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離開陝西,已經是十月底了。
陝西的氣候開始發生變化,變得寒冷起來,北方的冬季普遍都來得早,冷的時間長,穿越八年時間了,蘇天成最大的感受,就是如今的氣候很正常,環境沒有遭到什麽破壞,夏天很熱,冬天很冷,四季分明,這是幾百年之後,無法體會到的。
流民的大量湧入,令各級官府不得不考慮冬季防止寒冷的問題,去年的冬天,因爲無暇顧及,陝西有凍死人的情況,當時官府無能爲力,照顧不到,但今年的情況不同了,繼續出現凍餓而死的老百姓,那就是官府的失職了。
快要離開陝西了,蘇天成感覺到了緊迫,他需要召開一次總結會了,這次的會議至關重要,很多的事情需要安排下去,有些意識需要明确,在召開這次會議之前,他還需要和朱審烜好好的談談。雖說自己的那些理念,暫時不能夠在大明朝公開,但在陝西,還是可以采取曲線救國的方式,慢慢推行的,這樣對陝西的老百姓有着莫大的好處,對于大明朝的崛起,也有着深遠的影響。
會議定在十一月初五召開。
十一月初二,朱審烜提前來到了鹹陽。
會談的地點,改在了巡撫衙門的内院,這裏是蘇天成和家眷住宿的地方,跟随他到陝西來的春屏、顧橫波,就住在内院。
爲了這次的會談,蘇天成做了非常充足的準備,他必須要盡力說服朱審烜。按照他的分析,朱審烜出任陝西巡撫,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要保住陝西穩定的局面,想要陝西真正的發展,朱審烜就必須要有大局意識。不能夠過于的死闆。
最爲關鍵的,蘇天成知道,陝西是江甯營的大後方,江甯營一切的供給,需要依靠陝西,需要依靠安甯堡與靖邊的互市,陝西不能夠亂,不能夠走回頭路。
盡管身爲蘇天成的舅子,但朱審烜從來沒有進入過内院。
這次的交談。在内院進行,朱審烜的心裏也有幾分忐忑,估計這次的交談,牽涉到的事情,可能是比較重大的。
進入内院的時候,蘇天成在院子裏等候。
王大治将朱審烜帶到了門口之後,停下了腳步。
蘇天成帶着朱審烜,直接進入了書房。兩人之間不需要過多的寒暄。
“晉王殿下,我想着問你一個問題。你說說江甯營爲什麽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内,就突然崛起了,想我大明,衛所軍隊延續幾百年時間了,按說是越來越成熟了,應該是能夠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的,可惜衛所軍隊弱不禁風,根本就不能夠打戰。”
朱審烜愣住了,這個問題,他還真的沒有仔細思考過。藩王是從來不插手軍隊事宜的,就算是主持了陝西裁撤衛所軍隊的事宜,但對于軍隊的内涵,朱審烜依舊不是很清楚,不過衛所軍隊的戰鬥力,他确實看不上,有些軍士,比農民都不如。
“這個問題,我還真的沒有仔細思考過,不過參加了陝西裁撤衛所軍隊的事情,我所看到的情況,似乎是軍饷不能夠到位,以前也聽說過,因爲軍饷不能夠到位,軍士不能夠養活家人了,所以嘩變了。”
“這算是一個理由,但也有說不通的地方啊,那些嘩變的軍士,加入到流寇隊伍之中後,竟然成爲了主力,能征善戰,我大明的軍隊,幾乎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了,這說明他們并非是不能夠搏殺啊。”
朱審烜低下頭,沉思了一會。
“或許他們加入到流寇隊伍之中,待遇得到了保證。”
“我看不是這樣的情況,嘩變的軍士,加入到流寇隊伍之中,成爲了造反的人,家眷受到威脅,況且流寇沒有固定的居所,四處流竄,艱苦很多的,如此的情況下,嘩變軍士怎麽可能安穩下來,想要過上好日子,豈非天方夜譚啊。”
“這個,你說的有道理,究竟爲什麽會這樣,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我有一種理解,不管是江甯營的将士,還是我大明衛所的軍士,若要讓他們變得骁勇善戰,最爲主要的還是他們内心想到的是什麽,說的明确一些,他們爲什麽要成爲将士,爲什麽要打戰,爲什麽要馬革裹屍、捐軀沙場。”
“哦,那你說說,這是什麽原因啊。”
“說起來很簡單,也就是他們之所以要搏殺,不僅僅是效忠皇上,也是爲了自己。”
“這話怎麽說啊。”
“首先,将士們拿到軍饷,能夠養家糊口,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軍人也是一項職業,隻不過具有特殊性,特别是在如今這個時代,随時有可能捐軀的,他們拿到軍饷,體現出來自身的價值,養活了家人,其次,他們擁有了财富,就說江甯營的将士,軍饷是有些高的,這是他們用命換來的,他們的家人生活很好,但這種情況是不是能夠延續下去,這就要看他們是不是能夠保住勝利,不準後金鞑子或者是流寇來搶奪,如果他們不能夠在沙場上殺敵,不能夠守住土地,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将要失去,最後,他們是軍人,選擇了從軍,就要維護軍人的榮譽,就要維護自身的榮譽,誰也不願意成爲孬種,被人瞧不起,哪怕他們的身體不是很好,但是在戰場上,能夠奮勇殺敵,能夠互相照顧,他們就維護了軍人的榮譽,也維護了自己的榮譽,所以,歸根結底,他們是爲了自己而戰鬥。”
朱審烜有些明白了。
“坤元,你這麽說,真的是有道理啊。”
“這可不是說說而已,必須要讓他們明白,他們打戰,不僅僅是爲了效忠皇上,爲了朝廷,爲了大明朝,還是爲了自己,一旦他們認識到這一點,那麽,他們的面貌将大爲改觀,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軍隊的戰鬥力将要大幅度提高,那種僅僅以軍饷的高低來聚集軍隊的做法,是不可取的,譬如說某些衛所軍隊,軍官身邊的親兵,待遇很好,但整個軍隊的戰鬥力,依舊是羸弱不堪啊。”
“我明白了,難怪江甯營能夠在短時間之内,有着這麽強悍的戰鬥力啊。”
“不僅僅是江甯營,新軍也是這樣,他們的認識在慢慢的發生變化,這一切都需要引導,重點是軍官要明白這個道理,這樣才能夠帶出來一流的将士啊。”
說到這裏,蘇天成覺得,自己需要切入到正題了。
“晉王殿下,你認爲陝西的各級官吏,應該如何做事情啊。”
朱審烜很聰明,有些明白今日談話的意思了。
“坤元,這個問題,我曾經想過,雖然說到漢中府的時間不長,但整頓各級的官吏,還是花費了很大的心血,就是到如今,也沒有到理想中的效果啊。”
“我倒是有一些看法,陝西的各級官吏,首先要效忠皇上,服從朝廷的命令,按照巡撫衙門、布政使司衙門、按察使司衙門的要求做事情,這是基本的前提,否則就要亂套,若是各自爲政,肯定是不能夠辦好事情的,可還有一條,從實際情況來看,各級官吏,是沒有特别注意的,或者是根本就沒有考慮,那就是爲老百姓辦事情,将老百姓放在心上。”
“坤元,這不是什麽特别的認識啊,據我知道,各級官吏都是盡心盡力爲老百姓辦事情的,要不然陝西也不會出現這麽大的變化啊。”
蘇天成微微搖頭。
“有一種很奇怪的現象,不知道晉王殿下注意過沒有,不少的官吏,爲老百姓做事情之後,期盼得到萬民傘之類的東西,期望得到老百姓的肯定,我不是很贊同這樣的做法,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甘薯,這本來就是官吏的職責,若是他們不能夠爲老百姓做事情,就是不合格,就應該受到責罰,甚至是免去官職,陝西的各級官吏,骨子裏還是注意上面的,所做的一切事情,大都是爲了得到上面的重視,當然了,這種認識沒有錯誤,前面我也強調了,我的意思,是各級官吏一定要牢固樹立一種意識,那就是他們必須爲老百姓辦事情,老百姓是他們的衣食父母,若是不能夠爲老百姓謀福利,他們就不算是好官,有些時候,将上面的要求與老百姓的要求比較,恐怕要更加注意老百姓的訴求。”
朱審烜看着蘇天成,很是吃驚,曆朝曆代都說的是家天下,蘇天成說出來的這個觀點,似乎是對家天下的一種挑戰,這樣的觀點,若是流傳出去,肯定是有麻煩的。
“坤元,你說的這些道理,我覺得正确,可你還是要注意啊,萬萬不能夠在外面提到這些認識啊,否則會有麻煩的。”
“我知道,我也就是在你的面前說說,希望你能夠有這樣的認識,用這樣的要求來管理各級的官吏,若是按照這樣的要求做下去,陝西能夠在短時間之内,超過北方所有的省,成爲最爲富庶的地方之一啊。”
朱審烜點點頭,沒有繼續說什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