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準備躺下,一個人影悄然落在了屋門外,擡手輕叩房門。
“師弟可曾安歇?”
來者是鷹嘴崖的人,并非外來者,因而李小白不曾預料到對方竟然爲躍入自己的院子。
“沒睡,師兄有何事?”
李小白打開屋門。
來者正是芷蓉身邊的一位師兄,名叫庸合,曾經是昭平手底下的人,隻不過是那種并不顯眼,沒有太多存在感的弟子。
昭平身隕,他和其他師兄一樣,又投到了芷蓉手下,依舊住在鷹嘴崖。
庸合左右看了看,确定屋内沒有其他人,這才繼續說道:“有人托我給師弟送一封信?”
李小白追問道:“何人?”
除了芷蓉,他很難猜到還有誰會給自己寄信,尤其還是同爲鷹嘴崖的弟子。
李小白上下打量了這位師兄一眼,疑心漸起。
“師弟看過信就知道了!”
庸合笑了笑,從懷中摸出了一封信。
将信将疑的接過信封,李小白當即拆開,舒展信紙,在掃過一眼後,當即知道了是誰給自己來的信。
他不禁向送信的這位師兄多看了一眼。
“信已送到,師兄告辭!”
遞交信封後,仿佛沒有在意李小白的詫異目光,庸合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這封信是神霄宮無城子寫的,恐怕誰也沒有想到靜霜宗一個不起眼内門弟子竟然是天邪教的人。
如果不是這封信,還真難以将他暴露出來。
天邪教也懂得不能把所有雞蛋都放進同一個籃子的道理,有兩位法王專門負責五宮七宗十三門的勢力培植和管理。
替無城子送信的庸合正是另一位法王的下線,因而李小白并不知道術道宗門内所有的天邪教奸細名單,手上隻有無城子提供的那份而已。
被意外收服,應該準确的說是被懾服的無城子似乎鐵了心要跟李小白混,他以陰符經秘語寫的信中介紹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工作,一邊試探那些手下,一邊開始尋找得力人手,重建新的可靠下線,一旦有所進展,他與李小白的聯絡途徑将會更加隐秘有保障。
倉促動用靜霜宗内門弟子庸合這條線傳遞信件,一方面提醒李小白留心身邊人,另一方面也僅限于一次使用而已,下一封信件将會由專門的可靠人員傳遞過來。
這封密語信不啻于投名狀,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李小白的手上,他日或是心生二意,一旦曝光,恐怕第一個不放過他的,便是天邪教。
直到現在,哪怕包括傳遞信件的天邪教中人都沒有察覺到神霄宮無城子這個身份爲掩護的白相法王已經心懷鬼胎,抱上了另一根“粗大腿”。
看完信後,李小白手一揮,将這封“投名狀”燒成了飛灰,絲毫沒有在意它的另一個價值。
事實上即便沒有這封信,他也依然留有後手。
隐入無城子發間的那支銀箍可不止是裝飾品和紀念品那麽簡單,它同樣是一支緻命的兇器,隻需要李小白的一個念頭,他的腦袋就會像一隻西瓜那樣爆開紅白之物。
收獲這個全真境強者在某種意義上打亂了李小白的原定計劃,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想過反過來在天邪教内部埋下釘子,而且還是一個法王這樣的骨幹人員。
原本隻是抓到一把三帶二,誰能想,搖身一變,成爲了齊溜出的同花順,這場牌局算是有的打了。
在屋子裏來來回回轉了兩圈,李小白睡意全無,他坐到書桌前,拿出幾張質地柔韌的素竹箋,也不研墨,直接用鉛筆在上面書寫起來。
細瘦有力的鉛筆字,再加上獨一無二的心神烙印,外人幾乎很難僞制這樣的信件。
片刻之後,一封書信寫畢,套上防水的油紙封,李小白打了響指。
“悟空!”
一個敏捷的身影聞聲竄進屋内。
“公子,有何吩咐?”
金瞳六耳猕猴從來都不會在屋内睡,無論風雨交加,還是電閃雷鳴,它都會堅守在屋頂,努力淬煉自己的妖氣,争取早日化形。
與其他小妖相比,每日都能夠得到一絲帝流漿,如此有利的修煉環境還不刻苦修行,簡直是天理難容。
幾經生死,懂得了弱小就是原罪這個道理的悟空更是争分奪秒般,抓緊一切時間努力修煉,要不是李小白經常支使它到山野間采摘捕獵打牙祭,都快要變成了修煉狂。
“去幫我送一封信!到山外的青龍鎮,以這個爲憑!小心些,别讓人看到!”
李小白将密封好的油紙信封和用來召喚聖宗門人的血玉符一起遞了過去。
妄圖僅憑一己之力對抗天邪教,除非是他活的不耐煩了,在蠻人國度一行,李小白不僅僅破壞了天邪教蓄謀已久的計劃,同樣還有更多的收獲。
聖宗在莽國和越慶國原本極爲原始簡陋的情報網絡經過他親自精心調|教後,現如今已經發展壯大,能夠将觸角伸到每一個城鎮,甚至繼續往村落延伸。
聯手兩國剿滅天邪教大部分勢力後,剩下的漏網之魚已經不足爲慮。
李小白并不是孤身一人返回大武朝,從另外途徑一起返回的還有經過實戰檢驗的精銳骨幹力量,加入了部分皇家秘情司的人手,重組成爲一支半脫離聖宗專門爲他服務的力量,被稱爲保密局。
越慶國和莽國境内隻留下最基本的情報網絡,與其說是情報網絡,倒不如說是半公開的郵驿和急遞鋪,也就寄個信,傳個話什麽的,搜羅點公開和半公開的信息,順便接點兒跨國收發民間信件的活計,也算是給留守的聖宗眼線一個填飽肚皮的生計,雖然開張沒多久,但是生意貌似還不錯,也不會觸及兩位巫王的底線。
在靜霜宗的山門附近,李小白就設下了一處保密局聯絡站,持着血玉符作爲信物,悟空可以很容易的與聯絡站接上頭,并且将信傳遞出去。
神霄宮無城子開始發展屬于自己的眼線,李小白打算給他摻點沙子,一方面是防備,另一方面也是監督和掌控。
畢竟無城子這條線若是脫離自己的監管,難免會有些人心生異想,弄出些事端來。
李小白從來就不相信人性本善,滾滾紅塵,被名利欲望迷了眼的大有人在。
“吱吱,悟空這就去!”
金瞳六耳猕猴帶着信件和血玉符飛竄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吐納境的小妖極擅長于在山野間縱躍如飛,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夠抵達那個小鎮,與心思多狡詐的人族相比,有時候性子單純的妖族反而更可靠一些。
靜霜宗上下已經熟悉了這隻猴妖,平日裏不是在鷹嘴崖老實修煉,要不就是在山林間采摘野果菌菇,或捕些小獸,因此它進出山門,并不會被攔截和盤問。
李小白站在小院裏,不時漫無目的的走動幾步,表情若有所思的考慮着自己的計劃。
不知不覺間,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一輪紅日灑出萬丈金光,從遙遠的地平線上跳了出來。
“吱吱!~公子,信已經送到!”
一團金燦燦的絨毛,就像金色的火焰,飛快的沖進了院子,返回的金瞳六耳猕猴恭恭敬敬的奉上血玉符和回執信函。
“嗯,你辛苦了,好生休息去吧!”
李小白接過血玉符,将回信展開,确認了一下印鑒,便将其化作飛灰,徹底滅迹。
靜霜宗山門附近的聯絡站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遣專人将這封信件送往更高一級的保密局站點,然後逐級上傳。
保密局格外重視凡人成員的培養,術道宗門很難察覺到大隐隐于市的這張情報網絡,無城子并不會料到神霄宮近期收入門中的幾個新弟子實際上還有另一層背景。
由于嚴格的保密規則,即便聯絡站和成員被曝露,也很難順藤摸瓜追尋到上一級和牽連到其他人員及聯絡站,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相關人員就會啓動預備應急方案,一套方案不夠,還有兩套,三套,甚至更多。
與天邪教和整個術道這樣的龐然大物放對,李小白格外小心謹慎。
在鷹嘴崖待了幾日,李小白的術道修爲剛剛從煉神境初階突破到中階,芷蓉師姐便接到了宗主的赦令。
紫華山術道會盟初步達成了一個方案,将神州東土劃分出多個區塊,五宮七宗十三門再加上一些小宗門,各家派出煉神境修爲以上的弟子,組成一支混編隊伍在各個區塊内巡邏,搜集魔宗的線索。
一旦發現端倪,立刻圍而剿之,不留後患。
算起來,這個方案也是當年術道滅武,剿除殘留武道門派和武者的故伎重施,隻不過五宮七宗不會料到,表面上看似小雜魚,水面下卻潛伏着兩頭兇猛的史前巨鳄。
“東西帶齊全了嗎?吃喝用具,不要忘了!”
芷蓉已經很習慣了頤指氣使的上位者角色,在帶隊臨行前,再囑咐李小白攜帶的物資。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更何況她手上的儲物納戒容量遠遠不及李小白手上那枚大。
“放心吧,師姐,我連房子都帶了!”
李小白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的儲物納戒裏面裝得滿滿的,哪怕落到沒吃沒喝的險境,也依然能夠讓所有人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同行的師兄師姐們捂着嘴忍着笑,一個個忍俊不禁。
“呃,倒也是!”
芷蓉楞了楞,随即想起這家夥可是連桌椅爐竈和房子都随身帶着,怎麽可能有遺漏。
她的目光從李小白身上挪開,在衆人身上掃過一眼,說道:“各位,此行頗有兇險,請各位師兄師姐彼此守望互助,也需小心謹慎,莫讓賊子趁虛而入。”
這個臨行動員演講,言簡意骸,不過芷蓉卻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讓衆人聽的很舒服,雖然修爲不高,但是這份統馭力卻是毋庸置疑。
“出發!”
芷蓉一聲輕喝,駕馭着劍光沖天而起,包括李小白在内,三十餘道劍光緊随其後。
爲了争得五宮七宗十三門聯手拿出的獎勵,鷹嘴崖幾乎是傾巢而出,山門内其他幾處,同樣劍光升騰,最終彙聚成一條飛劍洪流,消失在遙遠的天空。
與上次出行一樣,本次的目的地依舊是紫華山,隻不過這次并不是會盟,而是集結整個術道的力量,無分彼此的打散後重新整合在一起。
雖然在短時間内将會影響新小團隊的戰鬥力,但是随着時間推移,默契一點點增加,巡邏小隊的戰鬥力将會相應提升,更重要的是,能夠增加五宮七宗十三門彼此間的聯系,避免因爲一盤散沙而被各個擊破。
盡管術道依舊看不情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可是依然有聰明人做出了最正确的選擇。
“小郞,待會兒跟緊我,不要走散了!”
紫華山下的那座盆地内烏泱烏泱的人群中,芷蓉不時回頭叮囑,此處非善地,昔日參與會盟的各個宗門彼此厮殺,對于重新來到此地的人來說,仍然記憶猶新。
“知道了!”
李小白察覺到一道目光正注視着自己,他回望一眼,不經意的點了點頭。
遠處,神霄宮的無城子面無表情的看着亂糟糟的各個宗門弟子,随即從李小白身上收回了目光。
盡管各個宗門的宗主和長老對前來紫華山的弟子嚴厲警告,不得滋事生釁,否則嚴懲不怠,在集結的這兩天裏,有十幾名術士因爲私鬥而被廢去了修爲逐出宗門,其中一位凝胎境術士說廢就廢了,連自家宗門都沒有出面求情,當真是毫不留情。
殺雞駭猴之後,參與集結的術士們無不老實了許多,不過依然需要小心謹慎,大家在表面上不會公然動手,可是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在暗地裏下黑手,畢竟各宗的真人并不會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裁定這些小事情上。
與魔宗開戰這件事相比,其他一些内部糾紛和小恩怨小矛盾,都可以或都必須放到一邊,雙方一旦全面開戰,造成的人員傷亡損失,将遠遠超過這點兒微不足道的内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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