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到底哪裏是陸地?老子要暈死了!”
一場海上風暴剛剛結束,海面上便傳來了荔非元禮痛苦的吼聲,他們從揚州軍港出發,三百艘大船滿載兩千士兵和大量瓷器,一路飄洋過海,一個半月後到達了麻六甲海峽附近,卻遭遇到了海上暴風雨襲擊。
盡管船隊熬過了暴風雨,但船上的士兵們卻被折騰得筋疲力盡,荔非元禮更是痛苦不堪,他剛剛适應了一點海上航行,正意氣風發,沒想卻遭遇了這場風暴。
海面上朝陽冉冉升起,兩名船員架着他,正絕望地望茫茫的大海眺望,“你們不是說這裏有陸地嗎?陸地在哪裏?”
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上岸,上岸好好休息幾天,恢複過來,他這輩子還從未受過這種罪。
“陸地!”
桅杆上的眺望員忽然指着遠方大喊起來,“你們快看,有陸地了!”
荔非元禮的眼睛瞪得如雞蛋大,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拼命尋找他夢中的陸地,終于,他也看見了,隻見海平面上出現了一條黑線,他‘哈!’地一聲大叫,雙腳跳起,船正好一個起伏,他一下子沒有站穩,四腳朝天摔在甲闆上,盡管如此,他還是激動得大喊大叫,破鑼般的聲音在海上回蕩,“我的親奶奶喲!終于有陸地了。”
船倉内的士兵和一些商人聽說有陸地了,紛紛跑出來,歡呼聲響徹了甲闆。
一群商人圍住了荔非元禮,其中一人給他介紹道:“這裏是麻六甲海峽的入口,一個狹長的海峽,北面狼牙修國,而南面是室利佛逝國,是這一帶最強大的國度,懇請荔非将軍能不能去佛利城停一天,我們去換點貨物。”
這群商人共有一百多人,都是大食、波斯和粟特人,船隊在廣州補給時,他們聽說船要去信德,紛紛賄賂荔非元禮,懇求搭船,荔非元禮一下子便收了幾千貫錢的好處,他也欣然同意了。
這些商人大多帶的是絲綢、瓷器等貨物,一般他們都會在南洋島國上用高價賣掉,再采購香料等貨物回波斯大食出售,牟取暴利,這樣走一趟,他們其實做兩次生意,室利佛逝是南洋大國,這個機會他們一般不會放過。
聽說有國度,荔非元禮一咧嘴笑道:“那有美女沒有?”
“有!有!這裏的女人 很有味道,很不錯的,那個屁股、那個奶子,保證将軍喜歡。”
“好!”荔非元禮一揮手,“那我們就上岸,選幾個美人路上解悶。”
盡管安軍軍紀嚴明,但到了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荔非元禮的好色本性便暴露出來了。
乘船這麽久,弟兄們都悶壞了,當然也要休息休息、取樂取樂,可取樂沒有女人可不行,荔非元禮體恤下屬,已之所欲,也施于人,他收了幾千貫賄賂,正好給士兵們享受一下島國女人的滋味。
荔非元禮立刻下令,兩千弟兄,每人發三貫錢,可以上岸去找女人、買東西,悉聽尊便,士兵們頓時歡呼起來,一些軍官雖然覺得不妥,但又不敢惹惱了荔非元禮,隻得放士兵們上岸,老持穩重者則留在船上。
室利佛逝就是今天的蘇門答臘島,是南洋第一大國,很多商人都去大唐進行貿易,這一帶也生活着不少大唐人,都是從嶺南一帶而來。
唐軍船隊看到的陸地,就是邦加島,這裏離室利佛逝國的都城佛利港不遠了,室利佛逝國占據了整個蘇門答臘島,東西千裏,南北四千裏遠,都城佛利港就在今天印尼巨港城附近,也是當時南洋最大的港口,從大唐來這裏謀生的人,首先便是在佛利港落腳。
唐軍船隊沒有來過佛利港,但這些胡商卻是輕車熟路,在他們指引下,唐軍船隊繞過了邦加島,抵達了佛利港,這時已經到了下午時分。
佛利港盡管是南洋第一大城,但也隻是相對而言,港口也不大,根本停不下唐軍的三百艘大船,好在是個天然海灣,大船紛紛在海灣中下錨,士兵們乘坐小船向港口駛去,隻有荔非元禮乘坐的主船靠了岸。
佛利港是一個繁華的海港城市,地處東西海上交通要沖,轉口貿易興盛,大唐、天竺和阿拉伯往來商船彙集于此,人口有十幾萬,佛教昌盛。
唐軍船隊的到來驚動了整個都城的百姓,數以千計的小商販奔出城,擡着各種土特産和熱帶水果向唐軍兜售,很多城内的妓女也跑出來搶客,碼頭上喧嘩喊叫,熱鬧無比。
荔非元禮也已上了岸,他站在碼頭上咧嘴直樂,佛利港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熱鬧繁華,女人也比較豐滿,隻是皮膚黝黑,這一點讓他有些美中不足。
“将軍,有人找你!”
一名士兵帶着幾個人走了上來,都衣着華麗,而且穿着大唐的烏皮靴,這就是上等人的标志,當地人大多身材矮小,皮膚黝黑,不過其中有一個白衣人,模樣倒像個漢人。
他們走上前向荔非元禮合掌施禮,白衣人道:“歡迎唐軍來到佛逝國!”
說的是很标準的漢語,荔非元禮很驚訝,“你是大唐人?”
白衣男子笑着點點頭,“小民原是泉州人,叫林遊,三年前攜全家遷來此處。”
他又指着身後一名身材壯實,滿臉嚴肅的男子,介紹道:“這是丹多王子,後面幾位都是本城酋長,特來向将軍見禮。”
“哦!真是客氣了。”
荔非元禮壓根就不想做什麽大國外交,他隻是來找女人,讓弟兄們盡興一把,然後就離開,哪有心思和當地朝廷打交道,他一陣頭痛,便回頭想找一個替死鬼,卻一個人也沒有看見,隻得暗罵一聲,硬着頭皮道:“我們是去信德,途中遇到風暴,被吹到這裏來了,休息一天,明天就走。”
白衣男子林遊給王子翻譯了,王子滿臉緊張頓時舒緩了,想想也是,兩千軍隊上岸,哪個國家都會緊張,他臉上露出了笑臉,合掌道:“大唐和我們是友好國家,我們願意提供一切幫助。”
荔非元禮聽了翻譯,忽然眼珠一轉,厚顔笑道:“不知王子能不能提供幾個美貌女子,以解旅途疲勞,呵呵!”
林遊愣住了,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竟然當面索要女人,簡直給大唐丢臉啊!
這話他可不敢翻譯,隻得對王子道:“唐軍士兵們想領略一下佛逝國的風情,看看歌舞表演什麽的,這位将軍有點想家,希望王子能提供幾個廚藝高超的廚娘,他想嘗一嘗美味佳肴。”
王子哈哈大笑,拍怕胸脯道:“沒問題,我這就去安排!”
“他說什麽?”荔非元禮興緻昂然問道。
“王子說沒問題,保證讓将軍滿意。”
兩人都一起大笑起來,互相擁抱一下,王子便轉身離去了,荔非元禮也興緻勃勃地進了城。
因爲是都城,城牆是用燒磚築成,很矮,隻有一丈五高,整個城池也就相當于唐朝的一個中等縣城,大部分人都住在城外的低矮木屋裏,城内住了幾萬人,也差不多都是斜頂的木制房屋,房屋離地都有一尺,看樣子這裏也是常下暴雨,街道倒也寬敞,幾條大街兩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民宅,也有磚築的建築,那就是佛寺和王宮。
大街兩旁店鋪密布,大唐、天竺、阿拉伯等各地的貨物都有出售,顧客大都是本國其他城市的人,以及來自馬來半島狼牙修國人,也有不少阿拉伯人和唐朝商人,貨币以唐币爲主。
但最近唐朝大規模征集海船,也影響到了這邊的生意,各家店鋪都顯得有些清淡,唐軍士兵的到來無疑受到了商人們的極大歡迎。
唐軍士兵們除了得到荔非元禮的三貫賞錢外,本身也帶了錢,再加上這裏物價低廉,唐軍們更加出手闊綽,深得商人們喜愛,幾乎每個唐軍出現,便是他們争奪的對象,用各種招數引誘唐軍士兵們前來惠顧。
酒樓妓院屬于人類共同的文化遺産,城内十幾家酒屋已是擠滿了唐軍士兵,喧嘩聲吵鬧聲不絕,城内的七八家妓院更是生意火爆,基本上都被唐軍士兵包下,荔非元禮當然不會和弟兄們去搶食,他隻是逛一圈,看看城市風情,然後回船等王子送來的美女。
城内的景色枯燥,寺廟衆多,但他也不信佛教,覺得沒勁,見天色不早,便回船喝酒吃飯去了。
回到船上,立刻有親兵來報,王子派人送來三個女人,在前艙等候,荔非元禮大喜,快去向前艙而去,報信親兵卻跟着他小聲道:“将軍,好像送來的人很不怎麽樣!”
“哎!你不懂,要有味道,有味道的女人才是最好的,王子的眼光不會差的。”
他一把推開親兵,興緻高漲地沖進前艙,一進艙他卻愣住了,是三個女人沒錯,但又肥又黑又矮,相貌醜陋,更要命是年紀都是四五十歲,哪裏是他想象中的美嬌娘。
“将軍,她們是有味道,渾身一股味道。”親兵在身後抱怨道。
荔非元禮的滿腔欲望被一盆冷水撲滅了,他頓時惱羞成怒,眼中射出怒火,一回頭大罵:“他娘的,敢戲弄老子,老子滅了你這個狗屎國家!”
其實這三個女子都是王宮裏有名的廚娘,王子是一番美意,翻譯也想促進兩國正常的文化交流,而拒絕了荔非元禮的不良思想,不料他們遇到的卻是大唐軍中不良思想的代表人物。
都是翻譯惹的禍!
荔非元禮怒氣沖出走上甲闆,這時天已經有點夜色朦胧了,忽然,碼頭上傳來一陣吵鬧,隻見大群唐軍士兵擡着幾隻擔架回來,人人臉上充滿了怒色。
“發生了什麽事?”荔非元禮厲聲喝問道。
一人上來禀報,“将軍,幾名弟兄在城中被人砍傷了,刀也被搶走。”
荔非元禮更加勃然大怒了,“什麽!敢欺負我唐軍,他娘的,命令所有弟兄都回來,準備抄家夥屠城!”
這時,一名副将上前勸道:“将軍,事情問問清楚再說,說不定是我們錯。”
其實荔非元禮也不是魯莽之人,他能獨擋一面,曆史上他也做到了北庭節度使的高位,而且他是一個銳利進取之人,不喜歡守成,李慶安放他爲信德都督,就是希望他能繼續向天竺擴張,可謂用人得當,但荔非元禮也有兩個弱點,一個是好色,對他來說,女人第一,事業第二,其次是護短,就算是自己手下犯錯,他也會把責任推到對方頭上去。
雖然眼前好像是士兵被砍激起了他的怒火,其實不然,實際上是三個廚娘讓他惱羞成怒了。
手下将領的勸告他根本聽不見,他正好找不到理由教訓這個國家,偏偏士兵被砍了,他立刻下令士兵回船。
這時,情況已經明了,他三名士兵喝醉酒,調戲一個貴族的愛妾,結果惹惱了官員,暗令手下襲擊三名唐軍士兵,将他們砍傷,佩刀也奪走了。
很快,進城的士兵都回來了,荔非元禮下令全軍穿戴盔甲,長矛弓箭齊備,在碼頭上列隊待令。
手下将領見事情要鬧大,連忙把韋青平請來了,韋青平被李慶安任命爲信德政務長史,是信德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他也是因爲暈船而病倒了,聽說荔非元禮要出兵滅國,吓得他趕緊撐着病體前來相勸。
“荔非将軍,這并沒有什麽大事情,何必要壞了兩國的友好交情呢?”
韋青平苦勸他,“将軍,将他們解釋一下,賠償一點醫藥費就行了。”
荔非元禮雖然桀骜不馴,但他唯一怕李慶安,他怕韋青平把這件事傳給李慶安,他隻得忍住氣道:“好吧!我給先生一個面子,也他們一個機會。”
荔非元禮拍桌子吼道:“去給老子傳信,讓他們國王滾出來賠禮道歉,把兇手統統交出來,再賠一萬貫錢和二十個美女,老子這次就算了,否則,老子滅了他的國家。”
韋青平聽他說得粗魯,而且還要女人,不由眉頭一皺道:“将軍,是不是要注意一下措辭!”
這已經是荔非元禮的最大讓步了,韋青平竟然還要讓他注意措辭,他也忍無可忍,虎着臉道:“我是個粗人,隻會說直話,就這樣,一個字不準改,給他們送去。”
韋青平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咬了一下嘴唇,沒有再說話了。
親兵寫完信,上岸找了一個當地商人,讓他進城去送信。
此時,唐軍戰備就緒了,一千八百人的步兵,還有兩百騎兵,荔非元禮的手下都是精銳騎兵,他們都舍不得和愛馬分别,但最多隻能帶兩百十幾匹馬,衆人便抽簽決定,帶了兩百多匹戰馬,不料今天竟然組成一支兩百人的騎兵。
盡管大多數是步兵,但唐軍都帶有騎兵弩,長槊和戰刀,列隊整齊,實力強大。
荔非元禮也頂盔貫甲上岸了,他騎在戰馬上,手握橫刀,身後跟着五名郎将,也同樣騎在戰馬上。
唐軍的突然變臉也讓佛逝國措手不及,國王蘇必利急令關閉城門,緊急召集臣下商量對策,但他們卻遇到了一個難題,惹禍的貴族是國王的叔叔蘇丹利,總不能把王叔交出去吧!
這時,大臣們分成了兩個陣營,王子丹多主張甯事息人,出城賠禮道歉,給一千五百兩黃金補償,再把砍人的幾個打手交出去,至于荔非元禮提出的二十個美女條件,王子丹多也沒放在心上,不可能什麽都答應。
但王叔蘇丹利卻堅決主張教訓無禮的唐軍,是他們調戲自己愛妾在先,砍傷也是活該,而且唐軍隻有兩千人,他城中有一萬軍隊,爲什麽要屈服唐軍。
國王蘇必利不是懼怕眼前的唐軍,而是怕唐朝來興師問罪,他想了半天,最終決定采納王子丹多的意見,向唐軍認錯求和。
他是國王,當然不會去賠禮道歉,便讓王子代表他去和唐軍交涉。
城門開了,一隊幾百人的隊伍出城了,佛逝國盛産黃金,幾名随從擡着一千五百兩黃金的箱子,還有各種海味和椰子酒,前來犒勞唐軍,王子丹多走在前面,旁邊跟着翻譯林遊。
林遊有點心驚膽顫,他心知肚明,恐怕唐軍主将動怒和他的翻譯有關,唐軍主将是要美女,他卻翻譯成了廚娘,當然,他絕不會承認是自己的責任。
王子丹多走上前,合掌對荔非元禮施禮道:“我代表佛逝國國王前來賠禮道歉,請唐軍接受我們最虔誠的道歉。”
等林遊翻譯完,他一揮手,幾名随從将裝黃金的箱子擡上,打開箱子,頓時一片黃澄澄,王子丹多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荔非元禮,這可是一千五百兩黃金,遠遠不止他要的一萬貫錢。
荔非元禮卻臉色冷漠,黃金他連看都不看一眼,他身後有兩千士兵,他若爲千兩黃金折腰,以後他在軍中還能有威望嗎?
王子丹多見對方不爲黃金所動,他不由有些尴尬,又向後使了個眼色,随從将大量的海鮮和椰子酒擡上來,最後押上來三個打手。
丹多躬身道:“這就是三名兇手,現在交給唐軍處置,另外的海貨和酒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犒勞唐軍,請收下!”
荔非元禮的目光盯在三名兇手身上,他已經問過受傷的弟兄了,他們被二十幾人襲擊,是一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下令傷人,似乎是個貴族,右眼下有一塊黑色的胎記,聽當地人說,這個人是國王的叔叔,而眼前這三人,都又瘦又小,身着同樣款式的短裝黑衣,一看就知道是打手,拿他們來定罪?
荔非元禮一陣冷笑,用刀一指三人,“你們也太小瞧唐軍,就憑這三個鬼,他們能傷的弟兄?我告訴你,你們的道歉我不接受,我不要打手,我也可以不要女人,把元兇那個王叔給我交出來,我就善罷甘休,否則,我踏平你們這個狗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