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蘇天成進入到海鹽縣城,看着被江甯營抓獲的巡檢司的軍士,範景文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蘇天成的那番話,他是很明白的,矛頭不僅僅是指向了浙江當地的官府,而且也直接指向了朝廷,記得當年剿滅流寇的時候,朝廷的軍隊也是肆無忌憚的,盤剝百姓,殺良冒功,無所不用其極,朝廷對于這樣的事情,都有些漠視了,說到底,朝廷注意的是要消滅對手,根本就沒有關注百姓的利益。
蘇天成身體力行,将維護百姓的利益,放在了很高的位置,這是範景文沒有想到的,有些時候,所謂事急從權,概要變通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隻要事後做好補償就足夠了,不過蘇天成的這種堅持,讓範景文内心那個可怕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了,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朝廷的冷漠與蘇天成的關注,兩者之間的對比太明顯了,這是不是意味着,天下已定會被蘇天成所占據,老百姓也能夠真正的過上好日子呢。
範景文不得不有這樣的想法了,若是蘇天成身體力行,真的是關心百姓的利益,關心國家的富強,這樣的人來統領天下,有什麽不好的,當年的盛世大唐,李淵和李世民父子,不也是通過造反獲得的天下嗎。
進入了縣衙的大堂。縣丞和主薄等人都被抓住了,但知縣卻逃跑了,在江甯營進攻之前,就微服逃往了嘉興府城去了。
堂堂的知縣,沒有能夠帶領軍士反抗,卻首先逃離了。這令範景文很是尴尬。
一場不一般的問話開始了,蘇天成親自負責訊問。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知縣逃走了,縣丞和主薄爲什麽沒有來得及逃走,回答有些令人出乎預料,原來縣丞和主薄兩人,在縣裏都有小妾,因爲要帶着小妾一起逃跑,所以耽誤了時間,他們接到江甯營進攻縣城的消息。時間不長,以爲還會有一定的抵抗時間,足夠他們逃跑的,想不到江甯營的動作太迅速了,令他們來不及逃跑。
将士抓住他們的時候,繳獲了好幾包的細軟,從裏面搜出來了不少的黃金白銀,還有一些貴重的首飾等等。按照縣丞和主薄的收入,是不可能存下這個多的黃金白銀的。而且兩人都養了小妾,應該是入不敷出才對的。
蘇天成問到這些黃金白銀和首飾的來曆,縣丞和主薄低着頭,什麽都不肯說。
這個時候,範景文站出來了,公開了身份。要求縣丞和主薄說實話。
聽到範景文表明了身份,縣丞和主薄的身體開始顫抖,這一下兩人沒有堅持多長的時間,很快就跪下了,說這些金銀首飾等等。都是劉澤清派人送來的,送給知縣大人的更多,他們得到的不過是少量的。
蘇天成沒有輕易放過兩人,繼續詢問兩人,劉澤清究竟送來了多少的金銀财寶,爲什麽要送這些金銀财寶,得到金銀财寶的都有哪些人等等。
後面的訴說就簡單很多了,劉澤清送來金銀珠寶,主要目的還是讓地方上不要管百姓提出來的訴求,不僅不要管百姓的訴求,還要幫忙壓制,因爲這是朝廷的命令,大軍需要征繳糧饷,需要剿滅叛賊,百姓是應該要踴躍支持的,隻要是有百姓來告狀,一定就是與反賊勾結在一起的,是反對朝廷的,是亂黨,就要抓進大牢裏面去。
縣衙當然是按照劉澤清的要求做的,其實不僅僅是縣衙,州衙和府衙也是如此做的,老百姓根本就不要想着告狀的事宜,至于說家裏的女人遭受侮辱的事情,輕者不理睬這等事情,重者說女人不守婦道,勾結軍士,本來就是該要殺頭的罪行。
經過了這樣的處理,誰還敢來告狀,就是那些士紳富戶,也不敢說話了,當然,一些有錢有勢的士紳富戶,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他們或者有家族的人在京城裏面當官,或者是有一定的勢力,不會受到什麽損傷,吃虧的還是尋常的百姓和商賈以及富戶。
說到這裏之後,蘇天成本可以不問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可通過縣丞和主薄攜帶的财物,蘇天成還是有着很大疑惑的,要說嘉興、湖州和杭州三府,所轄的州縣不少了,難道說劉澤清如此的大方,給縣衙的主薄都是這麽多的金銀首飾了,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劉澤清的出發點是讓地方上同流合污,那就隻需要重點結交府州縣的主官就可以了,其餘的意思一下,可縣丞和主薄擁有的财物,顯然不對。
就在這個時候,負責搜查知縣住宅的将士,擡來了三口大箱子。
打開了箱子之後,裏面全部都是金銀珠寶,初略估計,價值超過十萬兩白銀了。
看見了這三箱子的珠寶,蘇天成明白了,他開始繼續詢問了,這一次問的很是仔細,劉澤清派人送來了多少的金銀珠寶,分别送了幾次等等。
縣丞和主薄的精神已經垮掉了,他們很快開始說實話了,原來劉澤清送來的金銀珠寶不多,落到縣丞和主薄的頭上,根本就不算什麽了,這些金銀首飾,都是他們平日裏積攢起來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貪污得來的。
到縣丞和主薄住處搜查的将士,也來到了大堂,他們搜出來了一些銀子和绫羅綢緞等等東西,這些東西的價值也是不低的。
蘇天成問話的過程之中,範景文的臉漸漸變成了豬肝色,蘇天成的每一次問話,都好像是對着他的,一個小小的縣丞和主薄,正八品和正九品的官員,就能夠如此的貪贓枉法了,想想上面會是什麽樣子,再來想想,爲什麽前些年流寇作亂,爲什麽朝廷的征伐屢次的失敗,爲什麽偌大的地方,隻能夠依靠江甯營來剿滅流寇和打敗後金鞑子,一切的答案都呼之欲出了,原來他範景文所擁護的朝廷,下面成爲了這個樣子,這可以說是爛到根子上面了,要是不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清洗和整治,恐怕大明王朝沒有強盛的可能了。
範景文更加明白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之内黨争的蔓延,這種黨争,已經越來越成熟,發展到幾乎無法控制的地步了,範景文是北直隸河間府吳橋人,朝廷裏面的官吏,絕大部分都是南方的,這也是因爲南方的學子,普遍都厲害一些,能夠從科舉考試之中脫穎而出的也更多了,這些官員進入到朝廷之後,開始發展自身的勢力,家族肯定是第一位的,長此以往,南方的很大大家族,勢力非同一般了,甚至能夠決定科舉考試的錄取了,這樣官員和家族互相扶持,互相壯大,他們爲了能夠長時間的把握權力,就要組建自身的派系,就要保護自身的權益,這就導緻了黨争越來越激烈了。
南方家族勢力非常的龐大,幾乎到了無法解決的地步,崇祯初年的時候,北方遭遇了大規模的旱澇災害,死人無數,朝廷曾經想着讓南方來救濟一下,可這樣的要求被朝廷裏面的諸多南方大臣否決了,他們能夠把持朝政,就要維護自身的利益,至于說國家的興衰,那是他們下一步考慮的問題了。
這些情況,範景文心知肚明,蘇天成肯定也是清楚的。
蘇天成要保護百姓的利益,就必然會觸動到這些大家族的利益,兩者是不可能完全兼顧的,山東省已經開始了對土地兼并大規模的打擊,甚至有士紳富戶直接向朝廷告狀了。
範景文清楚了,蘇天成堅持的東西,不管從哪個層面來說,都是正确的,要推翻這些正确的東西,去維護腐朽沒落的朝廷,作爲範景文,應該如何的選擇,還真的成爲了難題。
詢問結束之後,蘇天成要求将所有收繳的金銀珠寶等東西,一律登記造冊,存入到府庫去,任何人都不準動,這些都是海鹽縣老百姓的财物,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經過了官府的盤剝和劉澤清的折騰,不知道有多少的老百姓活不下去了,這些金銀珠寶必須拿來救濟百姓,而且江甯營還要拿出來一部分的糧食,大規模的救濟老百姓。
安排完畢這一切的事情,蘇天成就要開始布置大事情了,那就是剿滅劉澤清率領的十萬大軍,這可不是随便說說的事情。
蘇天成沒有要求範景文等人回避,可範景文主動離開了縣衙的大堂,這是人家江甯營商議核心的事宜,他不是蘇天成的人,代表的是朝廷,在這裏聽着不合适,闫子章跟随他離開,但吳偉業留下來了,沒有離開。
蘇天成笑着拍了拍吳偉業的肩膀,他知道吳偉業以實際行動做出來了選擇,到底是殿試的探花,經過了在朝廷和陝西的磨砺,認識就是不一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