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菲看看陳碩的臉色,問他:“表哥,你是不是還在生氣?算命這種事也不是每次都準,你千萬别當真,聽聽就完了。”陳碩勉強一笑:“我知道,我就是想一個人呆會兒。”方菲菲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那好吧,我不纏着你了,你回去吧。”聽她這麽一說,陳碩反而有些不忍了,就問她:“你準備在這呆幾天?”方菲菲說:“說不準,估計還得三五天吧。”陳碩笑笑:“明天處理完俞大叔的事,我先不回去,陪你在這玩兩天。”方菲菲卻顯得并不怎麽開心,隻是說:“好吧,有人做伴總比一個人好。”陳碩心裏奇怪但也不能詢問,隻能說:“那明天見吧,我回去了,你玩的開心。”
回到自己的住處,陳碩躺在起居室的長沙發上,閉目養神,腦子裏始終飄蕩着算命的說的那句話:“你的母親剛剛去世不久”。對于這類的事情,陳碩向來不以爲然,這次去診脈算命,一是爲了陪方菲菲,另外他自己也好奇,想體會一下,并沒有當真。但是,這個人說的話,和俞一粟留給他的話不謀而合。他雖然不相信算命的人的話,但俞一粟的爲人他很清楚,如果沒有确鑿的證據,他是絕不會說出那句話的。仔細回想一下母親這些日子的表現,和之前确實有些不同,比以前更加在意、更加疼愛他了。但這種變化可能是死而複生之後造成的影響,也未必能說明什麽。
傍晚的時候,陳碩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摸出來一看,是母親打來的,接通電話張大嫂就問:“陳碩,事情辦的怎麽樣?什麽時候回家?”陳碩說:“我跟弘光師傅商量了一下,準備明白把俞師傅的屍體火化,至少還得耽誤一天。”說到這,陳碩又想起了方菲菲,就說:“媽,你猜我遇到誰了?”張大嫂當然猜不到:“我怎麽猜的到,遇到誰了?”陳碩說:“我遇到菲菲了,他來金佛寺玩,正好跟我遇上。”張大嫂也說:“這麽巧?她怎麽不上學,跑到那去了?”陳碩說:“我也不知道,有機會我問問她。那個,菲菲說她還得在這呆幾天,讓我陪她呆一天。”電話裏的張大嫂停了一下,說:“和尚廟有什麽好玩的,你跟菲菲說,讓她來咱家玩吧。”陳碩有些爲難,覺得方菲菲不一定會答應,但他不敢違背母親的意思,隻好說:“行,明天我問問她。”
張大嫂的這個電話讓陳碩多少安心了一些,電話中的母親沒有任何異常,讓他更加确信算命的那個人說的是無稽之談。天快黑的時候,寺裏的和尚送來了晚飯,照例是豆腐青菜米飯,隻不過是換了種作法。吃過晚飯,陳碩給弘光和尚打了個電話,準備跟他商量一下明天火化的細節,打了三次才打通,電話的那一端很吵,好像有人在勸酒。弘光和尚說這些事情不用陳碩操心,寺裏有專門的人負責,還讓陳碩明天早上别出門,呆在房間裏等他。
這一夜陳碩睡的很不安穩,閉上眼睛就是夢,一會兒是俞一粟,一會兒是張大嫂,一會兒是方菲菲,腦子裏亂的好像一鍋粥,一直到東方發白才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杆,趕緊坐起來穿好衣服,到衛生間匆匆洗了把臉,剛把臉擦幹,就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來的正是弘光和尚。和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剛睡醒吧?吃飯了嗎?”陳碩搖搖頭:“不吃了。”和尚說:“也好,法事馬上就要開始了,走我帶你去。”
和尚沿着寺裏的走廊轉來轉去,把陳碩帶到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小院裏足有二三百個身穿淡金色僧袍的和尚,這些和尚圍坐成一團,正中央是一個幹柴堆砌的高台,俞一粟的屍體就放在上面,身上蓋了一件金燦燦的袈裟,隻露出頭臉。有一個中年和尚與高台相對而坐,身上穿着袈裟,頭上帶着毗盧帽,手裏拿着木魚,應該是這場儀式的主持,在主持和尚身旁左右個有一個年輕的和尚,一個和尚手裏握着一個火把,另一個和尚手裏捧着一摞佛經。
弘光和尚走進小院,向中年和尚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中年和尚點點頭,念了一句經,陳碩也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既像是在說話,又像是在唱歌,吐字含含糊糊,說的好像是外國話,不過聲音清脆宏亮,倒也悅耳。那和尚唱了一句,然後敲起了木魚,木魚一響,其他所有的和尚也開始念了起來。一起念了一陣,主持和尚猛敲一陣木魚,然後獨自唱一句,然後所有人又一起唱。
如果換一個場合,陳碩會覺得滑稽可笑,但此情此情,陳碩非但笑不出來,而且内心之中還升起一股神聖莊嚴的感覺,似乎連俞一粟的屍體都開始閃爍光輝。和尚們念了二十多分鍾,忽然停了下來,拿着火把的和尚走到幹柴近前,準備點燃。看到這裏,陳碩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等一等!”然後穿過外面的和尚,來到主持和尚身前:“師傅,能不能讓我點火?”主持和尚似乎并不意外,很自然地點了點頭,陳碩接過火把,走到俞一粟屍體近前,望着俞一粟的屍體暗自禱告:“俞大叔,你安息吧!”然後将火把丢進了柴堆。火焰伴随這濃煙升騰而起,和尚們又開始念誦經文,那個手持佛經的和尚也開始把手裏的經書,一本一本的丢進火堆裏。陳碩的事情做完了,又退到了外面遠遠看着。
火焰越燒越旺,小院内很快便彌漫起了一股焦糊的味道,陳碩知道是焚燒屍體所緻不由地有些反胃,但也隻能強忍着。突然間,正在燃燒的俞一粟的屍體猛地坐了起來,陳碩一激靈,扭頭看弘光和尚,弘光和尚臉色平淡,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緊張。陳碩見他絲毫不以爲怪,心想這可能是正常情況,也就沒說什麽。坐起來的屍體繼續燃燒着,在火焰中漸漸縮成了一團,最終變成了一堆燃燒着的灰色物質。
大火一直燃燒了一個多鍾頭,和尚們也念了一個多鍾頭的經。最後俞一粟的屍體和那對幹柴全都燒成了一堆灰燼,隻剩了下縷縷青煙緩緩飄散。有個和尚站起來,一手抱着一個黑色的骨灰盒一手拎着一柄小鏟,走到灰燼旁邊蹲下來用小鏟鏟起骨灰裝進骨灰盒裏。陳碩見狀走了過去,接過和尚手裏的小鏟:“讓我來。”然後蹲下來将骨灰裝進骨灰盒。在裝骨灰的時候,陳碩注意到這一灘灰色的灰燼之中有不少黑塊,這些黑塊大的跟拳頭差不多,小的也有雞蛋大小,估計是有些骨頭沒能燒盡。陳碩正要把一塊雞蛋打小的黑塊鏟起來裝進骨灰盒,眼睛一花,覺得黑塊好像動了一下,陳碩揉揉眼睛仔細看,黑塊真的在輕輕晃動,不光是眼前的那一塊,灰燼中所有的黑塊都在晃動。陳碩驚訝地站起來,喊了一聲:“弘光師傅,你快過來!”剛說完,隻見那些黑塊一個個都變成了漆黑的烏鴉,這些烏鴉搖搖腦袋伸展翅膀,抖落身上的灰燼,揮動起羽翼,撲棱棱地騰空而起,飛過衆人的頭頂,在淡藍色的天空中越飛越遠,最終飛出了所有人的視野。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