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的祖先住在高昌北面的貪汗山(博格多山),屬于鐵勒一部,他們在高昌人那裏學會了打造鐵器。柔然人進入西域征服了高昌、鐵勒等諸族部落後,他們被柔然強行遷到金山(阿爾泰山)南麓,爲柔然汗國打造武器。金山的形狀象兜鍪(móu,武士的頭盔),這個部落稱兜鍪爲“突厥”,就是強壯的意思,所以這個部落因此取名突厥。
突厥人在金山不僅僅打造武器、铠甲,還打造各種鐵器。金山鍛工水平很高,各種鐵器都制作精美,堅固耐用,在西域非常有名氣,于是粟特人、波斯人、西域諸國等商賈紛至沓來,突厥人因此積累了一定的财富,獲得了發展部落的各種物資。
這時,柔然汗國開始分裂(公元520年),柔然可汗阿那瓌(gui)被逐逃亡北魏,東部柔然的示發和西部柔然的婆羅門(兩者皆爲阿那瓌的堂兄)在金山南北展開激戰。突厥人的機遇來了,阿史那土門和阿史那室點密兄弟帶着大軍走上了雄霸大漠之路。
曆經三十多年的奮戰後,突厥人逐漸統一了大漠。突厥人的雄起,迅速引起了長城南部大齊國的警覺,他們開始封鎖北部邊境的互市、交市,嚴禁糧食、鹽鐵、絹帛等重要物資進入大漠。
突厥人尚在進行統一大漠的最後戰争,戰争物資的缺乏是緻命的,他們極有可能功虧一篑,但當時和突厥人結盟的大周非常窘迫,他們無法給予突厥人以有力的支持。大齊國擁有河北、中原和江淮,他們是最強大的王國,擁有世上最多的戰争物資,爲了擺脫困境,突厥人試圖和大齊國議和,然而,大齊國拒絕了,他們爲了自身的安全,必須遏制突厥人的強大。另外,戰敗的柔然汗國和鐵勒諸部大約有三十多萬人聚集在大齊國北部邊境,無論是出于邊境安全的考慮,還是爲了信守對柔然人的承諾,大齊國都不會答應議和。
突厥人無奈。打是不行的,不僅自身實力不夠,大漠也不穩定,很多剛剛被征服的部落正在蠢蠢欲動,爲此,他們思慮良久,采取了兩種辦法。
一是幫助大周攻打大齊,戰争所需由大周人提供,從而逼迫大齊人和自己議和,即使不能議和,也要逼迫大齊人重開邊市。這個辦法起到了效果。七年前,(公元564年),大周、突厥聯手出兵攻打晉陽,突厥大可汗燕都親率十萬鐵騎相助,二十萬大軍南北對進,晉陽岌岌可危。大齊被迫和突厥人議和。此戰先勝後敗,突厥人突然撤出戰場,導緻大周一敗千裏,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然而,大獲全勝的大齊人突然撕毀了協定,大可汗燕都爲自己的輕率付出了代價,雖然他怒不可遏,但他失去了主動,隻能接受大齊人的條件。大齊人的交易條件很苛刻,你要物資,我要戰馬,以物易物,牢牢卡着突厥人的脖子。
突厥人的第二個辦法就是進入西域,奪取西域南北中三條商道的控制權。
自大漢開始到魏晉,東方華夏和西方波斯、羅馬、天竺等國的商貿發展越來越快,尤其在近兩百年,由于粟特人在營商方面的天賦,由于宗教交流日益頻繁,西域三條商道非常興旺和發達。隻要控制了西域諸國,就等于控制了這三條商道,等于搶到了一個取之不竭的聚寶盆,等于獲得了源源不斷的物資。
當時,西域諸國被三個勢力占據,厭哒人,吐谷渾人和代替了柔然的突厥人。以于阗爲中心,西部是厭哒人,東部是吐谷渾人,北部是突厥人,三足鼎立。突厥人要想獨霸西域,必須打破西域的勢力平衡,而吐谷渾首當其沖。
吐谷渾的實力其實并不弱,而且它所處的地理位置非常不好打,但它占據了通往西域的最重要一條商道,不把它擊敗,突厥人即使占據了西域也很難獲得最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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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華夏南北分裂後,到達西域的商道除了河西走廊外,另外一條商道也迅速發展起來,并在北魏戰亂和分裂後的一段時間内,成爲進入西域的主要商道,這就是位于吐谷渾的河南道(即唐宋時期非常著名的茶馬古道),又叫吐谷渾之路。位于西海(青海湖)附近的日月山成爲這條商道的中轉戰。之所以叫它河南道,是因爲江左宋、齊、梁諸國都曾拜封吐谷渾首領爲河南王,因此吐谷渾又叫河南國。
河南道是江左諸國和西域、西方諸國進行貿易的主要通道之一,它經荊楚、巴蜀進入西海(青海湖),然後由鄯善、且末、于阗等西域王國進入西域南道。當吐谷渾人攻占了西域東南部的鄯善、且末兩國後,精明的粟特人聞風而至,河南道随即得以發展。
在北魏分裂,黃河南北兩岸戰亂紛起之際,河西走廊這條商道因爲物資流量少、缺乏安全等原因,逐漸讓位于河南道,但即使是這樣,玉門關到樓蘭這段中轉幹線也是控制在吐谷渾手上。因此,突厥人爲了自身發展,迫切需要擊敗吐谷渾,把河南道和樓蘭道全部控制在手,從而在源頭上保障西域三條商道的利益。
于是,十五年前(公元556年),突厥人聯合大周人,向吐谷渾發動了進攻,但由于大周人的蓄意阻撓,再加上西面厭哒人的威脅,後方柔然、鐵勒、契骨等部落的叛亂,突厥人不得不撤出了吐谷渾,不過,突厥人達到了目的,吐谷渾做爲突厥汗國的藩屬國,不但要年年進貢,還要把河南道和樓蘭道的大部分市稅上繳突厥人。突厥人控制了這兩條商道,戰争物資也就有了保障。另外,他們從吐谷渾擄掠了大量的财寶和物資,這讓他們迅速恢複了元氣,可以在最短時間内遠征厭哒國。
接下來,突厥人就要爲控制西域三條商道而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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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哒人實力強大,占據了蔥嶺東西大片疆域,而且他們和柔然人有非常親密的姻親關系。阿那瓌(gui)的堂兄婆羅門當時爲了擊敗示發,把自己三個姐妹都嫁給了厭哒王,以求後方穩定,誰知厭哒人擔心柔然内戰結束後,自己在西域利益受損,乘着婆羅門在北面打仗的時候,幫助高車王子伊匐複國。婆羅門前後受敵,大敗而逃。幾十年過去了,柔然人滅國了,突厥人強大了,厭哒人爲了阻止突厥人攻占西域,他們拿出這層姻親關系,主動幫助柔然人複國。
厭哒人以爲自己找到了摯肘突厥人的辦法,誰知室點密更厲害,它派出粟特人和厭哒人的世仇波斯人(薩珊王朝)取得了聯系,并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波斯王庫思老一世,雙方結盟,東西夾擊。
西征之戰,關系到突厥汗國的存亡,不但要打,還一定要打赢,但勞師遠征,對手又非常強大,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戰争物資的儲備和供應成了頭等大事,這也是突厥人迫不及待攻打吐谷渾,取得河南道控制權的重要原因。
西征之戰前後打了七年,打赢了,不但取得了西域三條商道的控制權,還取得了蔥嶺以西直達波斯、羅馬等國的商道控制權。
然而,突厥汗國更大的危機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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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室點密赢得了輝煌的勝利,功名、财富、實力都成爲他的囊中之物,突厥汗國面臨分裂,但偉大的阿史那室點密無意成爲突厥汗國的大可汗,他需要更強大的突厥汗國,他要繼續西征,那遙遠的西方大地對他有着無窮無盡的吸引力。
分裂并不是突厥人最大的危機,最大的危機來自于長城南方。
突厥人的強大讓長城南方的王國感到恐懼和害怕,突厥人對戰争物資的巨大需求以及他們控制商道後不遺餘力地促進商貿發展,更讓他們的國力開始衰退。
齊、周兩國國力衰退的原因當然很多了,但目前最顯而易見的就是東、西方貿易的往來。
從西方、西域運進東方的一般都是體積小、價值高的金銀珠玉、珍物器玩,比如美玉、瑪瑙、珍珠、香料等等,而戰馬等牲畜和皮毛等制品的數量并不是很多,而從東方運出去的一般都是絲綢、絹帛、瓷器、鐵器等絲織品、工藝品,這兩者的差價很大,商賈的利益非常高。這種貿易往來造成的後果就是奢侈品數量衆多,門閥豪族的荒淫奢侈之風愈演愈烈,這顯然無益于國力發展。相反,由于可以增進國力的絲綢、絹帛等物品的運出,東方國家的戰争物資儲備大量減少,以緻于出現了“珍貨常有餘,國用恒不足”的财賦困難。
一方面是突厥汗國的日益強大,一方面是國力的衰退,兩國朝廷都不約而同地開始修訂國策,而最直接的辦法就是限市、限貨,從東西方貿易的源頭上遏制突厥汗國的發展。
大齊國力要遠遠強于大周,突厥人目前也不敢輕易宼邊,所以大齊國策的調整,主要是牽制突厥,并以此爲契機重創大周,以便盡快完成統一,對抗突厥汗國。
大周位于關隴,雖然宇文泰打下了巴蜀,但無論人口還是财賦,都無法和大齊相提并論,大周面臨生存危機。宇文護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惜代價增強國力,所以他的限市、限貨力度大,執行堅決。河南道也罷,河西道也罷,源頭都在大周境内,因此大周的閉關鎖國之策讓突厥人極其憤怒。
當年大周國主派出使團北上迎親,爲什麽受阻,使團竟然滞留大漠達兩年之久?大可汗燕都爲什麽悔婚,和大齊國暗通款曲?這兩年大齊聯合江左大陳連續猛攻,突厥人爲什麽視而不見?原因就在如此。突厥人需要大周打開國門,讓東西方商貿持續發展,讓各類物資源源不斷運到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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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草原民族的曆史,匈奴、鮮卑、柔然都曾輝煌一時,長城南北的戰争自始至終就沒有停息過。草原人要生存,要發展,僅靠戰争和成群的牛羊是遠遠不夠的,戰争會消耗,牛羊會在突如其來的災難中倒斃,所以他們要南下擄掠更多的生存物資。當他們實力強大時,這種擄掠往往會成功,但長城南北的實力相差無幾時,擄掠就不行了,這時就出現了和親,伴随着和親的則是邊境的開放,貿易的往來。當他們的實力弱小時,他們就會臣服,會朝貢,而天朝爲了顯示自己的威德,不但贈還以大量的财物、開放邊境,甚至還會無私地教授他們各種生存的技能。當長城南北雙方隻要有任意一方陷入戰亂和災患,邊境戰火必定重燃,因爲雙方都要爲生存而戰。
今天長城南北雙方也面臨同樣的困境。
大周人把國門關起了一半,突厥人就急不可耐了,他們要打進長城,但越是這樣,大周人的國門就關得越小。大周人的國門關得越小,突厥人從西域三條商道上取得的利益就越小,突厥汗國内部矛盾就越大。
長城内外的戰争就這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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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周兩國雖然分裂了,但在抵禦突厥人這一點上,利益是一緻的,甚至到了關鍵時刻,江左的大陳都會伸手相援,所以我阿爸認爲目前突厥汗國并不具備攻打大周的實力。當年匈奴、鮮卑等諸族南下中原,是因爲大晉王朝陷入了一場巨大的内亂,那是一個機遇,而現在突厥人沒有這個機遇。另外,室點密的利益主要在西方,憑西域諸國和西方各國的商貿往來,室點密依舊能獲得龐大的财富,所以他傾向于繼續西征。
突厥人西征除了能獲得更長、更大的商道控制權以外,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持續消耗齊、周、陳三國的國力,可以讓三國得到更加便宜的奢侈品,從而讓三國權貴陷入更加奢靡的生活,進一步腐蝕和摧毀三國朝綱,破壞三國鼎足而立的局面,爲突厥人南征創造更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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