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的确是豁出去了,他很清楚朝廷的情況,更明白皇上的心思,可蘇天成的信函裏面,提到的那些觀點,楊嗣昌是完全認同的,他感覺到,自己必須将所有的觀點說出來,至于說皇上最終會做出來什麽樣的決定,那就不是他所能夠左右的。
後金鞑子的殘暴,給北直隸一帶老百姓造成的痛苦,楊嗣昌不會忘記,就算是蘇天成有着圖謀不軌的心思,但這麽多年以來,蘇天成從來沒有給老百姓造成傷害,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朝廷也不能夠輕易放過後金鞑子。
其實楊嗣昌有着這樣的想法,由來已久,父親楊鶴曾經是三邊總督,無奈剿匪不力,決策出現錯誤,被朝廷降罪,投入到大牢,之後雖然放出來了,但從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終,楊嗣昌想着依靠自身的能耐,揚眉吐氣,完成父親沒有完成的心願,總算是得到孫承宗的推薦,一步登天,成爲了内閣首輔,可惜他這個内閣首輔,别提有多憋屈了,前面有唐世濟、朱審烜,後面有周延儒,偏偏皇上喜歡玩平衡,故意限制内閣首輔的權力,重視内閣次輔發揮作用,讓他幾乎沒有愉悅的時候。
牽涉到朝廷大事的時候,很多時候楊嗣昌是不能夠做出來決斷的,時間長了,内心的憤懑是可想而知的,而且楊嗣昌專門注意了蘇天成的所作所爲,内心還是有着一些認同感覺的。當然,楊嗣昌覺不贊成蘇天成謀反,但他還是堅持緩和路線的,蘇天成做出來如今的姿态,從某些方面來說,皇上和朝廷是有責任的。
楊嗣昌清楚。僅僅憑着這樣一個理由,不一定能夠說服皇上,甚至說出來再多的理由,皇上也會堅持和談,但作爲内閣首輔,他不會繼續沉默了。
朱由檢沒有開口,周延儒接着開口了。
“楊大人說的有些道理,不過下官以爲,後金鞑子既然遭遇了困境。有了俯首稱臣的意思,朝廷就要抓住這等的機會,一旦後金鞑子俯首稱臣了,你我身爲内閣大臣,就應該想到辦法,限制後金鞑子的實力,依靠内閣和滿朝文武,削弱後金鞑子的實力。爲皇上分憂,難道一定要兵戎相見。才能夠徹底剿滅後金鞑子嗎。”
不得不說周延儒的反應是很快的。
周延儒說完之後,陳新甲開口了。
“皇上,臣本不該多嘴的,不過臣有切身體會,在遼東與後金鞑子交手,遭遇了敗績。臣深感羞愧,兵戎相見消耗是巨大的,臣以爲,能夠想到其他辦法削弱後金鞑子的實力,最好不好兵戎相見。如此可以減輕百姓的負擔,亦可以展現我大明的智慧。”
陳新甲剛剛說完,錢謙益也跟着開口了。
“皇上仁慈,一心爲百姓考慮,臣贊同議和,通過其他辦法削弱後金鞑子,令後金鞑子稱帝的臣服。”
隻有劉宇亮沒有表态了,其實這樣的态勢,劉宇亮是不是表态,都沒有多大的關系了,可惜橫下一條心的楊嗣昌,可不會就此屈服。
“皇上,諸位大人都贊同議和,臣還是不同意,懇請皇上讓臣說完理由。”
朱由檢沒有開口說話,鼻子裏面哼了一下。
看見皇上這樣的态度,楊嗣昌反而安心許多了,若是内閣大臣都是這樣的認識,這個内閣首輔不做也罷,衆人都說到了,待到後金鞑子臣服之後,想辦法削弱實力,可又沒有提出來切實可行的辦法,這等于是沒說,也就是根本沒有辦法,如此的情況下,一旦議和,擔子還是壓在他這個内閣首輔的身上,到時候想不到辦法,讓後金鞑子得到了喘息,實力再次壯大起來,恐怕就不是自己辭去内閣首輔那麽簡單了。
所以楊嗣昌必須要将所有的話說完,盡管扭轉局面的希望渺茫。
“臣身爲内閣首輔,曾經專門研究後金鞑子,研究皇太極,臣發現了一個很是奇怪的情況,努爾哈赤起兵造反的時候,對我大明百姓是很不客氣的,燒殺劫掠,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是采取了屠城的方式,努爾哈赤死後,皇太極在最初的時候,也是采用這樣的策略。”
“若後金鞑子總是采用此等的策略,臣倒是不緊張,隻是我大明的百姓受苦了,可之後皇太極改變了策略,開始禁止後金鞑子燒殺劫掠了,開始籠絡我大明百姓的心了,皇太極還在後金展開了科舉考試,開始籠絡我漢人之中的俊傑,更加令人不安的是,皇太極對我大明投靠過去的叛賊,格外的優厚,看到了這些情況,臣以爲,皇太極是有巨大野心的。”
“至于說後金這些年的發展,臣在前面說過,不想重複了。”
“臣一再強調這些方面的理由,就是想到了,依照皇太極如此的做法,會輕易的臣服我大明嗎,就算是這次朝廷同意了後金鞑子的和談,暫時限制了後金鞑子,能夠保證長遠嗎,剛剛周大人、陳大人和錢大人都說了,朝廷應該想辦法,在後金鞑子臣服之後,想辦法削弱後金鞑子的實力,不要兵戎相見,可惜臣想了很久,沒有想到什麽好的辦法。”
“若是能夠采取文治的辦法,臣以爲早就能夠降服後金鞑子了,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大明朝廷總是依靠征伐,才能夠剿滅後金鞑子的有生力量。”
“臣記得朝廷對流寇的态度,以前也是以招撫爲主,臣的父親就曾經極力主張招撫流寇,可最終的結果如何,根本就沒有效果,流寇剛開始造法的時候,沒有什麽野心,無非是想着榮華富貴,那些流寇的首領,一旦手裏有軍隊了,就開始花天酒地,就開始享受,按說這等沒有野心的流寇,是完全可以招撫的,但朝廷招撫的策略,屢屢失敗,這是爲什麽,臣以爲,這是因爲流寇的胃口太大了,朝廷不能夠滿足了,甚至可以說,流寇在造反作亂的過程之中,野心漸漸的滋生了,要求更高了,觸及到我大明朝廷的根本利益了。”
“流寇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皇太極了,朝廷招撫流寇都未能成功,難道能夠招募皇太極,皇太極的野心是非常明顯的,成立了大清國,降服了蒙古草原部落,組建了滿八旗、蒙八旗和漢八旗,一步步蠶食我大明的領土,屢次入關劫掠,殘害我大明百姓,而且這一次皇太極所謂的臣服,依照臣的看法,根本就沒有提出來多少實質的内容。”
“朝廷最擔心的就是後金的力量,也就是那些後金鞑子,至于說皇太極去帝号,朝廷本來就沒有承認大清國,皇太極是不是去掉帝号,根本就不算是條件,此外皇太極說是讓兒子到朝廷來爲質,這就更加的不足爲道了,放一個兒子在這裏,就讓朝廷相信他了,就不理睬他了,這等的交易,也真的是劃算。”
“臣說到的關鍵地方,皇太極一項都沒有涉及到,滿八旗、蒙八旗和漢八旗如何的處置,是留在後金,還是就地解散,還是歸順我大明朝廷,成爲我大明的軍隊,占據的沈陽等諸多的地方怎麽辦,是不是退出來,回到以前的地方去,既然恢複建州衛的建制,是不是讓朝廷派出軍隊,主持建州衛的事宜,管轄建州衛,這些事情,臣以爲才是關鍵。”
“臣鬥膽說了,這些條件,恐怕皇太極一條都不會應允的,會想方設法推脫,當然,臣也可能是杞人憂天,說不定皇太極會答應一切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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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的臉色很不好看了,楊嗣昌說的這些道理,他都是清楚的,但如今的情況不一樣了,蘇天成已經是巨大的威脅,這個時候,後金鞑子能夠提出來俯首稱臣,朝廷就可以解除蘇天成的兵權,就可以慢慢削弱蘇天成的力量,至于說給予後金鞑子喘息的時間,也就是給朝廷喘息的時間,這麽簡單的道理,楊嗣昌應該明白的。
就在楊嗣昌慷慨陳詞的時候,朱由檢的内心有了疑慮,爲什麽楊嗣昌明白這些道理,卻咬牙堅持,難道說和蘇天成之間有聯系,難道暗地裏是維護蘇天成的,若是出現了這樣的迹象,朱由檢是絕對不能夠容忍的。
先前放走了朱審烜,朱由檢就有些後悔,失去了控制蘇天成的最好的一步棋,若是後金鞑子的使者早點來到京城,他是絕不會放走朱審烜的,也沒有必要下那個旨意,公開了矛盾,當時楊嗣昌就是贊成放走朱審烜的。
楊嗣昌說完之後,朱由檢面無表情的開口了。
“楊愛卿說的有理,不過朕以爲,後金鞑子能夠真正的俯首稱臣,我大明還是要給人家機會的,這件事情,朕已經決定了,同意後金鞑子的議和,此等事情,今後不要再議了。”
楊嗣昌離開養心殿的時候,内心很不是滋味,但他絕不會想到,因爲先前的發言,他已經被皇上懷疑了,另外的一場風暴,很快就要到來,這一場的風暴,直接針對他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