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是呆在家裏或者客棧的,沒有誰出去。鄉試結果還沒有出來,若是遇見了,相互詢問情況,不好怎麽說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中了。
發榜之後,高中舉人的和落榜的考生,如果兩人前面遇見了,相互都謙虛了,或者都是自信滿滿的,是非常尴尬的。
有些考生的心眼不大,甚至可能因爲這樣的事情,傷及臉面,做出來極端的事情的。
最爲關鍵的,就是考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高中,心情有些起伏,時常會說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或者是哈哈大笑,或者是低頭哭泣,偶爾失态的,這種情況,發生在客棧或者家裏,沒有什麽問題的,但若是發生在大庭廣衆之下,影響就不好了。
蘇天成明白這樣的感受,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每個考生,都希望鯉魚躍龍門,科舉考試是唯一的出路,特别是那些寒門子弟,沒有其他的辦法,好多讀書人,肩不能挑、背不能托,除了讀書當官,沒有其他的生存能力,若是不能高中,恐怕一輩子就在饑寒交迫中間度過了。
呆在家裏有些無聊,可也沒有辦法。
酉時,蘇二童進來了,手裏拿着一個信函。
“少爺,府外有一個人,帶着鬥笠,遮着面紗,送來了這個信函,說是親自交給少爺的。”
“爲什麽不請進府裏來。”
“護院說,那人不願意進屋,交了這個信函,就離開了。”
接過信函的刹那,蘇天成忽然知道什麽事情了,信函裏面,有一塊牌子。
他迅速打開了信函,除開那塊符牌,還有一張信紙,上面寫着太白酒樓四個字,其餘的什麽都沒有了。
太白酒樓,距離府邸不是很遠,過去也就是兩裏路的距離。
“二童,你和蘇俊留在家裏,王大治跟着我出去一會,要是大哥過來問,就說我在附近閑逛一會,很快就回家了。”
蘇俊帶着王大治,匆匆趕往了太白酒樓。
這是一家中檔次的酒樓,不是很顯眼,在這裏吃飯的,有不少普通百姓。
遠遠的,蘇天成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熊子健。
雖然熊子健帶着鬥笠,遮着面紗,但他熟悉熊子健的體型。
蘇天成走到酒店門口,熊子健抱拳行禮了。
“蘇公子,我們已經到太原兩天了,隻不過你還在參加鄉試。”
“熊公子,辛苦了,是不是上樓去說啊。”
“好的,大家都在樓上雅間等候,不過我還是要提前說一下,兄弟們都是軍人出身的,說話做事情,未免有些随意的,要是沖撞了,還請蘇公子不要介意。”
蘇天成點點頭,在門口不要耽誤太久了,熊子健的這一身打扮,已經夠引人注目了。
上樓之後,夥計帶着蘇天成等人,進入了雅間。
雅間裏面,坐着三個體型彪悍的中年男人,看見熊子健和蘇天成進來了,沒有說話,不過,他們對後面的王大治,到顯得有些興趣。
“蘇公子,我來介紹一下,孫元坤,天啓元年鎮北軍千戶,朝廷授武德将軍,劉實亮,天啓元年鎮北軍副千戶,朝廷授遊擊将軍,羅昌,天啓元年鎮北軍副千戶,朝廷授遊擊将軍。”
按照軍職劃分,千戶是正五品,副千戶是從五品,相應的品秩也是一樣,武德将軍爲正五品,遊擊将軍爲從五品。
這裏面有一個關鍵,副千戶,或者說遊擊将軍,是高級軍官和中下級軍官的分水嶺,副千戶是個人承擔的職務,遊擊将軍是個人的軍銜,
當然了,情況緊急的時候,遊擊将軍也可以出任總兵、副總兵,統領軍隊作戰。
總兵、副總兵,屬于武官官名,雖沒有品秩,但大都是都指揮使、都指揮同知兼任的,也就是屬于正二品和從二品的武官了。
蘇天成抱拳和三人行禮,但孫元坤等三人,态度顯得有些冷淡。
蘇天成的内心有些坦然,這也難怪,這些人,天啓二年就離開軍隊,九年時間過去了,不知道看淡了多少的事情,要是還是熱血沸騰,倒顯得奇怪了。
再說了,他們隐居在四川峨眉山,幾乎與世隔絕,熬過了這麽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了,要不是看見熊廷弼的符牌,根本就不會出來的。
熊子健的神se如常,進入雅間,他已經摘取了鬥笠和面紗。
坐下之後,酒樓的夥計很快上菜了,大都是一些涼菜,炒菜不多。
夥計準備倒酒的時候,孫元坤開口了,叫夥計拿大碗來。
蘇天成明白,這是他們要測試自己的酒量了。
熊子健舉着一碗酒,站起來,孫元坤、劉實亮、羅昌都跟着站起來了。
蘇天成和王大治也站起來了。
看見熊子健将酒倒在了地上,蘇天成明白了,這是祭奠熊廷弼的。
喝下了三大碗酒之後,蘇天成依舊沒有什麽問題,這個過程中,大家都沒有說話。場面顯得有些詭異,不過氣氛慢慢在融洽。
“蘇公子,母親的吩咐,我一直都是記在心裏的,感謝你所做的一切,孫将軍、劉将軍、羅将軍跟着我到太原來,目的我就不說了,隻不過他們多年平靜生活,已經不關心外界的事情了,到這裏來,也就是想着結交一下蘇公子。”
“既然這樣,我很感激,孫将軍、劉将軍和羅将軍,大可不必千裏迢迢感到太原來,熊公子也不必過意不去,這塊符牌,我現在就歸還于你,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各位今後多多保重。”
蘇天成端起了碗。
“我敬你們一碗酒,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ri若是有緣,我們能夠見面,依然是好兄弟,ri後若是遇見什麽困難,隻要我能夠盡力的,各位盡管開口。”
蘇天成正準備喝下這碗酒的時候,孫元坤站起來了。
“且慢。”
所有人都看着孫元坤,眼神各有不同。
“老夫人的遭遇,公子的境況,我們是知道的,這次跟随公子到太原來,确實想着來看看,我們到峨眉山這麽多年了,一直都在大山深處,也算是與世隔絕了,就連老大人昭雪的事情,我們都是不知道的,蘇公子的豪爽,我們深深佩服,不過,蘇公子既然參加了鄉試,想必是奔着前途去的,弟兄們不敢再冒險了。”
蘇天成冷冷一笑。
“孫将軍既然這麽說,還是讓弟兄們到太原來隐居,俗話說得好,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至少也在這府城隐居,總是讓弟兄們在峨眉山深處受苦,他們的家眷怎麽辦,小孩怎麽辦。”
劉實亮和羅昌也跟着站起來了,顯然是不服氣,覺得蘇天成說的話,有諷刺他們的意思。
熊子健和孫元坤還是冷靜的。
“蘇公子爲什麽這麽說,ri後,你入朝爲官了,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蘇天成搖了搖頭,顯然是不在乎孫元坤說的話。
雅間裏面的氣氛,一時間有些緊張了。
“孫将軍,劉将軍,羅将軍,我想問問你們,你們遭受的苦楚,是否超過了老夫人。”
幾個人有些洩氣,說不出話來,和老夫人比較起來,他們确實不算什麽。
“老夫人帶着熊公子,不辭辛勞的奔波,想到的就是爲熊公子謀到好的前途,承蒙老夫人看得起晚輩,我才下決心了,準備和熊公子一起奮鬥,老夫人遭遇了這麽多的苦楚,尚且能夠忍辱負重,深明大義,維護朝廷的威信,你們反而看破紅塵,以爲自己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我都替你們害羞。”
“你們确實吃了很多苦,老大人被冤殺,令你們不敢相信朝廷了,這等滋味,我可以理解,但我要問問你們了,你們跟随在老大人的身邊,征戰沙場,是不是沒有做錯一件事情,是不是沒有殺錯一個人,你們都不敢保證,皇上統領四海,事無巨細,遭遇小人蒙蔽,出現一些錯誤,難道遭受冤屈的大臣,都要退隐山林嗎。”
“我再來問你們,老大人在天之靈,是不是願意看到你們這樣,老大人一生報效朝廷,忠于皇上,就是遭受了冤屈,也不曾想過退隐,慷慨赴死,我相信,若是老大人尚在世,隻要皇上賦予重任,老大人一樣不會推辭。”
“我是xing情中人,寥寥數語,就知道你們怨氣太重,說實話,我看不上這樣的怨氣,男子漢大丈夫,應當頂天立地,甯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你們怎麽像是怨婦了。”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怎麽選擇,是你們的事情,我不敢勉強。”
“熊公子,我有一句話,請你切切記住,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老夫人對你寄予了厚望,老大人沒有完成的事業,需要你繼承,希望你能夠慎重考慮,做出決定。我尊重你的決定,若是你想明白了,随時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