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大小妖女與九位龍族,成功破壞了這座大陣。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九位龍族當場隕落了一位,天空中又多了一朵屬于龍族的雲。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失去一位成員的龍子龍女們再次落在城牆上,精疲力竭的他們神情凝重,卻并沒有太多的悲傷之色,隻是因爲低估了對手,沒能一口氣炸平那些法陣而不甘。
龍族并不像人族一樣對生死看的那麽重,遵循天道的他們認爲有生有死,才是真正的天道循環,萬物衆生從誕生的那一刻起,無論是蝼蟻,還是龍族,又或是草木,終點卻沒有任何區别,肉身靈魂重歸天地,早晚并沒有任何區别。
龍子龍女的傷亡卻讓香君女帝頗有些過意不去,對方萬裏迢迢而來,不計報酬的相助,反而失去了一位同伴,她也不在乎自己的人族帝王身份,深深向對方行了一禮。
“諸位節哀!”
城牆上的士卒們同樣行了一個軍禮。
“無妨,生死循環,天道昭彰!”
失去一位志同道合的同族夥伴,雖然有些悲傷,狄霜卻并沒有讓自己深陷于這種情緒當中,若能讓同伴的龍魂永久安息,唯有替他報仇,将天邪教和那個天外邪神徹底消滅。
“今日且先休息一晚,明日再戰!”
李小白決定鳴金收兵,一方面他還沒有摸透城外的獻祭大陣,血色光柱雖然仍舊在增加,但是還沒有到威脅天京城内的程度,看那些邪異的法陣符文,應該是在最後成形的那一刻,将法陣内的所有生靈一起獻祭,因此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但還是有一些,另一方面白天對法陣的破壞和對邪獸群的剿殺,也成功擊殺了兩頭獸王,所有人的戰鬥力所剩無幾,硬要強撐下去,收獲也不會更多,倒不如好生休養,明日繼續擴大戰果。
城外的邪獸群似乎也沒有繼續發動攻城的意圖,同樣作爲祭品,它們攻與不攻,實質上并沒有太大的區别。
“沒錯,請諸位随我入宮,好酒好肉,随意享用!”
作爲此間主人,香君女帝當仁不讓的作出好客主人的姿态。
“請!”
狄霜也沒有客氣,點了點頭。
金瞳六耳猕猴孫悟空、六尾靈狐白面和草龜足球舔着嘴唇,顯然對好酒好肉的大餐饞的不行。
百萬平民百姓雖然被困在城内,但是沒有饑餒之憂。
天京被邪獸們圍的嚴嚴實實,但是總有機關舟能夠順利突入進來,空間巨大的儲物法器中滿載着各種生活物資,維持着城内的秩序,不會出現崩潰。
另一方面,天邪教也對這種對天京的物資補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女帝的帶頭下,皇宮節衣縮食,招待貴客的大餐卻沒有任何問題。
趕來的宿衛在前方開道,擠滿了大街小巷的百姓們望着這些從城牆上下來的人,不能小觑口口相傳的力量,龍族來援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城,無論男女老幼,盡皆将感激與期待的目光投向那些龍子龍女,除了馬車的木輪辚辚隆隆壓過石闆,還有馬蹄聲和步卒的腳步聲,直到皇城,一路上卻是異樣的安靜。
許多達官顯貴們将自己的宅邸讓給了入城的百姓,舉家遷入皇城,一方面是支持女帝陛下收容百姓的決定,遷入皇城與朝廷同共存亡,另一方面擔心亂民造反,高大的皇城也能提供一定的保障。
像太平坊等靠近皇城,屬于達官顯貴們的富人區,現在變成了平民區,而皇宮,則變成了中央CBD,外來人口使天京城内的人口分布再一次發生了變化,層次也更加密集。
龍子龍女們雖然化作人形,并不意味着他們的胃口也是人族的胃口,對此早有預料的女帝陛下準備了充足的食物,脂香四溢的烤全牛,一頭接着一頭送上來,由專人伺候着,讓這些貴客大塊朵頤。
這些龍族客人們顯然吃的極爲滿意,海中隻有魚蝦鼈怪可以下餐,偶爾登陸自己燒烤,沒鍋沒香料,手藝再好,味道也十分勉強,年輕的龍子龍女們入世遊曆,一方面是爲了匡扶天道,積累功德,另一方面或許也是受人族飲食吸引。
當然也不能忘了李大魔頭帶來的妖怪小朋友們,金瞳六耳猕猴可不是隻吃素的,體形爆長的草龜足球也能吃下半頭牛去,青蛟妖女吃相最文雅,可是也架不住動作快,一轉眼就是百十斤烤肉不見了蹤影,在殿外臨時架起來的十幾座烤爐内,大塊大塊的牛羊肉不斷翻滾着,一滴滴油脂滋滋作響,不時滴入紅通通的炭火中。
看到李小白拿着餐刀将眼前盤子裏的大塊烤肉劃拉來劃拉去,好端端烤肉變成了肉粒,餐盤邊上的火鍋裏湯汁翻滾,還擺着幾碟生鮮菜肉和多種醬料,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動手燙食的樣子,香君女帝看在眼裏,不由的急了起來。
“小郎,你怎麽不吃,不合胃口嗎?”
“食不知味啊!”
李小白搖了搖頭,将餐刀扔在了盤子裏,他少有的一點胃口都沒有。
天京的命運進入了倒計時,他雖然有能力帶着香君小娘子和一些重要的人離開,但是漠視城中百姓的性命平白獻祭給天外邪神,他這個魔頭辦不到啊!
李小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或許會成爲自己一直以來最讨厭的那種人,視凡人如蝼蟻,生死不滞于心。
怎麽可能?
光是想一想,都會汗毛直豎。
今天能一走了之,把自己埋進沙坑裏當作鴕鳥,明天呢?後天呢?大後天呢?
無數個教訓證明了逃避隻會讓自己一點點喪失最後的反抗機會。
正如波士頓猶太人被屠殺紀念碑上所寫:起初他們追殺共産主義者,我不是共産主義者,我不說話;接着他們追殺猶太人,我不是猶太人,我不說話;此後他們追殺工會成員,我不是工會成員,我繼續不說話;再後來他們追殺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還是不說話;最後,他們奔我而來,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爲我說話了。
事實上許多人都懂得這個道理,但是讓他們真正要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會想到“識時務者爲俊傑!”
香君女帝從自己的主位上站了起來,在李小白身旁跪坐了下來,親手爲她燙菜,蘸醬,溫言軟語道:“小郎以前說過,人是鐵,飯是鋼,怎能不吃?來,張嘴,乖!”
一片燙熟的羊羔肉片蘸着碎香菜和花生芝麻醬遞到李小白的嘴邊,女帝很顯然十分了解大魔頭的喜好。
君要臣張嘴,臣不得不張嘴,他隻好老老實實的張口。
一位至高無上的帝王放下自己的尊嚴,親自服侍他人用餐,若是傳出去,絕對是驚世駭俗,滿朝文武多半會各種谏,甚至是死谏。
可是在宮中衆人看來,這般小娘子服侍夫君的舉動卻是理所當然,若無西人東征和天邪教圍城這幾檔子事情,皇帝陛下的大婚恐怕早就上了日程,這一代皇族隻剩下香君小娘子一個,連親王都沒有,再遠一些都出了五服。
要不是女帝陛下年輕,有足夠的時間開枝散葉,延續皇家血脈,恐怕那些臣子們早就人心浮動,暗生不軌之心了。
“好了,好了,我自己來!”
李小白不得不拉住女帝。
在場單身狗衆多,秀恩愛死的快,連續暴擊的後果很嚴重,沒看到妖女正在嘎吱嘎吱啃骨頭了嗎?堅硬的牛骨就像蘇打餅幹一樣生生咬碎,讓人聽着心驚肉跳。
“你還在爲明天之事而擔心!”
除了身爲大武朝萬民的帝王之外,香君本身也是一個十分聰慧的女子,她心有靈犀,能夠猜到李小白食不下咽的原因。
“确實,我們傾其全力,才能擊破城外的獻祭大陣一角,依照這個速度,起碼需要一個月才能破壞掉所有的大陣,但是天邪教留給我們的時間,恐怕也就在這兩三天。”
李小白說完,又想到獻祭大陣詭異的恢複能力,他再次搖了搖頭。
時間緊急,容不得仔細研究和琢磨,整個大陣究竟是怎麽回事,就算是琉璃心也看不透,遇到無法掌控的情況,讓他心裏十分沒底,甚至是不安。
“隻要盡力就可以了,其他的就交給老天爺吧!”
香君女帝知道未來夫君身上此時此刻莫大壓力由何而來,甚至感同身受。
帝都百萬子民的身家性命,還在大武朝江山的命運。
她再次伸出手,想要用自己的溫柔體貼盡可能與他一起分擔一些,然而手落下卻摸到了一隻冰冰涼的手,旋即感覺纖秀細嫩,并不像是一個男子的手,女帝陛下微微一怔。
“妖女,你在做甚?”
李小白望着不知何時竄過來的清瑤,正笑眯眯的越俎代庖抓着自己的手,香君小娘子摸的手卻是妖女的。
“公子,奴家也有手有腳,公子可以摸奴家嘛!”
清瑤腰肢拱了拱,把女帝擠到一邊,巧笑嫣然的想要作小鳥依人狀,蛇性本隐,悄無聲息摸過來是天生的本事。
與青蛇相比,蛟确實是有手有腳,這話說的沒毛病。
“噗!~”
海倫娜一口溫酒噴了同席而坐的李大虎一身,節操呢?被這妖女給吃了吧!
滿殿上下盡皆滿臉目瞪口呆,什,什麽情況?
女帝陛下竟被第三者插足,還是那頭青蛟大妖?
香君卻是一點兒都不惱,關于這個妖女的來曆她一清二楚,當時馬匪洗劫西延鎮,正是這頭大妖把小郎擄了去,随後一人一妖卻結伴出了妖域,一直到帝都,如果沒有這個妖女護持,小郎恐怕少不得會遇到不少麻煩,甚至性命之憂。
盡管脾性讓人難以捉摸,倒是不會害小郎。
凡是對小郎有利的,她都會支持,凡是對小郎有幫助的,她都會寬容,這便是女帝陛下的兩個凡是原則,在她眼裏,這妖女就是調皮了點,并無壞心。
當然那條小紅鯉更加乖巧,讨人喜歡。
“好好,摸你,摸你!”
李小白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手來擰住妖女的腮幫子,左扭右扭,好嘛,這下滿意了吧!
滿殿的噗噗聲連響,誰能想到,自己有生以來能夠看到一頭大妖就這樣被人扭住臉,做出這種各樣的古怪變化。
要不是看到這頭青蛟在白天對地面法陣攻擊的兇猛程度絲毫不遜色于那些龍子龍女,在場的人恐怕真的會以爲這頭大妖是假的,這樣作賤,就不會暴起吃人嗎?
滿肚子便便,又髒又臭的人有烤得又香又酥的牛肉好嗎?
答案顯而易見!
“清瑤姑娘,多謝你一直護持着小郎,我敬你一杯!”
香君女帝招了招手,拿過兩盞金爵,滿滿的禦酒,一盞遞向清瑤。
“喝酒嗎?好呀好呀!”
妖女蠢蠢欲動,連方才的幹醋都顧不得了。
李小白一直不讓她喝酒,就怕發酒瘋,不好收拾,現在女帝把酒爵遞過來,當即笑眯眯的接了過去。
“不準喝!”
李小白伸手要攔,妖女卻是感情深,一口悶,随即滿臉漲得通紅,張大了嘴,直哈氣,禦酒不比尋常市井的濁酒,酒性更烈,眼淚汪汪地叫道:“好辣,好辣!”
女帝也是一口幹杯,卻僅僅隻是兩頰飛起紅雲,不像首次喝酒的清瑤那樣狼狽。
“讓你不要喝,非要逞強。”
李小白拿了一杯水,連忙讓失态的妖女灌了下去,這才稍稍好些。
妖域裏的妖族也就隻有猴兒們自己會釀些猴兒果酒,尋常妖族連個酒味是什麽味道都不知道。
“都說酒好喝嘛,奴家哪裏曉得!”
清瑤扁着小嘴直叫委屈。
“下次看你還聽不聽話!”
李小白覺得這次的教訓也是值得,又拿來了一杯酒,似笑非笑着說道:“這是一杯竹葉青,要不要嘗嘗?”
“要!”正如大魔頭所料的那樣,這頭笨蛟果然是記吃不記打,妖女脫口而出,随即又遲疑了起來,想起了方才的狼狽,畏懼的搖了搖頭,說道:“還是不要了!”
“清瑤姑娘,酒要一點點嘗,過猶不及。”
被宮中禦酒鍛煉的酒量頗好的香君女帝并無任何嘲諷之意,反而真心實意的指點對方的正确飲酒方式。
清瑤卻是後怕的堅決搖頭,死活不肯再上當了,她再次回到自己的席位,手掌一翻,把一盞滿滿的酒爵推到同席的小紅鯉面前。
“那個誰,紅鯉兒,過來嘗嘗這個竹葉青!”
在離席的時候,妖女卻是偷了那杯竹葉青過來,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顯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想要拉小紅鯉一塊下水。
“清瑤姐姐,這個,還是不要了吧?”
洪璃下意識裏覺得清瑤滿滿的不懷好意,可是她又對能夠讓對方吃到苦頭的酒略有些好奇。
“快快過來,替我嘗一嘗!”
妖女佯作生氣,硬是把酒爵塞到了洪璃面前。
“好,好吧,我就嘗一小口。”
心思單純的小紅鯉哪裏有清瑤妖女那麽多彎彎繞的鬼名堂,不疑有他,同時她也有幾分好奇的躍躍欲試。
輕輕淺啜了一口。
“如何?”正等着看好戲的清瑤滿臉期待,準确的說是即将幸災樂禍的表情。
秀眉微微一蹩,小紅鯉似乎沒有咂摸出味道,又啜了一口,比方才的量更大些,舔着小香舌,似乎不太過瘾的又是一口,随即在清瑤的目瞪口呆中,将這杯碧綠的竹葉青一口飲盡,雙眼眯成彎月,高高舉起酒爵。
“再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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