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循聲回頭一看,卻是認得那人,對方是西延鎮的劉縣尉,沒想到一場匪災過後,他居然還活着。
“劉縣尉!”
這位負責縣内武事的縣尉大人狀況似乎并不太好,右手齊肘而斷,臉色蒼白,顯然在與馬匪們的厮殺中受傷不輕,此刻猶自能夠行走,已是萬幸。
“小郎,果真是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不枉李老爺替你們三兄弟拼上一條性命!莫站在這兒,來來來,換個地方,我與你細細說。”
劉縣尉看到李小白帶着一個美豔小娘站在已經是折沖府駐營的大門外,便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說完他沖着守門的兩個衛兵陪着笑道:“這位小郎正是此間大宅的主人,兩位兄弟莫怪,我這就帶他離開!”
兩個衛兵中一人沖着李小白等人抱拳道:“現下匪患未清,我等職責所在,得罪了!”
“小郎,沒想到你還能活着回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失去右手的劉縣尉一邊感慨着,一邊将李小白和他身邊的小娘子領到了附近一處茶點鋪子。
進入鋪子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小白身旁的小娘子身上,一時驚訝道:“這位是?”
自始至終保持着沉默的蛇女一直存在感很低,進入西延鎮後,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李小白身上,以至于忽略了他身邊還有一位千嬌百媚的小娘子。
“這位是清瑤姑娘,在下的一位紅粉知己。”
李小白當然不會告訴對方,坐在自己身旁的是一隻化形境妖物,不然整個西延鎮非陷入天下大亂不可。
與一隻化形境妖物相比,給西延鎮帶來慘絕人寰殺戮的千餘馬匪根本不值一提。
馬匪殺人卻不吃人,妖怪既殺人又吃人,後者顯然要更加可怕的多。
“哦,哦!清瑤姑娘,鄙人是本鎮的縣尉,鄙姓劉,名校,字子正,姑娘也可以叫我子正。”
貌美如花的佳人總是能夠赢得許多人的好感,劉縣尉也不例外,他欲拱手緻意,卻想起自己僅剩一隻手,隻得作罷。
“奴家清瑤,見過縣尉大人!”
蛇女清瑤絲毫不露任何異狀的盈盈一拜。
“劉縣尉,在下有些話想請問大人!”
李小白主動拉開茶點鋪子一張方桌旁的長凳,讓劉縣尉坐下。
此時茶點鋪子主人過來張羅生意。
“三位想要來點什麽?”
雖然頭七已過,在他的腰間依然束着一條腰绖,以示家中有喪事。
“随便上點什麽,能夠填飽肚子就行,茶水就上點碧螺春,诶,碧螺春還有麽?”
看到對方腰束素白麻布,劉縣尉并不以爲意。
匪災是人禍,西延鎮傷亡慘重,幸存下來的百姓哪家不帶缟素。
但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還得繼續把日子過下去,帶着麻衣孝布開張幹活并不足爲奇。
“有,有,還剩小半罐子。”
茶點鋪子主人點頭哈腰地應承,馬匪們劫掠大多直接沖着财帛女子而去,極少去動糧食和茶葉,即便西延鎮内不少屋舍被燒成一片白地,還是剩下了一些活命的糧食等生活物資。
“好,就揀有的上!”
劉縣尉擺了擺另一隻完好的手,這才對李小白說道:“小郎,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自從失去了一隻手後,劉縣尉便知道自己在縣尉一職上幹不了多久,不僅平日裏的架子放下了不少,更願意主動結一些善緣,希望能夠落些好處,爲自己的下半生做打算。
“劉縣尉,請問在下阿爺和兩位管家是否已經入土爲安,如若沒有,請替在下找些人手協助安葬,如果已經入土,我想去祭拜一番。”
李小白并沒有急着追問李家大宅被折沖府兵占據與是否能夠讨回的可能性,直接問起便宜親爹和兩位管家的屍身。
死者爲大,他不想任由家人的遺體曝屍荒野,或與其他人的遺骸亂葬在一處,否則即使别人不指責他不爲人子,自己心底也過不了這一關。
“李老爺他……”
劉縣尉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起來,說話也開始吞吞吐吐。
“怎麽了?”
李小白心頭一緊,難道屍骨無存?或者被仇家盜走鞭打戮屍?
劉縣尉仿佛在回憶一件詭異的怪事,皺着眉頭說道:“呃,李老爺的屍體不見蹤影,哪怕翻遍整個李府,也沒有找到,連兩位管家和家丁的屍體都莫名失蹤。”
“什麽?”
李小白瞪大了眼睛。
劉縣尉再次開口說道:“在城外,有人看到了你家兩位管家和家丁的墳頭,還有墓碑,卻偏偏沒有李老爺的墳碑。”
李老虎和他的管家及家丁的屍體一齊消失,西延鎮的人隻找到管家和家丁的墳墓,卻沒有李老虎的墓。
這回輪到李小白皺起眉頭,安置下葬的神秘人真是奇怪的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明明已經将兩位管家和戰死的家丁都幫忙入土爲安了,卻偏偏沒有給李大虎建墳。
或許隻有一個可能?
李小白心底突然靈光一閃。
劉縣尉依舊自顧自地安慰道:“總之,小郎,請節哀!你家大郎和二郎都沒有回來,現在李家就隻能靠你了。”
他的話将李小白的心從失神狀态中拉了回來。
“多謝劉縣尉!”李小白再次拱手緻謝,他繼續問道:“請問豆腐西施焦寡婦可曾回來?”
“豆腐西施?”
劉縣尉一楞,随即指着李小白笑了起來,說道:“哈哈,小郎,怎麽?現在還惦記着那婆娘,莫要多想啦,有人說她被馬匪劫了去,也有人說她被馬匪殺了,總之你是看不到她了,一個克夫的寡婦,根本配不上小郎你,何必吃着碗裏,望着鍋裏呢?”
他的目光移向李小白身旁的蛇女,意味不言而喻。
李小白搖着頭苦笑道:“并非是這樣!她劫走了武家小娘,香君姑娘!”
“啊?什麽?”劉縣尉猛然瞪大了眼睛,仿佛難以置信地說道:“這不可能!小郎你莫要哄我!焦寡婦雖然美豔勾人,引的有一些閑漢癡纏,但是平日裏倒也安份守己,怎會是劫人的強盜,那日馬匪燒殺搶掠,一個水嫩嫩的娘子連自保都難,怎麽可能搶走武家小娘,莫非小郎看錯了?”
作爲西延鎮的地頭蛇,劉縣尉倒是說了一句大實話,豆腐西施雖然招蜂引蝶,但是鎮上确确實實沒有誰真的成爲其入幕之賓,流傳于街頭巷尾的風聞隻不過是一些老虔婆長舌婦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瞎編出來的閑話罷了。
從劉縣尉的反應上看,便知道他并不清楚當日發生的事情,李小白突然壓低了嗓子,小聲說道:“大人可曾聽說過皇家秘情司?”
焦寡婦自稱是皇家秘情司的“破軍”,他希望能夠從劉縣尉那裏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嘶!”
劉縣尉一怔,随即臉色大變,連忙伸出手欲攔住李小白接下來的話,同時左張右望,直到确認沒有人注意到茶點鋪子這邊,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同樣壓低了聲音說道:“小郎,禍從口出啊!爲了你我的腦袋,慎言!慎言!慎言!”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看他神色緊張的模樣,仿佛皇家秘情司的人就在附近,随時都有可能撲上來,将在座的三人拖進天牢嚴刑拷打,然後一紙判書朱筆勾決,便連同一家老小齊齊推上法場,受那最後一刀。
還沒等李小白再次開口,他的臉色又一變,聲音顫抖着說道:“難道,難道焦寡婦她……”
到底是主掌一縣治安的縣尉,不由自主地将幾個關鍵信息一串聯,一個令人心驚膽顫的推測便即将呼之欲出。
“沒錯!”
李小白從劉縣尉的表情和語氣變化,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當即點了點頭。
豆腐西施焦寡婦,皇家秘情司,劫持,俨然一條隐隐約約的線浮出水面。
“俺的娘嘞!”
面對兇殘的馬匪都沒示過弱的縣尉大人直接就給跪了。
誰能想到大武朝北境的小小縣城竟然卧虎藏龍,居然還潛伏着一位皇家秘情司的大人,一想到自己曾經也打過焦寡婦的主意,一顆小心肝當即就撲嗵撲嗵跳個不停。
當初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居然敢去招惹皇家秘情司,嫌自己活的太長麽?
“千萬莫再提此事,小郎啊小郎,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碰的,就算是縣尊大人,也一樣有多遠躲多遠,根本沾染不得啊!至于武家小娘子,你,你還是忘了吧!”
劉縣尉直搖着頭,一點兒也不想攙這渾水,連忙找了個由頭轉移話題。
“對了,小郎,你最近可曾遇到白老大的女兒白櫻兒,五天前她還回到鎮上找你,等了兩天,便又走了!”
白家父女在西延鎮也算是小小的名人,無論是誰,隻要能徒手揍翻一夥五大三粗的狄人,無論是誰都會記住這樣的人物。
“沒有!”
李小白非常遺憾的搖了搖頭,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青蛇妖。
若不是這妖女,自己怎會在昆侖妖域耽擱這麽多時間,以至于錯過了白櫻兒和關于武家小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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