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着精美絲袍,頭戴員外帽,在一衆明顯是狗腿家丁簇擁下的中年胖員外遠遠看到李小白,嗷唠一嗓子撲了上來,死死抓着他不放。
小,小三?大叔你能不能換個稱呼!小白,小三,嗯,還有李的五筆拼寫是什麽字母來着的,好麽,齊活兒了。
這就是自己的爹,又稱阿爺!
憑着殘留在腦子裏的記憶,李小白認出了這位人近中年的胖員外究竟是誰,西延鎮的土豪,李大虎李員外是也!
“阿爺!”
盡管不情不願,他還是喊了一聲。
好歹是這具身體的親爹,天地君親師,這聲稱呼還是必要的。
啪!~
誰也沒有想到,李小白當即被突如其來的這一巴掌給抽懵逼了。
臉上立刻浮現出一個清晰可見的掌形紅印,這一下可不輕。
真的是親爹?!他不禁懷疑。
“小三!你跑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阿爺快擔心死了,你娘走的早,咱家就你們兄弟仨,你大哥隻知道雲遊求仙,你二哥又是個書呆子,李家光宗耀祖,隻能靠你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活啊!”
胖員外随即又心疼起來,語氣一變,說道:“小三,你疼不?都怪阿爺,要不你打阿爺一下。”
真是親爹!小白同志終于确認了,這一巴掌挨的不怨。
讓兒子打老子,一般人說不出這話。
“阿爺,我知道錯了!”
不想挨第二巴掌,這鍋就得認。
媽蛋!李小白,你不得好死!
等等,這不是咒自己麽,重新來一遍,李小白你好死,咦?還是哪裏不對……
周圍的劉縣尉,馬捕快,牛幫閑,家丁阿福,大管家富貴,各路吃瓜群衆無不拿着袖子偷偷醮眼角,這般天地人倫,父子情深的一幕讓他們大受感動。
“走!咱回家!”
李員外扯住自家小郎的手腕子,說什麽也不肯撒手,生怕下一秒,小郎又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走了沒兩步,又回過頭來,望向白老大和他的女兒,說道:“富貴!”
“小的在!老爺請吩咐!”
留着山羊胡的大管家李富貴當即從人群裏走出來。
“老爺我說話算話!統統都賞!”
說完,李員外扯着剛剛找回來的小郎往回走,幾日積攢下來的憔悴和倦意一下子無影無蹤。
“明白了!老爺!”
留下來的大管家昂首挺胸,氣沉丹田,吐氣開聲道:“聽着,所有人賞錢兩貫,白家父女,重賞三百貫!到我這兒留下名字,等會兒自己去李家領賞,放心,一個大子兒都不會少你們的。”
大管家下巴挑得高高的,仿佛隻不過是施舍了幾文小錢錢。
周圍衆人立刻爆發出一片歡呼,他們雖然沒有把人找到,但是好歹出了力,即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李家仗義!”
“謝李員外!”
“謝李老爺!”
“願李老爺和李公子長命百歲!”
“祝李公子平步青雲,升官發财!”
沖着即将到手的孔方君,所有人都可勁兒揀好聽的話送上,磨兩下嘴皮子反正不費錢。
短短兩三日的功夫竟能換得兩貫銅錢,真真兒值當了!
李家老爺這手筆沒得說!
豪爽!
仁義!
“阿爺!咱們有錢了!”
小蘿莉白櫻兒聽到三百貫,立刻驚喜交加,可以買條大船,可以起大房子,可以……
不過望着遠去的李家哥哥背影,一顆少女心又不由自主的糾結起來。
“嗯!櫻兒,這錢都給你作嫁妝!不論看上哪家的小郎君,阿爺都替你作主。”
看到櫻兒患得患失的惆怅模樣,白老大怎不明白自家閨女的心思。
“阿爺!”
櫻兒當即不依的嬌嗔起來。
白老大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麽,眉頭沒來由的擰緊,但是看到女兒情窦初開的模樣,又隻得裝作若無其事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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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白老大這回發财了,大家找了這麽多天,他憑什麽一個人拿這麽多?劉縣尉,要不要打打白家的秋風,我看他家的閨女也挺水靈,正好弄回去做一房小妾,啧啧。”
曾參與尋找李家小郎的閑漢望着白家父女,又羨又嫉又流口水,趁機慫恿鎮上劉縣尉。
官字兩張口,一張吃皇糧,一張吃民脂民膏,要是能夠沖着那三百貫銅錢下手一二,少不得多分潤幾貫。
誰能想到,西延鎮專司兵事和緝盜的劉縣尉直接一擡腳就把這貨給踹趴了,怒道:“滾!白老大的主意可是這等腌臜貨能夠打的,就憑你這小身闆,還不夠那白櫻兒一巴掌呢!想要找死,你就自己去!别扯着旁人!”
說完冷哼了一聲,掉頭就走,甚至連賞錢都沒去登記。
這厮鳥賊,看着就作氣!
“呸呸!縣尉大人這是怎麽了?”
冷不防吃了個惡狗搶屎的閑漢不斷吐着泥沙,滿頭霧水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這不開眼的蠢夫,白老大也敢惹?你活膩了!”
“離遠點,别誤了咱們!”
“就是,就是,跟這厮在一起,沒得污了咱們的身份。”
一幫子閑漢就像躲瘟疫似的,躲得遠遠。
倒是有好心的,給指點了一句。
半年前鎮上來了一夥前來做生意的荒胥國白狄,向來以遊牧爲生的狄人個個生的膀大腰圓,滿臉橫肉,說話更是粗聲大氣,惡形惡狀,他們在鎮上不知怎麽的突然鬧将起來。
還沒等劉縣尉帶着捕快們趕到,誰也沒有想到,險些使所有人跌掉下巴的事情發生了。
這夥白狄當場被撂翻了二十多個,無一例外斷手斷腳,最後不得不雇了大車,灰頭土臉的逃出了西延鎮,再也沒有回來。
這一切始作俑者正是嬌滴滴的白家小娘幹的,前後甚至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
意圖挑撥劉縣尉的這厮終于知道怕了,連忙腳底抹油,灰溜溜的跑路,同樣沒準備留名領賞。
兩貫錢跟自己的小命相比,孰更重要,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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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闆拼成的小鎮街面上剛剛由兩旁店家潑過水,一片濕漉漉,灰塵不易揚起,李家父子兩人走在街面上,一衆家丁和莊戶跟在後面,顯得浩浩蕩蕩。
“瞧!李家小郎回來了!”
“真是好命,還以爲他被野獸或妖物拖了去呢!”
“那天晚上扒窗偷看豆腐西施沐浴的,大概就是他吧?”
“可不?整個城西一晚上鬧得沸沸揚揚,李家小郎第二天就失蹤了,多半是他。”
“纨绔啊!李家好端端的名聲都被糟蹋了!”
跟着李大虎回家的路上,李小白察覺到周圍的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似乎與他莫名出現在昆侖山腳下有關。
他完全可以肯定李大虎也聽見了,可是這位阿爺卻偏偏恍若未聞的昂首挺胸,闊步前進,路人的指指點點仿佛是在說别人家的小郎。
這樣真的可以嗎?
“賣豆腐咯!賣豆腐咯!白白嫩嫩的豆腐!今早新發的豆腐,涼拌,炖湯,香嫩爽口……”
前面傳來一陣吆喝,聲音又柔又媚,聽到耳中,立刻就會在腦子裏浮現出一個|熟|婦|美嬌娘的輪廓。
豆腐鋪子前圍着幾個嘻嘻哈哈說着葷花的青壯,顯然垂涎的不止是豆腐,還有賣豆腐的人。
仿佛看到了李家父子,吆喝聲戛然而止,一塊靛染方帕子包頭,不施粉黛的美婦怔怔望過來,随即粉臉一寒,放下切豆腐的黃銅劃子,來到店門口拉動門闆就要關張。
李大虎突然站定,望向正在關門的美婦,說出一番讓李小白目瞪口呆的話。
“喏,這就是那豆腐西施,小郎,你要是喜歡,哪天我幫你綁了她,扒光了讓你看個夠,但是你不許碰她,我家好兒郎的種子,隻能用在好人家的女兒身上,想當年你爹帶三百弟兄橫掃關西八百裏,縱橫江湖數十載,誰敢說個不字!各路好漢都得說一個‘服’字,我老李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家,一個克夫的小寡婦,哼哼!”
威武!霸氣!不解釋!
瞠目結舌的小白同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
神馬纨绔子弟,跟這句話比起來隻能跪舔好不好?如假包換的大武好阿爺。
“阿爺,咱回家!”
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樣的話,他丢不起這個人,李小白決定從今往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若是換作旁人,那些癡纏在店門口,試圖得到佳人垂青的這幾個青壯一定會像炸了毛的小公雞一樣蹦出來維護世界正義,可是一看到向來喜歡用拳頭講以和爲貴,傳聞曾經是黑道霸主的西延大虎,立刻就慫了。
莫說對方的資财,光憑此時此刻身後那些如狼似虎的狗腿子們,足以讓這些所謂的護花使者們知道,什麽叫作九年制義務教育。
這些慫貨果斷開溜了,生怕晚上一步,會留下一條腿或一條胳膊什麽的。
“啐!登徒子!”
聽到爺倆的話,一張俏臉漲得跟抹了胭脂似的豆腐西施啐了一口,當即把店門給關嚴實了,連條縫都不給這對父子倆留。
“哈哈哈!”
李大虎發出肆無忌憚的狂笑,西延鎮狗大戶可不是浪得虛名,連縣令老爺見到他都得客客氣氣的,欺負一個小寡婦,還不是手到擒來。
至于名聲?這玩意兒能當飯吃還是能當銅錢使?哪個瓜慫敢多一句嘴,怼不死他?
笃笃笃,石闆街面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一名老軍騎着一匹老馬從街頭沖到街尾,跟着李家父子的衆狗腿們連忙将路讓開,任由一人一馬毫不減速的沖了過去。
萬一被撞到蹭到,主家雖然會給湯藥費,可是沒來由的吃這份苦頭卻是冤枉的緊。
“馬匪老刀把子攻破黑風口,往西延鎮來了!至少有上千人馬……”
一身不知多少年頭的殘破舊甲,背後支着黑色三角小靠旗的老軍扯起嘶啞的嗓子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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