然後消失不見。
整個房間再次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