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被這些心結所束縛,蘇天成做事情的時候,總是有些縮手縮腳的,面對流寇和後金鞑子的時候,他能夠無所顧忌,但不會對無辜的滿人下手,也是因爲這樣的心結,他遲遲不願意推翻朱家的統治地位,來到福建的時候,也給自己找理由,讓這種明目張膽的行爲有了一層遮羞布。
但嚴酷的現實,還是令蘇天成明白了,權力的争鬥是不需要理由的,那些辦大事的人,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們做事情很是直接,目的很是明确,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很多所謂冠冕堂皇的行爲,譬如說流寇造反,爲自己找到了很多的理由,但都沒有成功,這裏面恐怕也是有着一些宿命論的色彩的。
進攻長樂縣的前一夜,蘇天成想了很多,他開始糾正自己的有些觀點,譬如說後金鞑子對大明王朝的侵襲。的确令老百姓吃苦,但蘇天成要是分出兵力去,一方面對付後金鞑子,一方面對付朝廷,那就不可能成功,甚至有可能讓朝廷與後金鞑子聯合起來。一旦自己失敗了,人家是不是會如此的憐憫,遵守所謂的規則呢。
道義害死人,真正的道義,不是看見乞丐可憐之後陪着哭,嘴裏說乞丐可憐,給乞丐一頓飯吃,而是在掌握權力之後,如何的讓乞丐能夠自食其力。能夠有飯吃。
想到了這些,蘇天成突然有了醍醐灌頂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擺脫了很多的束縛,或許這算是他再一次的穿越了。
進攻長樂縣城的戰鬥,進行的非常殘酷,這種情況,出乎了蘇天成的預料。
炮兵營的威力是無敵的,剛開始的進攻。一切都在蘇天成的預料之中,炮彈籠罩了城牆。斷磚殘瓦和塵土四處飛揚,被炸到半空中的軍士,恐怕還沒有明白爲什麽,就送命了。
半個時辰的火炮,将城牆炸開了一道口子,這裏的城牆。與遼東是不可能比較的,官府想到的是如何多得到銀子,絕不會花錢維修城牆的。
賀人龍帶領衆多軍士發起沖鋒的時候,蘇天成的臉上依舊帶着笑容了,他認爲一個時辰之内可以結束戰鬥。接下來就是搜刮在長樂縣城之内的富豪了,至于說縣衙的官吏,劉鐵漢與賀人龍都明白該怎麽辦的。
可惜城内的殘酷厮殺,令蘇天成有些傻眼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城内的厮殺還在繼續,不斷有受傷的将士被擡出來,醫官和郎中進行緊急的救治。
蘇天成有些忍不住了,好幾次都想着沖進城内去,但都被盧象升阻止了,盧象升的意見很明确,戰鬥還在繼續,主帥不可親身涉險。
蘇天成以爲是富豪的護衛非常的骁勇,可惜他的想法是錯誤的,斥候的禀報,令蘇天成無語了,一切都是他的命令引發的。
富豪的護衛,雖然是青壯,但畢竟沒有接受過專門的訓練,這些富豪也是分散的,諸多的護衛倉促之間集中到一起,不可能形成太大的戰鬥力,和江甯營的将士根本無法比較,剛一接觸就落了下風,絕不可能組織起來像樣的抵抗。
可蘇天成忽視了一點,那就是這些護衛,很大一部分也是長樂縣的人,或者是福州府、閩縣的人,說起來都是本地人,他們放下刀槍,就是百姓,拿起了武器就是護衛,江甯營将士殺進城裏之後,成建制抵抗的護衛很快散開了,他們或者利用熟悉的地形躲避起來了,或者幹脆回到家裏去了。
絕大部分的護衛是不會怕死的,因爲他們拿到的銀子太豐厚了,拿人錢财與人消災,要是在這個時候逃避了,那是會被人看不起的。
江甯營将士表面上占領了長樂縣城,可将士在明處,護衛在暗處,這樣的厮殺就顯得很是不公平了,每一件屋子裏面,都有可能射出來弓箭,有将士沖進屋裏之後,看見的老人、女人和小孩子,隻能夠無奈的退出去,江甯營的軍規是非常明确的,不準對婦孺小孩下手。
大軍的行動,被這些暗算絆住了,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暗算,令将士的傷亡開始增加了。
聽到斥候的禀報,蘇天成的臉色開始發黑。
一道殘酷的命令終于發出去了,若是有哪間房屋裏面射出了冷箭,将士可以格殺勿論。
下這道命令,蘇天成是猶豫的,但理智很快戰勝了感情,他想到了幾百年之後的人民戰争,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江甯營就好比是陷入到了一張大網之中,若是不能夠果斷的斬斷這張大網,後面恐怕會越來越麻煩的,而且在福建的征伐,很有可能遇見很多類似的情況,将自身束縛了,絕不是仁慈的體現,将士被憋得太狠了,最後釋放出來,可能就真的是濫殺無辜了,不管是無辜的百姓,還是動手的百姓,都不要想着活命。
半個時辰之後,城内開始安靜下來了。
劉鐵漢來請蘇天成進城。
蘇天成和盧象升走進城去了,從進城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心就跳動了,一路上都有屍首,城牆邊上主要是男人的屍首,這些毫無疑問是護衛,也有巡檢司的軍士,從軍服上面就可以看出來,但越是走到裏面,老人、女人和小孩子的屍首開始出現了,而且數量是不少的,甚至有幾個月大的嬰兒,也被斬殺了。
蘇天成有些看不下去了,不過這是他親自下達的命令,也不能夠怪指揮戰鬥的賀人龍。
長樂縣城内的十五家商賈的住所,悉數被包圍起來了,劉鐵漢暫時沒有動手,他與賀人龍商議之後,決定還是請示蘇天成,前面對百姓的殺戮,已經令兩人有些膽戰心驚了。
看見蘇天成走過來,臉色很不好看,賀人龍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本來準備将這些老弱婦孺的屍體藏起來的,但真的那樣做了,後面的麻煩更大。
蘇天成盯着賀人龍,發現賀人龍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畢竟幾個月大的孩子,那是不需要斬殺的,這也是因爲江甯營将士遭受的暗算太多了,賀人龍忍不住了,才下了斬盡殺絕的命令,不管男女老幼,一個不留。
歎了一口氣之後,蘇天成開口了。
“賀人龍,劉鐵漢,長樂縣城裏面的事情,不能夠怪你們,這是我的命令,但你們記住了,下不爲例,若是臉嬰幼兒都斬殺了,我們成什麽軍隊了。”
賀人龍總算是清醒過來了,馬上開口詢問了。
“大人,長樂縣商會和富豪的府邸,悉數被包圍了,下官和劉大人商議了,不敢随便動手,等候大人的命令。”
蘇天成瞪了賀人龍與劉鐵漢一眼。
“你們做都做了,還要請示幹什麽,難道需要我再一次下達命令嗎,對這些富豪,我的态度依舊是明确的,除開府邸裏面的下人,富豪的家人,不要留下活口。”
殘酷的殺戮再次開始了,這次沒有理由。
盧象升一直站在蘇天成的身邊,他很是奇怪,經曆了太多戰鬥的蘇天成,一直都是處變不驚的,爲什麽這一次臉色如此的難看,死傷了一些百姓,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何況江甯營的将士,一直都是很自律的,沒有闖入到百姓的家裏去,當然,盧象升沒有經曆過複州和宣州的事情,否則他一定會認爲蘇天成過于的迂腐和仁慈了。
“大人,這裏的情形不錯啊,下官以爲沒有什麽的,既然是征伐,哪裏可能不死人的。”
“我知道,隻是讓老百姓吃苦,我的心裏總是有些不好受的。”
“大人可不能夠這樣想啊,有些時候,百姓拿起了武器,就是大軍的敵人啊,當年的流寇,就是如此的情形,那個時候,很多朝中的大人認爲,流寇是被逼無奈的,必須以招撫爲主,結果令流寇越來越嚣張,朝廷幾乎無法控制了,若不是大人帶領江甯營剿滅,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情形,下官以爲,若是不能夠剿滅流寇,恐怕吃虧的百姓還要增加很多的。”
蘇天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盧大人,你說的是對的,這等的道理,我是清楚的,隻是事到臨頭了,總是覺得過于的殘酷,厮殺是軍人之間的事情,不應該牽涉到白皙,可有些時候,百姓拿起了武器,也就是軍人了,戰場上隻有你死我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