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派遣使者巡遊人間,通過所見所聞來決定人類的命運,這個典故并不曾出現在聖庭的任何一部典藉上,卻是并不影響這個故事的思想性。
李小白靜靜的等候着泰坦的答案,就像神靈等着使者的最終回答。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這個故事出自于伏爾泰(本名弗朗索瓦-馬利·阿魯埃)的作品《如此世界》,不僅僅是一個故事,還是一個哲學問題。
李小白用這個經過自己改編的小故事,是想要通過其哲學性,挖出泰坦内心深處的本我。
當然,這個故事的真正答案卻是阿姆河畔大月氏人巴蒲克成功糊弄住了不正經的神靈伊多裏埃,最終你好我好大家好,繼續稀裏糊塗的過日子,答案本身并沒有多少意義和價值,最重要的卻是整個思考過程。
對于應試教育來說,這種題文多半要讓老師們哭暈在茅廁,計算過程99分,答案1分,這算什麽鬼?!
說好的參考答案呢?
從蘇格拉底到柏拉圖,又從柏拉圖到亞裏士多德,掰彎了多少美少年。
在東方,隻有梁山伯、祝英台再加馬文才的三角虐戀,相愛相殺才能與之媲美,梁山伯發現祝英台真身後,原本睡在一起的好基友反而分了手,爲什麽?因爲祝英台是女的,女的……性别不同怎麽談戀愛?
自古哲學都是坑,從此節操是路人。
嚴格意義上,這個故事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坑。
之所以如此大費周張的将泰坦引入這個思考過程,李小白卻是爲了滿足對方的要求,将其定向培養成符合自己要求的聖徒。
盡管聖庭分裂爲東方和西方,已經既成事實,西方聖庭因此實力大降,但是終究底蘊深厚,甚至比五宮七宗加到一起也毫不遜色。
但是讓現任聖皇這樣老奸巨滑之輩,或者讓聖庭内部的利益集團主掌局面,必然對東土不利,反而像泰坦這樣的人若能成爲西方聖皇,正符合東土的利益。
在深思熟虛後,李小白決意扶持泰坦繼任西方聖皇,眼下的指點,卻是爲了着眼未來。
若是可以的話,借助于極西之地西比阿家族的勢力與其結成新的利益團體,再加上東土的天宮和大武朝,必然能夠形成一個利益平穩,徹底穩定住東西方的局勢。
西人東征,無非是爲了利益,若是能夠雙赢,并且趁機剿除其他聲音,重新制定遊戲規則,天下可定矣!
要不是香君小娘子成爲了大武朝的女帝,李大魔頭根本沒興趣摻合進來這場逐鹿天下的亂局,當然天邪教這個總是膈應人的毒瘤,必須要剪除。
小白同學也算是用心良苦。
“沙石泥土代表罪惡,寶石代表善良,人像代表人類,罪惡與善良組成了人,人包含了惡與善……”
可憐的泰坦算是正式入坑了,目光失神的站在那裏喃喃自語,原本單純的心思用來思考這種複雜的哲學問題,實在是難爲他了。
在西方聖庭的典藉中,世間不是光明就是黑暗,不是善良就是邪惡,彼此永恒對立,從未有合爲一體,彼此共同存在的說法。
因而聖庭的敵人往往被稱爲異端,下場隻有一個,聖火淨化!
靈魂悲嚎三天三夜方得解脫。
“這不可能!”
心靈的劇烈沖突中,聖庭的聖典教義占據了上風,泰坦望向李小白,想要得到提示。
“東土許多人都喊我魔頭,我是域外天魔,降臨到這個世界,與天外邪神争奪此方天地!”
李小白魔氣凜然,不惜親自演示,瞎說着大實話。
指尖卻是跳躍着神聖的金色火焰吓了泰坦一大跳,茫然盯着他,以往聖皇的教導又開始模糊起來,繼續懷疑人生。
光明與邪惡,眼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似乎哪裏又不對。
“這是爲什麽?我應該做什麽?應該怎麽做?”
滿腦子一片漿糊的泰坦不出意外的與那些本科哲學系的倒黴孩子一樣,陷入了困惑。
恐怕隻有博士水準才能夠脫離苦海,從此看破紅塵,大徹大悟,哲學教授基本上都是證道的大能,不然得一樣繼續瘋着。
各種念頭叢生,不知所措的泰坦并沒有意識到,他的本我、自我和超我在這激烈的思想碰撞與沖突中正在一點點凸出水面,通過哲學問題引出心理學的變化,這也算是一個小技巧,本科生絕對沒有這樣的水準,李小白在這個世界極爲難得的露了一手不爲人知的絕活兒。
看着困惑中的泰坦,李小白反而笑而不語,待到對方快要瀕臨崩潰的時候,他拿出了一枚雞蛋般大小的鈴铛,手指輕輕一彈。
DUANG!!!
洪亮的聲浪在機關舟内艙激烈回蕩,甚至掀起了使兩人衣袂飄動的氣流風暴。
抱着腦袋的泰坦突然定住了動作,兩眼圓睜,目光完全失神,不知望向何處,仿佛被突如其來的鍾聲給震懵了。
然而在這短暫的斷片過後,泰坦淡綠色的雙眼迅速恢複了神彩,他的表情不再迷茫,鍾聲在刹那間驅散了心中的迷霧,一道靈光使天地驟然開朗,答案就那麽自然而然的從心底浮現出來。
就像當頭棒喝般的鍾鳴,在某種程度上将泰坦的“三我”一齊震了出來,就像靈魂出竅般瞬間看清了自己。
“救贖!是救贖!人生而有罪,我們需要以一顆虔誠的心勇猛精進,救贖自己,救贖他人!神靈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拯救自己,如果沒有自我救贖,無需神罰,我們也會毀滅自己。”
泰坦就像一個孩子,在原地手舞足蹈,發洩着自己的喜悅。
“沒錯!這是你自己的答案,堅定信心!不要動搖!”
李小白暗地裏卻是歎了口氣,這個可憐的娃,總算是領悟了自己給他灌輸的東西。
自始至終,泰坦都沒有脫離蘇格拉底的“精神助産士”的心理學技巧,看似自己悟出來的答案,實際上卻是被了無痕迹的操縱出來的。
所謂救贖,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從一個坑裏跳到另一個坑裏,泰坦總算是蹦到了李小白想要讓他跳的坑裏。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讓你知道該知道的,不讓你知道不該知道的。
“多謝,多謝!按照東土的說法,我應該稱呼冕下爲師傅!”
泰坦雙手合什,沖着李小白一躬到底。
“嗯,乖!”
李小白想要去摸泰坦的大光頭,角度正合适,可是手擡起來,卻又放下了。
自己又不是喇嘛,幹嘛沒事兒去玩什麽摸頭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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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無垠的汪洋大海中不時有巨鲲浮水,噴出百餘丈高的巨大水柱,蛟龍隐現,興風作浪,出沒的妖族數量甚至遠遠超過陸地上的總和。
若非有龍宮鎮守,不時捕殺一些巨妖,恐怕整個大海都會成爲兇險無比的妖域。
即便如此,沿海漁家也不敢遠離陸地太遠的地方捕魚采珠,生怕昨日吃了魚,今日就被魚吃了。
甚至有一次,一隻體形龐大無比的巨禽出現在機關舟上空,在接近一萬兩千丈的高度,灑下一片陰影,翼展甚至超過兩百丈,就像一朵撲天蓋地的黑雲,一大兩小三對暗金色的瞳仁,不屑的看着渺小的機關舟一眼,毫不停歇的從高空掠過。
雙雙遍體生寒的李小白與泰坦兩人面面相觑,他倆毫不懷疑對方銳利無比的目光穿透了機關舟的艙壁,将兩人看了個通透。
巨鵬卻漫不經心的舒展着羽翼,緩緩從上方飄過,它不是在振翅飛翔,如神兵利器般的罡風就像春日和煦的柔軟暖風輕盈托浮推動着龐大的身軀,仿佛整個天空都是它的世界,它的領域,它便是這一方天地的主宰,就像神靈一樣,悠然自得的俯瞰下方萬物生靈。
“玄變境的妖祖!好險!”
巨禽如山似淵的氣息生生壓制得兩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望着遠去了身影,李小白長長吐出一口氣,背後不知何時已然驚出一身冷汗。
他慶幸自己和泰坦的修爲在巨禽面前根本幾乎微不足,連塞牙縫都不夠,爲了追蹤天邪教的飛行舟,機關舟刻意收斂了靈氣波動,看上去就像人畜無害,毫無威脅,因此被直接無視,甚至連打招呼的興趣都沒有。
雪域神雕雖然神駿異常,但是與這頭妖祖相比,猶如天壤之别。
巨禽或許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恰好遇到位于一萬丈高空的機關舟,龐大的體形和驚天的妖氣同樣驚動了下方飛行舟上的天邪教中人,哪怕擁有強大的獸王,天邪教也不敢輕易招惹這種玄變境的妖祖。
盡管妖族玄變境相當于人族的神通境,然而光是這份體形,恐怕十個人族神通境尊者,也未必是這頭妖祖巨鵬的對手。
通過雙筒望遠鏡,李小白清楚的看到了飛行舟上的慌亂,一些刀嘴飛蝠邪獸伏在甲闆上瑟瑟發抖,甚至連飛起來都辦不到,那些臉色發白的天邪教中人仰望着天空,死死盯着那頭萬丈高空之上的巨禽,以至于忽略了其後方一個若有若無的可疑小黑點。
好在追蹤飛行舟的過程中,這頭妖祖巨禽隻出現了一次,大海上空再次恢複了平靜。
數日後,天邪教的飛行舟開始緩緩減速,似乎在尋找着方向,李小白通過望遠鏡看到,甲闆上有人托着司南,又比劃着太陽,照着一張圖紙在推演着什麽,或許是在用牽星術來推算目的地位置。
如此一來,對方的目的地确實應該是瀛洲無疑。
果不然其,在日落時分,一座大島終于出現在飛行舟和萬丈高空上方的機關舟視線中。
飛行舟并沒有遲疑,飛快加速,直接沖進了雲霧缭繞的島内深處。
李小白并沒有貿然驅使機關舟跟着飛行舟進入這座大島,而是沿着大島海岸線附近作環繞偵察,他同時還要尋找無城子的蹤影。
可惜沒有帶着雪娘和靈兒這兩隻雪域神雕之一過來,如果無城子還活着,應該可以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迹,畢竟望遠鏡雖然看得遠,但是終究無法與敏銳無比的雕目相比。
無城子究竟是死是活,完全無從所知。
李小白猶豫了片刻,他從腰間取下一隻信蜂盒子,将封有保護法陣的蓋子打開,取出其中一隻寸許長的信蜂,這是一隻用精血喂養出來的靈犀境兵蜂小妖。
由于數量有限,要不是無城子突然失去音杳,李小白也不會拿出來當作偵察蜂。
“去尋找無城子的下落,一旦有所發現,馬上彙報。”
靈犀境小妖即使不能說話,也依然能夠聽得懂人言。
“嘤!”
兵蜂微微一振翅,沖出了機關舟,就像一顆微不足道的小黑點,直直向下方墜去,細小的身影随風飄落,距離大島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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