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的牢房像是蒸籠昏暗而悶熱,隻靠頭頂見方的天窗透氣、照明,可這天窗透光還行,風卻是百年難得一見。
少年在狹長的走道走了一會兒,便憋出一身細汗,好不容易走到頭,少年剛要出聲喊異人用飯,卻發現偌大的牢房,哪裏還有人,心裏不禁一驚。
待仔細查看,這才發現異人抱着膝,臉埋在雙膝間,坐在牢房深處的陰影裏,氣息清淺,若不仔細看,定以爲此處沒人。
安心些許,少年将飯菜放在地上,看着異人自己縮成一團,不知爲何心裏有些别扭,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道:“和你同來的女子,她很好,你無需擔憂。而且我們大哥說了,我們是有道義的水匪,收到錢就會放你們走。”
隻見剛還頹喪萬分的異人,在聽此消息後,縮在雙膝間的頭猛地擡了起來。
當看到少年與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異人的戒備又少了些,走近栅欄跟前,小心詢問:“你是說姐姐她很好嗎。”
少年點頭,順手爲異人斟了碗水,遞到了他的手裏,溫和的答道:“嗯,她正吃東西呢,你也吃些東西吧。”
異人看着手裏清澈的開水,頓時覺得口幹舌燥起來,舔了舔幹燥的唇,猛地擡手将碗裏的水一飲而盡。幹癟的胃因爲這般沁潤,頓時發出一聲怪叫,仿佛在說主人你終于注意到我了。
異人的臉頰一熱,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少年拿了一塊餅塞在異人手裏,催促他快些吃。
悶熱的船艙忽然揚起一陣風,吹亂了少年的頭發,露出了他和異人如出一轍的臉,隻有些髒而已。
異人手裏的蒸餅就這樣掉在了地上,他卻渾然未覺,傻傻的望着少年的臉,而少年本還在疑惑異人怎麽了,忽然看到異人清澈的眼珠裏,倒印的人影,也是一愣。
自從在這兒落草爲寇,他就沒在意過自己長什麽樣,此時發現一個,和自己長得肖像的人,心裏萬分複雜,竟是一轉身跑掉了。
待異人回神,眼前哪還有人,錯覺,之前的是錯覺,異人自我安慰了會兒,就要吃東西,卻發現腳邊掉落的蒸餅,一時臉糾結的皺成了包子狀,是真有一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異人這邊糾結萬分,巫月也十分糾結。
兩人剛吃罷飯,水匪二當家,就帶人送來紙筆,要求韓安寫信問韓王後要贖金,韓安很是爽快的應了。
若韓安推三阻四,巫月還能放心些許,可是韓安居然痛痛快快應了,那隻能說明信件有問題,大概暗含什麽密語,讓韓王後知道他的所在,找人救他脫身。
要知道韓安獲救,她的噩夢就要來了,巫月可沒忘船底貨倉,妖孽那嗜血的笑容,三伏天也能讓人渾身發涼。
而可氣的是,她明知有問題卻不能吭聲。
這黑龍所在看守嚴密,石壁上布有暗哨,水港内也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崗,且地形易守難攻,外面人極難進來。
而裏面人想出去也不易,這裏四面環水,守備森嚴,而水匪最擅長遊水,她想要遊水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真想帶着異人離開,需要一個人将這裏的水攪渾,她才好趁亂逃離,而這個隻能靠韓安。
隻是韓安援兵駕到,以他們的夙怨,隻怕她想脫身也不那麽容易。
韓安拿着筆沉吟了半晌,在見方的白布上一氣呵成,寫下求救信,字體潇灑不羁,筆力蒼勁有力,有如妖孽這個人,表面看起來玩世不恭,實則内有丘壑。
水匪二當家拿到信函,讓身邊的人查看了一遍,确定内容無差,遞上一把剪刀,客氣的對韓安說道:“煩請太子剪一縷頭發作證。”
韓安笑笑,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頭發誰的都行,這玉佩是我從小戴到大的,拿這個去,我母妃更相信些,隻要你們别爲難我,我會很配合的。”
水匪見此當真不爲難,拿着東西就離開了。
從天窗透進來的亮光,從耀目金色漸漸變成溫和的橙色,再漸漸變成黑色,船頂傳來喧鬧的劃拳與喝酒的聲音,似是在慶賀他們逮到了,韓太子這條大魚就要發達了。
一陣腳步聲,下午送飯的少年,拿着油燈走了進來,輕手輕腳的點亮了,巫月牢房門前的燈台,黑漆漆的室内頓時一片明亮。
少年指了指巫月,開口道:“大哥說太子身份尊貴,不宜與人同住,你跟我去别的牢房。”
下午才說他們是有道義的水匪,不會讓人家夫妻分離,現在又如此說,不過對于巫月來說無所謂了,隻要别和這家夥在呆在同一處就好,興沖沖的出了牢房,跟着少年往牢房更深處走。
少年看起來和異人差不多大,應該很好騙吧。
走了一段路,巫月試探的問道:“可否将我和公子鎖在一處。”
“嗯。”少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就不再開口。
得知可以和異人呆在一起,巫月心上一喜,得寸進尺的問道:“你叫什麽。”
“魏子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少年忽然回頭,蓬亂的頭發後,機靈的眼眸閃過一絲懊惱,他的戒心何時這麽低了。
巫月的狹長的鳳眼,眯成了一條線,笑眯眯的說道:“原來你叫魏子墨啊,真是個好名字啊,隻是你怎麽來做水匪,這可不是一條好出路。”
少年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着巫月,反問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了,現在該我問你了,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他們是什麽人,爲什麽那個人,會自己長得那麽像,魏子墨心裏隐隐有答案,卻又不确定。
巫月一撩頭發,帥氣的說道:“女人。”
魏子墨機靈的眼眸猛地瞪大,随後不滿的撇嘴:“你耍賴。”
巫月沉默,好吧,算她不厚道,可是在這種境遇下,敵我不明,誰敢袒露心扉。
魏子墨倒是不甚在意,無所謂的感慨:“你這女人和泥鳅一樣滑溜,我不問你,我去問他。”這個他自然是異人。
“不行。”就異人憨憨傻傻的模樣,隻怕這個魏子墨三兩句話,就把自己全賣了。
韓安敢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是因爲他是太子,有寵愛他的韓王,異人他可沒有寵愛他的父親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