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夫人跟鄭氏夫人隔着一張茶幾坐着,這位年輕時容貌也不差,隻是如今上了年紀,兩頰的法令紋很深,這就讓郡氏夫人面相看着很兇。邵氏夫人看一眼自己的小姑子,見鄭氏夫人手緊攥着茶杯,手還有些抖,邵氏夫人頓時就知道,這位在後悔了。
成不了事。
邵氏夫人心裏着實是看不上她的這個小姑子,做事前怕狼後怕虎的,這種性子能辦成什麽事?你還真覺得,你家那個整天遊手好閑的老大,能給你養老?趙西樓是這麽有孝心的人嗎?
“大老爺這官司一上身,”邵氏夫人歎氣,犯愁道:“绮哥兒以後還怎麽下場考科舉?這家有官非者,三代不得考科舉,還有我那外孫女兒,世有刑人者不娶,這是老祖宗立下的規矩啊。”
自古男子有五不娶,喪婦長女,世有惡疾,世有刑人,亂家女,逆家女不娶。直白點,就是死了娘的長女,家裏有人患重病的,家裏有人犯事坐牢的,不檢點的,不聽父母話的,這五類女子不能娶。
邵氏夫人這一說,等于在鄭氏夫人的心口上再插一刀,趙安陽和小鄭氏除了長子趙绮外,還育有一女趙織,還有兩個庶女二娘和三娘,因爲趙淩雲這個刑人,這三個姑娘嫁人都找不着好人家了,這不要命嗎?
小鄭氏則在一旁坐立不安,她們到現在也不知道趙淩雲到底惹了什麽事。這人進了皇城司就一定會坐牢?絕大部分會,可不也有幸運兒無事嗎?當今聖上待趙淩雲又一直不錯,這次就突然翻臉無情了?
她娘現在一個勁的拱火,可趙淩雲要是回府了,你要怎麽辦?
邵氏這時又看了女兒一眼,使了一個眼色,讓小鄭氏不要說話。她這個女兒也是個沒用的,這事她們也就是動動嘴,表示了一下擔心和着急,她們一沒明着挑唆,二沒明着教鄭氏該怎麽辦,那下令打人,趕人的是鄭氏啊,趙淩雲就是回來了,要找人算帳不也是找鄭氏算賬?她們要害怕什麽?
小鄭氏将頭一低,她娘在過來正院的時候,就已經跟她說過了,老夫人和趙淩雲母子徹底鬧翻,成了仇人,他們二房才能出頭。小鄭氏暗自調整一下坐姿,她不能把心裏的不安表現出來,她這都是爲了她家老爺,她的一對兒女,她何錯之有呢?
最好趙淩雲不要回來,将牢底坐穿,或者被判流放也行,小鄭氏心裏默念着自己的期望。
“你就兩個兒子,”邵氏夫人又在跟鄭氏夫人道:“我那女婿可是個再好不過的人,大老爺也真是不爲他兄弟着想,哪怕你就稍稍想一想他呢?”
鄭氏夫人聽了邵氏夫人這話,心頭就又是無名火起,趙淩雲那個孽障怎會爲他弟弟着想?這個孽障從來都是隻顧自己的啊。
“這要是真出了事,”邵氏夫人說:“你們母子要如何是好?”
若是趙淩雲真的犯了刑案,那自己和次子一家人該怎麽辦?鄭氏夫人心裏發慌,想得頭疼,最終一個很可怕卻又有用的想法,出現在鄭氏夫人的腦中。
将趙淩雲這個孽障逐出家門,趕在這孽障獲罪之前,這樣我們母子,還有绮哥兒這些小輩們,不就不會被孽障連累了?
邵氏夫人說得口幹,端了茶杯喝一口茶,等着鄭氏夫人說下文,憑着她對她這小姑子的了解,這位差不多應該說出她想聽的話了。
“老夫人,”一個管事的這時跑了來,站在門前跟鄭氏夫人禀道:“那兩個小孩賴在門前不肯走。”
鄭氏夫人道:“那就将他們打走。”
管事的道:“老夫人,這會兒門前站了不少人在看,這一動手,小的怕……”
管事的話沒說全,但意思已經說出來了,那麽多人在看,你越國公府出來一幫人對兩個小孩動手,其中一個還是躺着不能動彈的,這傳出去不好啊。
“趕走!”鄭氏夫人不耐煩道。
管事的隻得應着聲,又往院門外跑了。
阿年站在越國公府的大門前,弟弟阿歲就躺在他腳下的地上,兩個男孩身後是一大群沖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路人。
“這怎麽好好的被趕出來了?”
“偷東西了吧?”
“差不離,不然也不至于被趕出來啊。”
“這是要将他們發賣嗎?”
“地上的那個看着病得重,賣不上好價錢吧?”
“手腳不幹淨的玩意兒,不生病也賣不上好價錢啊。”
……
路人不明真相,議論起來就難免帶着惡意,隻是聽着越國公府的人讓阿年和阿歲快滾的喝罵,路人的這種惡意就變得惡毒了。越國公府家大業大的,不可能容不下兩個小孩崽子,你倆在主人家待不下去,那一定是你倆的錯啊。
阿年握着拳頭,隻目光冰冷地看着台階上沖他喝罵的管事的,這個人他今天第一次見,聽說是在正院老夫人那裏管事的人。阿年目光在這管事的喉嚨上盯一眼,他隻需一招就能要了這個中年男人的命,可他現在不能動,他要等大老爺回來。
“你是聽不懂人話?小狗奴才啊。”管事的這時喝問阿年。
阿年卻扭頭看向了街南頭,他聽見了馬蹄聲。
管事的還想再罵,身後有人猛地拽了他一把,管事的扭頭看這人,就見這人拼命沖他弩下巴,讓他往南邊看。管事的往街南頭看去,随即管事的就慌了。他們這幫人站在台階上,高高在上的,一眼就能将街景看個大半,管事的一眼就看見趙淩雲正騎馬往府門這裏來呢。
大老爺回府來了,那這就說明,大老爺進了一趟皇城司,他也沒事啊。那他們這是在幹什麽?聽老夫人的命令,将大老爺的人趕的趕,發賣的發賣,哦,還打的打,罵的罵……
管事的小腳肚子開始打哆嗦了,這要出事,今天弄不好,他們越國公府要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