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舊金山。
“師傅,師傅!”王揚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小院子,望着前面槐樹下慢悠悠地耍着拳的白發老人,滿臉憤然地走了過去,道:“師傅,你一定要教我一些厲害的招式!我要把那些混蛋全部打趴!”
白發老人穿着一套灰『色』的唐裝,雖然已是古稀之齡,身體卻十分的健朗,布滿皺紋的臉也是精神抖擻,一雙眼睛沉穩有神。聽到這把稚嫩的聲音,他看了看,果然他那個關門小徒弟又是渾身髒髒的、臉上被抓出了幾道血痕,又打架了!
他是非常喜歡老王這個小孫子的,不然也不會收這小家夥做關門弟子。這小家夥不但練武資質極好,而且小小年紀就心智堅毅,又聰明伶俐,很會哄人開心,這種人長大了就是“世界仔”,不是池中之物。但就是有一點讓他感到無比頭痛的,這小家夥有時候很***、愛逞英雄,愛打架!
在唐人街幾十年,他已經見過太多的風雲變遷了,見過太多“世界仔”是怎麽變成黑幫頭目的,所以當年老王的兒子找他學拳,他沒有答應,因爲他怕老王兒子會走上歧途;而現在時代不同了,小家夥又在外面的洋人學校讀書,注定會走出唐人街的,所以他招了這個徒弟,教他功夫、教他唐山的文化……
但如果小家夥從小這副脾氣下去,早晚都要吃虧!白發老人很沒有辦法地歎了聲,手腳停了下來,拿過旁邊銅盆架上一條『毛』巾擦着手,斥喝道:“整天就知道好勇鬥狠!不教!”
王揚頓時一臉失望的表情,眼珠一轉地想了想,便解釋道:“不是啊!師傅,我是在鋤強扶弱!最近學校來了一個女孩,傑西卡,她總是被人欺負,然後我就……”他嗬嗬嗬地揮了幾下拳頭,纏在老人身邊,笑嘻嘻地道:“我就幫她打跑那些混蛋!可是他們人數太多了,我也被打得很慘,所以你一定教我更高強的功夫,像李小龍那樣,啊查!我要好好收拾他們!”
白發老人看着他良久,問道:“沒騙我?你在幫人?”王揚瞪大了眼睛,不停點頭道:“是啊!我怎麽敢騙師傅!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就叫她來這裏給我作證,不過她很害羞,她爸爸又挺兇的,不知道能不能來。”老人突然拍了他的小腦袋一下,道:“是你想要打架吧!”王揚被他拆穿了心思,隻好笑嘻嘻地『摸』着頭,道:“一點點!”
“說唐山話!我聽不懂洋人的話。”老人沉聲地說道。王揚笑着點了點頭,跟在他後面走向屋子,說道:“但我是真心幫她的,她很謝謝我呢,也很謝謝你!師傅,你就教我吧,讓我揍扁那些衰人!學功夫不就是爲了這個嗎?”
“小揚,現在不是上戰場殺人,練拳隻是爲了強身健體。”白發老人回頭看着他,又嚴肅地道:“而且你記住,從來就沒有什麽天下無敵的功夫,别以爲自己可以打得過幾十個人,沒有這種功夫!你說的李小龍隻是電影。”
王揚沒所謂地搖了搖頭,雙手伸出八隻手指,道:“師傅,我不要打得過幾十個人,打得過八個人就好了!”白發老人淡淡地一笑,轉身往屋子裏走去,道:“不教。”看着老人的背影,王揚咬着牙發出“啊啊”的低沉聲音,拳頭一揮,罵道:“該死的吳老鬼……”
2001年,舊金山。
匆匆地離開了雪蘭劇場後,王揚和傑西卡便趕往了洛杉矶國際機場,搭乘晚機回到了舊金山,當兩人來到吳老頭所在的醫院,已經是淩晨的時分。
昨天早上的時候,吳老頭還好好的,像平常一樣喝早茶,和老朋友們下棋;下午突然就暈死了過去,他的家人緊急叫來救護車将其送到醫院;醫生說吳老頭身體和多個器官都出現衰竭,要有心理準備。而蘇醒過來的吳老頭,和家人說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救不回來了,讓他們叫王揚回來見最後一面。
他們都知道在所有的徒弟裏,老人家最緊張最疼愛的就是王揚,程度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孫子孫女,以前經常都會有“爺爺喜歡王揚比喜歡我多了!”之類的抱怨話。所以沒有人敢怠慢老人家的最後要求,馬上聯系了王家,然後王媽媽便立刻打給了兒子,告知了他這個消息。
病房外面的走廊椅子,吳老頭的大徒弟、兒子兒媳、在舊金山大學讀書的孫女吳越;還有王爸爸、王媽媽都在。
“呼,呼……”一路瘋狂跑來的王揚喘着粗氣地看着他們,汗水從額頭滴答滴答地掉落,滿臉的焦急,一時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我,我……”王媽媽上前撫着兒子的背,道:“小揚,你師傅還在。”王揚頓時『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點了點頭,喘順了氣才說道:“吳叔叔、阿姨,爸媽,依耶塔……搞什麽鬼,你們應該早點通知我!”
“小揚,我們已經第一時間叫你回來了。”王爸爸也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大家都很難過,别這樣。”吳叔叔、吳阿姨都歎了一聲,吳越也安慰他道:“揚,爺爺知道你拿了7個獎的事,他很高興。”
“我甯願一個都沒有。”王揚眼神黯然地輕聲說道,原本應該快快樂樂的,怎麽突然會這樣!雖然以師傅的高齡也算正常,但……他們以後永遠都不能一起練拳了?他抹了抹額頭的汗水,眨着微紅的眼睛,問道:“我現在能進去看他麽?”見吳叔叔點了點頭,他便打開病房的門走進去。
這時候,落在後面的傑西卡也快步地來到了,她依然是出席頒獎典禮的打扮,隻是換了一條牛仔褲,她微微喘着氣,看着衆人。王媽媽給了她一個微笑,道:“傑西,他在病房裏面。”傑西卡颦着秀眉地點了點頭。
王揚走進了病房裏,輕輕地把門帶上,放輕着腳步來到病床旁邊,隻見吳老頭仰面平躺在床上,臉上帶着呼吸罩,床邊擺着呼吸機等儀器。吳老頭一臉平靜地睡着,看起來和平時似乎沒有什麽分别……王揚往椅子坐下,看着這張熟悉的、滿是皺紋的老臉,心裏感到很痛苦,好端端的一個人,爲什麽能說死就死……
他雙手握着吳老頭蒼老粗糙的右手,輕聲地喚道:“師傅,我來了。是我,小揚、季飛……”季飛是他18歲生日時,吳老頭給他起的表字。雖然他平時都忘了自己還有這麽一個表字;但是打從18歲起,吳老頭叫他幾乎都叫季飛,嚴肅的時候就叫王揚。
見吳老頭依然在睡着,他也沒有再叫,隻是默默地看着老人家。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打開,他瞥了一眼便把目光放回師傅身上。很快他的肩膀便被一隻手輕輕地按着,耳邊是溫柔的聲音:“揚,主會保佑我們的。”他低沉地嗯了一聲,手上慢慢地緊握了起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是季飛嗎……”吳老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神很是渾濁,完全沒有昔日的神氣。王揚的心髒頓時一痛,連忙點頭應道:“嗯,師傅,是我,我就在這裏!”聽到他的聲音,吳老頭雙眼一亮,雙眼漸漸地變得有神,左手撥開了呼吸罩,說着道:“戴着這個玩意真難受。”
看到他恢複了神采,王揚不禁呵的笑了起來,忍不住地往樂觀方向想,笑道:“師傅,你是在吓唬我吧?看看你這樣子,龍精虎猛的,起碼還能多活幾年啊!我們馬上就轉去更好的醫院,相信我,你會沒事的!”雖然基本上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是看他笑,傑西卡也『露』齒地微笑,心裏松了一口氣。
“不用了,我自己知道自己,這隻是回光返照而已。”吳老頭虛弱地笑了一聲,感覺到自己身體一點點地變得不行,思維卻還很清晰,道:“我已經87歲了,現在走了也沒什麽,你不用爲師傅難過。”王揚又皺起了眉頭,不肯相信什麽回光返照,堅聲道:“不,師傅,你一定會沒事的!”
吳老頭看着他英氣十足的臉龐,眼前浮現出了很多他小時候的幻影,無力地舉高着手,要去『摸』王揚的臉,他說道:“一眨眼你都長這麽大了。”王揚急忙低***子湊了過去,拿着老頭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苦澀地微笑道:“嗯,師傅,我長大了。再活幾年吧!難道你不想看到我和傑西卡結婚,看到我的兒子、我的女兒嗎?”
隐約聽到自己的名字,傑西卡對吳老頭笑了笑,用英語說道:“吳老師傅,你要好好保重身體。”聽着揚似乎在翻譯她的話,她心裏愧疚地一歎,悄悄地下定了一個決心,她要學漢語!
“呵呵呵!”吳老頭突然無力地笑了起來,原來人快要死了,真的會記起了很多事情,他記起了那一天,小徒弟纏着他要學什麽高強的功夫,說要保護一個女孩……他說道:“季飛,這個傑西卡就是你9歲那年要保護的女孩嗎?你那時候天天打架……”王揚點了點頭,吳老頭又認真地道:“不要再『亂』打架了,不要再蹲大牢!還有你以後無論和誰成親,你的子女都不能忘了本,不要連唐山話都不懂講。王揚,知道嗎!”
“知道,知道。”王揚又不停地點頭,用臉蹭着老頭的手,有點哽咽地道:“師傅,我知道的,我不會再坐牢的……我什麽都答應你。”看到他又變得哀傷,傑西卡頓時也一臉的難過,安慰地捏着他的肩膀。
“那我走也走得安樂了。”吳老頭欣慰地說道,他的臉『色』已經從剛才的神采奕奕,漸漸回複到黯淡的垂死之『色』。王揚的眼睛變得通紅,心裏有一股悲痛不停地翻騰着,師傅難道真的要走了嗎?吳老頭緩緩地說道:“我聽小越說,你今晚又拿到了7個什麽大獎。”
王揚擦着眼角的淚水,笑着點頭道:“嗯,師傅,很多很多獎!”
吳老頭又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小家夥沒有讓他失望,成爲了一個了不得的人,也爲他們華人争臉!他一臉追憶的神『色』,說着道:“那時候苦哦,我們坐船來花旗國,大風大浪,來到金山的時候,身上一個錢都沒有,被那些洋鬼趕到唐人街……打拳打得好有什麽用哦,沒用的,王揚啊,看到你現在有這個成就,師傅死都死得沒有遺憾。”
“師傅……”王揚的淚水頓時湧了出來。吳老頭又提起力氣地斥責道:“哭什麽哭!不像話。”王揚抽了一下鼻子,強忍着眼眶裏的淚水,又聽吳老頭說着道:“你現在拍的那些電影,師傅看得不是很懂,但小越說你很了不起,是什麽奇迹導演,報紙、電視上都有你,又拿那些了不起的獎……師傅真是死而無憾、死而無憾……你那些影畫戲好好拍,要争氣……在船上,我們都說到了花旗國一定要出人頭地……那時候真苦啊,你要争氣啊,好好拍電影,賺錢拿獎……”
聽着他開始有些語無倫次的話,和那雙變得渾濁無神的眼睛,王揚再也忍不住了,淚水無法抑止地流了下來,大聲地喊道:“師傅,你别走好嗎?!你多活兩年,就兩年!”他的淚水滴落在那隻蒼老的手上,哽咽地道:“我馬上拿奧斯卡給你看,最争氣最了不起的獎,好嗎?我拿最佳導演,好嗎?你别走……我拿最佳導演!”
他哭了出聲,緊緊地抓着師傅的手,哭道:“拿很多很多,後年就拿第一個好嗎?我保證!别走,你不想看到我争氣嗎……”
看到心愛的人悲痛得難以自拔的樣子,傑西卡的眼眶也泛紅了,雙手按着他顫抖的肩膀,默默地給着他無聲的安慰。
“小揚……”吳老頭臉上閃過了一抹紅暈,說了一聲很久很久都沒有說過的“小揚”,他似乎又清醒了過來,但王揚還沒來得及歡喜,便聽到他語無倫次的話:“我沒有遺憾了……你成親生子,拿那個什麽獎……要争氣,不要坐牢了,知道嗎?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你答應過我的……到了花旗國要出人頭地,要争氣……”
“我記得的,師傅,我都答應你……”王揚流着淚地不停點頭,看着一臉蒼白的吳老頭緩緩地合上了眼睛,他慌忙扯過呼吸罩套了回去,大聲地喊着道:“救命啊!醫生,快來啊——”傑西卡急忙地按了床頭的呼救按鈕一下,又往房間外面跑去求助。
吳老頭還是走了,也許是去了九泉之下,也許是上了天堂,他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整個葬禮都十分肅穆安靜,因爲老頭已經是87歲的高齡了,所以他的家人徒弟、朋友們都沒有太難過,一身黑『色』西裝的王揚從頭到尾都很沉默,他看着吳老頭躺入棺材、看着棺材封蓋,看着靈柩下葬……
當親手地将一鏟一鏟的泥土潑到靈柩的上面、當看着寫有吳老頭名字的墓碑豎立了起來,當把***放到了墓碑的旁邊,王揚知道師傅真的走了,那個疼愛他的、嚴厲、慈祥的師傅走了。他再也無法聽到那沉穩的聲音、無法看到那張蒼老的臉,斥喝、鼓勵、笑容……一切的這些,都隻能在記憶和影像照片中尋找。
他現在明白了失去至親的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悲傷、難過、孤獨……非常讓人受不了,永遠都不想再來第二次!而他又對變形的故事有了一番新的感受和理解,威格斯變形之後,他的妻子和父母、所有至親的人都沒有死去,但是死去的是他,他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至親,那是怎麽樣的凄涼?
酒店公寓的陽台上,望着夜空中那個缺了一大半的月亮,王揚用力地把手中空『蕩』『蕩』的啤酒罐捏成一團,扔到了地上,又揭開一瓶灌了幾口,耳邊忽然隐約聽到一個斥喝:“王揚,習武之人不可縱欲,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将啤酒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自言自語地道:“吳老鬼,滿意了吧。”
就在他又沉默地出神的時候,桌子上的手機突然嗚嗚地震動了起來,他探手拿過來一看,娜塔麗-波特曼……他半躺在藤椅上,接了接通,平靜地說道:“你好,娜塔麗。”
“揚,晚上好。”娜塔麗的聲音顯得很柔和,一點都沒有以往的風格,她真摯地說道:“我很抱歉你師傅去世的事,我很抱歉。這是很讓人難過的事情,但你别讓自己太傷心了,好嗎?”王揚聳肩地撇了撇嘴,對手機說道:“沒什麽,我還好。我師傅87歲了,他是高高興興地走,沒什麽的。”
娜塔麗随即輕聲地笑道:“嗯!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很堅強的。”王揚聞言笑了笑,又有些地奇怪說道:“娜塔麗,你這樣的語調和我說話,真的很不習慣。”那邊的娜塔麗呵呵了聲,接着兩人都安靜了下來,自然是沒有心情開什麽玩笑。
過了一陣,就當王揚準備說“就這樣吧”的時候,娜塔麗忽然說道:“對了,揚,也許我不該提的,但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
王揚頓時怔了怔,今天是她生日麽?接着便記起了這回事,似乎的确今天是她的20歲生日,前些天她還邀請過他今天到紐約參加她的慶祝派對,而且最好不帶上傑西卡……結果師傅走了。他歎息地搖了搖頭,喜歡他的兩個女孩的20歲生日,都不是什麽美好回憶。
他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祝福道:“嗯,娜塔麗,生日快樂。”反正他目前是快樂不起來了。那邊的娜塔麗又呵呵的一聲,道:“老兄,我會把你這句話先保存起來,然後等你恢複了,我再拿出來用掉它。不然現在浪費了,你的聲音讓我快樂不起來。”
王揚也不僞裝自己的心情了,語氣平靜地說道:“嗯,先保存着吧!”娜塔麗回應道:“ok,老兄,那麽晚安!”王揚說了句晚安,便結束了通話,看着那個遙遠的月亮,又想起了吳老頭臨終前的那些話,和他自己做出的承諾,他不會再坐牢,他要争氣。
至于兩年之後拿到最了不起、最争氣的奧斯卡最佳導演?這算是他的諾言之一嗎?王揚沉默地眨了眨眼睛,他答應了師傅的,那就盡力地去做好吧!一定一定要把《第九區》做到最好,故事的細節和台詞都需要好好地編寫,演員的演繹、場景畫面、剪輯配樂……都要百分之二百、三百地去做好!
無論哪一個獎項都有場内和場外因素,但首先就是你得有一部足以打動人心,有足夠說服力的電影,這是一張入場券。當《第九區》能讓觀衆、媒體影評人都豎起了大拇指,都說“它不入奧斯卡那就是美利堅的恥辱”,那樣他才會有奧斯卡的入場券,才有完成諾言的機會。
但是就算拿到入場券,要得獎顯然并不容易,因爲無論是電影的風格類型,還是他的年齡、膚『色』和資曆;這些東西全部加起來,然後讓學院的那些老家夥把“奧斯卡最佳導演”頒給他,幾乎就是癡人說夢,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哈哈!”王揚笑着甩了甩頭,告訴自己不去想這些可能還是不可能,想這些是愚蠢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得到入場券,把自己想拍的故事拍好!他對着夜空大聲地笑喊道:“師傅,雖然你沒有留下來,但我會拿給你看的!就在兩年之後!好嗎!?”
這時候,剛剛洗完澡穿着一套睡衣的傑西卡走了出來,她親了他臉上一口,往旁邊的藤椅坐下,問道:“揚,你剛才在說什麽?”王揚微微地笑了笑,道:“一些傻話。”他轉頭看着她,饒有興趣地道:“傑西卡,我給你講些我師傅的趣事吧,唔……那時候我10歲……”
傑西卡一臉甜美的微笑,靜靜地聆聽着他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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