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強勢威逼的蘇尚卓惱羞成怒的往說話聲響起的方向望去,若不是對方突然打斷,自己說不定就能強行分掉丁智的大半力畜與大車隊,最多留下一兩頭老牛瘸驢和破車讓對方交差,他就能獨攬這一樁大功,想必其他人未必能夠募集到這麽多力畜與大車。
李小白漫不在乎地說道:“我管你是什麽人,我的東西,我說了算!”
“敢惹我蘇家,你是不想活了!”
蘇尚卓甩動馬鞭,惡狠狠的指向李小白。
“喲!道理講不過,就開始叫家長啦,如果你隻有這點兒能耐,早點回家吃奶去吧,軍營很危險的,奶娃子!”
李小白若是嘴毒起來,十八般花樣能把人氣得三屍神暴跳。
“你,你你!”
前一刻還不可一世的蘇尚卓在進入千雉軍前,過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交際都是談吐不凡,哪裏見識過這種幾近市井無賴的俚語,差點兒當場七竅生煙。
“好小子,竟敢對蘇隊正不敬,找死!”
“還不快跪下!”
“要死就成全你!”
嗆啷嗆啷,寒光閃爍的直刀紛紛被拔出,直指牛車上的安然直立的李小白。
不待丁智下令,他手下的騎兵們當即沖了上來,将李小白護在身後。
公子不惜财,壯士不惜命,丁隊正的一句兄弟,所有人自然是當作親兄弟來看待。
出乎意料的是,蘇尚卓慢慢收起怒容,望着李小白沉聲道:“有種就報上名号,是哪一家的,别做那藏頭縮尾的鼠輩!我蘇尚卓絕對奉陪到底。”
在他看來,敢替臭軍戶丁智架下這個梁子,又不把蘇家放在眼裏,多半有些身份背景,甚至與他一樣是世族子弟。
若是能夠問個清楚,無論是從家族關系,還是權勢高下,總比現下兩眼一摸黑要好。
李小白理直氣壯的自報家門。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在下李小白,來自西延鎮李家!”
他将“西延鎮李家”說的極爲大聲,仿佛是了不得的豪門一般。
“西延鎮李家?”
蘇尚卓一陣狐疑,大武朝八大世族,就沒有一家是姓李的,更何況西延鎮又是什麽鬼?壓根兒就沒聽說過啊!
也許是看到自家隊正的疑惑,一名消息靈通的騎兵說道:“西延鎮不是被老刀把子帶人給屠了嗎?滿城的人十去六七,哪裏還剩下什麽李家,越是大戶,死傷更慘吧?”
“是嗎?”
蘇尚卓看向自己的這個手下,半信半疑。
“蘇少爺,若是有半句虛言,您把我的腦袋剁下來當球踢!想想看,上千悍匪,隻有十幾個捕快的小縣城,哪裏抵擋得住!”
那名騎兵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原來如此!”蘇尚卓冷笑了一聲,再次看向李小白,說道:“我當是什麽大人物,原來是一個家破人亡的破落戶,竟敢招惹我蘇家,簡直不知死活!識相點就把這支車隊讓出來,否則,哼哼,讓你知道本少爺的厲害!”
這位世族少爺已經打算毫不顧忌的撕破臉強搶,兩支騎兵隊之間的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正當雙方一觸即發之際,大營内沖出兩騎,連聲怒喝道:“住手!誰在大營門外生事,不曉得軍法的厲害嗎?”
來者是都尉大人的親衛,哪怕是心高氣傲的蘇尚卓也不敢當面放肆,若是挨上一頓軍棍,可沒處說理去。
“把刀都收回去!我們走!”
自己在人家的地盤混軍功鍍金,自然不能不給面子,他即便不甘心,依然選擇了主動退讓。
随着兩名親衛到來,雙方之間緊張的氣氛被打破,直刀紛紛收歸入鞘。
蘇尚卓驅馬帶着十幾輛凄惶慘淡的力畜與大車與丁智等人擦邊而過,他的目光在丁智和李小白身上狠狠掃過。
“哼!臭軍戶,破落戶,咱們走着瞧!”
簇擁着他的騎兵們緊跟着扔下類似的威脅。
“走着瞧!”
“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
“還西延鎮李家,裝什麽大瓣蒜!”
“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
“跟蘇少爺作對,等着被收拾吧!”
跟着丁隊正的騎兵們卻個個保持着沉默,對這些洋洋得意,恬不知恥的家夥們怒目而視,仿佛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緊握着直刀刀柄的指節無不發白,恨不得沖上去将這些混蛋大卸八塊。
可是有都尉大人的親衛盯着,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望着擦邊而過,搶先進入大營的蘇尚卓一行人背影,丁智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憤憤道:“什麽狗屁世族少爺?我呸!”
他帶着歉意的目光看向李小白,說道:“真是對不住了,小郎,牽累到你,那姓蘇的背景深厚,不太好惹,要不,你投其他的邊軍,我有些熟人,可以幫你介紹一下。”
想到李小白若是進了千雉軍,随時有可能遭到蘇尚卓那家夥的報複,因爲自己而受到無妄之災,丁智感到十分内疚,他也想到了其他辦法,便是托關系把李小白送到其他邊軍裏面。
姓蘇的手伸得再長,也沒可能影響到其他邊軍。
“呵呵,老丁,沒關系,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恩怨!而且……”
李小白根本就不在意蘇尚卓的威脅,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更何況會咬人的狗不叫,放嘴炮威脅人的家夥,根本不足爲慮。
他看着丁隊正繼續說道:“不被人妒的是庸才,你就當他是誇獎你好了。”
李小白的話仿佛帶有某種哲意,讓丁智回味了片刻,随即笑了起來,說道:“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恩怨,不被人妒的是庸才,那姓範的,正是一個庸才,誰會去嫉妒他?”
“隊正才是大才啊!”
“小郎說的沒錯。”
“不愧是讀書人,這話說的真有道理。”
圍着兩人的騎兵們就像不要錢似的,将無數馬屁奉上,就和簇擁着對頭蘇尚卓的那些騎兵一樣。
“好了,别給我拍馬屁了,我老丁可不是那姓蘇的,口袋比臉還幹淨,說的再好聽,也不會給你們賞錢!”
聽着阿谀奉承的話越來越不靠譜,丁智虎起臉,裝作生氣的喝斥了兩句。
騎兵們一陣哄笑,這才停了口。
“準備入營!”
丁智一揮手,準備讓力畜與大車隊再次進入大營。
“等等!”
李小白突然攔住了他。
丁智以爲李小白在顧慮世族少爺蘇尚卓方才的威脅,當即安慰道:“怎麽了?小郎你可是擔心那姓蘇的,盡管放心,在這軍營裏面,軍法比天還大,就算是世族少爺,也不敢亂來。”
李小白胸有成竹地說道:“不!老丁,我根本不擔心蘇尚卓,我們最後一個入營。”
見識過蘇尚卓那種世族少爺的霸道和無賴後,他心裏卻另有了主意。
“爲什麽?”
丁智疑惑不解。
“附耳過來!”
李小白沖着他招了招手,随後在他耳邊小聲低語起來。
“嗯嗯!”
待李小白說完,丁智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道:“那就聽你的!”
“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轉頭,走!”
丁智當即下達了這個令所有人都不解的命令。
可是他是隊正,其他人再怎麽不理解,也隻能執行。
看到這支力畜與大車隊鬧哄哄的往後退,同樣一頭霧水的兩個親衛叫了起來。
“喂,喂,丁隊正,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爲什麽不入營,這是怎麽回事?”
至營門而不入,當自己是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嗎?
“突然想起來,還有重要的事情忘了辦,對不住,先告辭了!”
丁隊正也是機智,一抱拳,胡亂找了個借口應付過去。
兩名親衛眼睜睜看着這支力畜與大車隊前後變隊,慢慢向後退去,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兩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丁智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盡管說是最後一個入營,隻不過是晚一天罷了。
戎人大軍來襲,軍情緊急,委派出去募集力畜與大車的任務也是有時限的,由于準備倉促,銀錢又不足,差不多相當于空手而出的各支騎兵隊們大多與蘇尚卓一樣,與明搶沒什麽分别,從百姓和大戶手中強占了不少力畜與大車,并抓了不少壯丁充數趕車。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官軍強搶百姓力畜與大車一事立刻像風一樣傳了開來,對于平頭老百姓而言,一頭大牲口,一輛大車,往往意味着全家的生計,與命根子沒什麽分别,若是被蠻不講理的搶走,等于沒了活路,期間是否造成死傷就不得而知,百姓們紛紛将自己的牲口和車輛遠遠牽走,或者幹脆藏了起來,惡性循環之下,能夠搶到的力畜與大車數量便越來越少。
隻有少數稍稍講究一些的,才找那些大戶化緣,即便如此,靠贖買的方式獲取力畜與大車,數量也相當有限的很,哪裏像李小郎這般,吞了兩個馬匪的橫财,數千貫财物生生砸了出去,湊成這麽一大隊力畜與大車,連世族出身的蘇尚卓看到了都會心生貪念,想要強取毫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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