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之下是一張寬大的首座,面對着整間大堂,上面墊着一張碩大的虎皮,花紋斑斓,取自于一頭吊睛白額大蟲,一個王字依然殘留着傲嘯山林的餘威。
其次便是互相對立的十二張胡凳,再次便是一排排長凳,顯然這是一處議事所在。
秦威并沒有坐上那張代表着陷空山大首領和三十六寨總盟主的虎皮首座,而是拉着李小白坐在了相鄰的胡凳上。
茶水很快送上,嫩嫩的綠芽在散逸出袅袅水汽的熱水中載沉載浮。
占地極大的義氣堂内便隻剩下李小白與秦威兩人。
秦威沒有動身旁的茶盞,直接問道:“賢侄,你父親現在可安好?”
“不知!”
出乎他的意料,李小白搖了搖頭,皺着眉頭,說道:“或許安好!”
“……”
爲人子卻不知爾父是否安康,真是奇怪的緊。
秦威訝然中繼續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大抵猜到也許發生了一些事情,才讓這位侄子如此回答。
“老刀把子帶着人劫掠了西延鎮,恰好我大哥的仇家尋至……”
李小白直接講了李家的遭遇,這并不算是什麽秘密,隻要有心打聽,自然能夠問到與他此時所說的同樣詳情。
其中略過了在昆侖妖域的遭遇,畢竟一人一妖相互爲伍,對于世人而言,實在是太過于離奇。
靜靜聽着李小白從頭到尾,條理分明的講完,秦威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如此,術道宗門可不好招惹,倒是小郎你,也罷!不過你大兄頗有李兄之風,想當年‘瘋虎’縱橫江湖,無論到哪一處,都是鬧得天翻地覆,哈哈哈,他若不瘋魔,怎能得活。”
江湖大豪也是凡人,惹上哪怕最弱小的術道宗門也隻有挨宰的份,秦威直搖着頭,似乎李家的遭遇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阿爺墜落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在下無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安好。”
李小白帶着清瑤回到西延鎮後曾作過一番尋訪,千餘馬匪劫掠西延鎮造成的死傷者大多能尋找到,李家戰死的家丁遺體和死于混亂中的仆婢一個都沒少,偏偏就是沒有阿爺李大虎的屍身。
況且心灰意冷的大兄李墨離開後,再也沒有回來,剩下的家丁護送着二兄李青也不知去向,所得的訊息基本上無法考證,難辨真僞。
“賢侄且寬心,我那義兄一向命硬,隻要還有一口氣,必然能夠活下來,你尋找不到他,多半是覓地躲藏養傷去了,你父子四人終有一天會重新團圓,所以不必擔心。”
秦威倒是與小白的阿爺李大虎真的相識,竟猜中了十之七八,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再次問道:“你娘呢?怎麽不曾聽你提起,當年你父親退隐江湖正是爲了你娘!”
目光擡起,投向大堂的房梁,似在回憶那個與衆不同的綽約身姿。
義兄在闖下了最大的禍後便消失不見,倒也不失爲明智之舉,畢竟那個簍子實在是太大了,連他這個義弟都受到了波及,不得不隐姓埋名,來到大黃嶺當一個山匪頭子。
“我娘?”
李小白的表情有些古怪,在他的記憶碎片裏并沒有多少那個叫作娘親的身影,似乎她很早就走了。
“聽阿爺和兩位兄長說,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
李小白斟詞酌句用了“走了”一詞,因爲連父兄都不肯多言,讓小白同學感到十分難以理解。
所以這個詞或許代表着離逝,也有可能是抛夫棄子的離去。
“走了?”
秦威一怔,随即理所當然般說道:“以你娘的身份,遲早也是要走的!”
“伯父認識我娘?”
這回輪到李小白發楞了,對方似乎知道一些隐情。
“那是自然!”秦威謹慎的左右環顧一眼,聲音壓低了些道:“你父兄沒有告訴你,也是爲了你好,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險,你娘的身份牽扯到一個天大的秘密,一旦洩漏,不知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莫要漏了口風,否則會有殺身之禍。”
李小白的眼睛越睜越大,這一家子的秘密一個比一個多,一個比一個不簡單,好吧,連他自己也是有不爲人知的秘密,應該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看到李小白先是驚訝,再是坦然的表情變化,秦威點了點頭,不愧是義兄之子,遇事不驚,有靜氣,頗有大将之風。
他再次開口說道:“神州術道五宮七宗,五宮爲玄真宮、神霄宮、驚雁宮、逍遙宮和須彌宮,七宗爲天鴻宗、雲山宗、斷嶽宗、靜霜宗、星羅宗、九幽宗和大衍宗,但是在二十五年前應爲五宮八宗,第八宗爲魔宗,最有資格挑戰五宮的術道宗門,你娘正是魔宗聖女。”
啥?
魔宗聖女?
李小白眨巴着眼睛,完全沒有回過神來。
他想起阿爺大腹便便,滿面油光的富員外狗大戶,準确的說,應該是中年摳腳大叔的模樣,怎麽的就把魔宗聖女給強推了?
難道下藥了?還是那神馬聖女原本就長的比較埋汰,對不起百姓,對不起大武朝,這才便宜了在豆腐西施鋪子面前要将一良家婦女扒光的狗大戶。
光是想想,個中細節真是令人向往啊……
秦威并不知道李小白心中所想,依舊自顧自地說道:“二十五年前,五宮暗中指使另外七宗,聯合神州大部分武道強者,一起攻滅了魔宗山門,哪想到魔宗一滅,術道七宗便翻臉不認人,反過來設計圍殺了曾經并肩作戰的武道強者,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剿滅了絕大多數武道門派和未參加滅魔之戰的武道強者,僅有少數門派和武道修士逃過一劫,要麽從此隐姓埋名,消失在世俗間,要麽托庇于朝廷,成爲門下鷹犬,從此術道大昌,武道幾近傳承斷絕人,即使偶有一兩個武道高手出世,但是很快泯然,不成氣候。”
“你娘,就是魔宗聖女,在山門被破後,重傷而遁,奄奄一息之際遇得你父,呃,以李兄爲人,居然能得聖女垂青,真是,真是令人費解……”
說到這裏,他捋了捋下巴上修剪整齊的美髯,雖然間雜了幾根白須,依舊不失爲儀表堂堂的老帥哥。
或許這位便宜伯父與李小白想的一樣。
昔日貌美如花,沉魚落雁的聖女究竟是怎樣看中李大虎那個隻知道惹禍的糙爺們,實在是不可思議。
“我娘長得美麽?”
李小白試探着問道,話剛出口,額頭就一痛。
就見秦威怒視着他,仿佛心中的美好身影被這個混帳小子随手抹了一把黑泥,實在是可惡的緊。
“混小子,你娘當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不信你自己倒盆水照照,就‘瘋虎’那歪瓜裂棗的夯貨,能生出什麽好秧子。”
秦威氣乎乎的全然沒想到,自己剛剛敲了一位術士的暴栗,若是放在平時,恐怕下一刻,整個陷空山就沒有了。
不過這多半是父債子償的禍,無論多麽不情願,小白同學照樣得背,還得背得心甘情願。
就見李小白摸了摸鼻子,用力點了點頭贊同道:“伯父說的沒錯!”
阿爺絕逼是個歪瓜,過街都是橫趟,怎及他三兄弟相貌堂堂,英俊潇灑不凡,必然是娘親美得厲害,硬生生給修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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