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蘇回到清風小築,和王玄機說了一聲,就回屋閉關去了。
難得打開後窗,迎面看到的是一個天井一般的袖珍小院,由房屋和院牆圍成,小丫頭在裏面栽種了兩窩有一人高的芭蕉。
清明雨打芭蕉樹綠,滴哆,滴哆。
午後的雨下的稍大了一些,隐隐還能聽到一兩聲極遠的春雷。
雲蘇坐在窗邊的竹椅上,靠坐着,繼續翻看起那本瓦屋仙遊記來。
上回看到張一凡閉關二十年,丹田小成,修爲大進,就要去向那位仲孫秋雪師姐表白,他這個五百年來,瓦屋仙山最有前途的小師弟,要風風光光地迎娶師姐,給她餘生最美好的一場仙侶情緣。
然而,日記下一頁,霍然寫着。
“二十年未見師姐,她依然那麽美,還是那麽冷冰冰的,唯獨待我如初,依然像以前一樣好,隻是爲什麽,一切都變了……”
這一篇日記,字迹潦草,甚至還有幾個錯字。
閉關二十年,張一凡出關後才發現,一切都變了。
這二十年間,張一凡憑着過人的資質和堅韌,還有那一份對師姐的摯愛,不知不覺間成長爲了瓦屋山的超級小天才。
然而,那位當年痛不欲生的師姐,居然嫁給了那位信誓旦旦要修煉成仙,問道蒼穹的師兄。
張一凡在日記裏詳細講述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師姐告訴他,多虧了當年他寫的那一封信,然後又以身作則去禁地閉死關,給了自己最大的鼓舞。
師弟小小年紀,才十歲,上山不過四年時間,就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勸解自己,師姐極爲感動。
于是,仲孫秋雪也選了同樣的辦法,去閉了死關。
在她看來,小師弟年齡不大,卻從小聰慧,看問題有獨到的一面,這件事情确實是化簡爲繁,說得極對,隻要自己修爲跟上了師兄的腳步,他自然高看幾分,成就好事的機會就大了許多。
閉關的時候,仲孫秋雪三十六歲。
十年後,四十六歲的時候,在修煉的第四十三個年頭,這位原本資質也不錯,三歲就開始修煉的師姐,一舉成就丹田。
相比起短短二十年就丹田小成的張一凡,師姐也許顯得平庸了許多,甚至修爲還要差上許多。
但是,師姐閉死關不是爲了長生不老,也不是爲了和人争強鬥狠,而是爲了嫁給那位師兄。
仲孫長老這一回親自出馬,也不知道是曉之以情,還是許諾了那位師兄什麽,總算是厚着臉皮談下了這門親事。
那位師兄改變主意,答應娶了這位師姐。
二十年不見,我爲你潛心修煉,你卻嫁做人婦想當媽。
二十年的執念,一朝崩塌,張一凡一夜白頭,痛不欲生。
他沒有埋怨師姐,也絲毫不怪那位忽然改口的師兄,他隻埋怨自己,爲什麽要二十年才出關。
如果資質再好一點,十年就丹田小成,也許還有那麽一絲機會的。
師姐和師兄,難道真的是姻緣早定?
難道真的是自己福緣淺薄?
“張一凡啊張一凡,這世間的情和愛,哪有那麽多的姻緣早定,一見鍾情,非他不嫁,說到底還是你那位師兄資質出衆,修煉速度也快,估計長得也不錯吧。
你何曾見過年輕漂亮的女子,愛上那街邊乞丐,撫鋤鄉農的?便是世間最脍炙人口的女妖愛書生,人家個個不是秀才就是舉人進士富家子。
你若早生二十年,還是這般驚才絕豔,便是醜了幾分,你師姐一見鍾情看上你的機會也很大。”
雲蘇能體會到他的那一種痛苦,因爲那一份日記,足足斷更了十年。
張一凡當年還是太年輕了,人情世故經曆的太少。
這十年時間,張一凡僅僅記錄了一個字。
酒!
除了一個酒字,這十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張一凡一字未寫,絕口不提,似乎除了酒,他的十年便再無了其他東西。
也許是太孤獨了,找不到人傾訴,又或許是心中有事不吐不快,十年後,日記繼續。
這一次,就連雲蘇看了都覺得造化弄人,十年之間物是人非。
在張一凡的筆下,那位正氣淩然的師兄,因爲種種原因,原來是騙娶了師姐,又在長老嶽父的幫忙下快速崛起,最後短短五年就成爲了瓦屋山最年輕的長老。
雖然不是金丹實力的長老,但依然位高權重,而且一身修爲越來越高。
同樣是丹田境界的張一凡,實力也是不如對方。喝酒,成了日常消愁之法。
師姐成親了,他也把所有的心事鎖在了心裏。
而每次見到師姐,都覺得她郁郁寡歡,過得很不好。
與之相對的是,那位師兄的實力越來越強,漸漸的,張一凡已經望塵莫及了。
日記裏曾經提到,這位師兄屢屢以指點爲名,将他打傷。一開始張一凡還以爲是意外,漸漸的發現不是。
讓張一凡氣得吐血的是,每次落敗後,他必定要擺出一副君子風範來,當着衆人的面開導勸解這位瓦屋山這些年來最傑出的天才小師弟,然後下次再狠狠地當衆擊敗他,絲毫不留手,而且私下裏對他完全是另外一個态度。
“這位師兄,好似要暴露了。”
饒是雲蘇看過衆多影視劇小說,依然覺得此人有問題。可惜是百年前的事情了,雲蘇自然不會過于輕信張一凡著述,但文中有大量的細節,對話爲證,随着張一凡越來越成熟,脫離了稚嫩,開始察覺那位師兄虛僞的另一面。
長此以往,十年下來,百思不得其解的張一凡終于搞清楚了這裏面前前後後的問題。
也是一次悄悄去見師姐,見她暗中哭泣,反複追問才問出了原委。
原來這位在日記裏,總是被張一凡稱爲‘他’的師兄,居然在成婚之前的一次外出曆練中,得到了一卷威力絕強的真經:
《炙陽真經》
這卷炙陽真經,修煉速度極快,是直指金丹大道的無上真經,能夠讓人修煉出一身炙陽真元,再以這剛猛絕倫的真元,催動上面記載的一門炙陽劍氣,能夠以丹田小成的境界,打的門中丹田早成的長老俯首認輸。
這炙陽真經幾乎沒有缺點,修煉快,純陽至強,還能讓一身法力附帶某種屬性,成爲炙陽真元。
而它唯一的缺點,在師姐眼中是十年的血淚,但在張一凡看來,這卷真經簡直是毫無缺點。
因爲,修習炙陽真經的前提,必須是純陽之軀,而且一旦碰了女色,就會破功,破功之後,炙陽真元會焚燒經脈,灼烤丹田,破功以後就是廢人甚至死人一個。
“我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的好……”
一段複雜的心态,就被張一凡寫在了日記裏。
雖然張一凡想到師姐守了十年活寡,心頭非常難過,并且詛咒發誓地罵那個虛僞的,狼子野心的師兄。
雲蘇并不意外。
感情這種事情,沒有自私的說法,如果那師兄不是僞君子,騙婚,借那位師姐上位,雲蘇也不會心生同情和憤慨。雖然讀着張一凡的日記,自然是代入這個視角,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天然地把那位師兄當成,但也沒有以偏概全。
而且,從這本厚厚的瓦屋仙遊記的字裏行間來看,張一凡此人人品極好,除了因爲從小離開了父母家人,缺失父母之愛,而對年齡大又特别照顧他關心他疼愛他的師姐産生了感情,其他也沒什麽。
反而是那位師兄,日記裏也記錄了不少他很多的言行舉止,确實是表面扮作正人君子,背地裏狗屁倒竈的那種貨色。
此人如果爲了上位,騙娶了仲孫秋雪,這就是莫大的罪狀。
“七月初三,是小師姐的生日,師姐又哭了,臉上隐現紅腫……”
張一凡去送禮物爲仲孫秋雪慶生的時候,發現她不對勁,反複追問之下,原來兩人吵架了,他還動了手。
起因是師姐想和他一起吃一頓飯,慶祝自己的生辰,結果被拒絕起了争執,師姐伸手想去拉他,就被他甩手打了一耳光。
“十年了,他居然碰都沒有碰過一次師姐。”
這件事情,徹底地點燃了張一凡的怒火,提劍就去那位師兄練功的洞府讨個說法,結果誤打誤撞,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那位前途一片光明,被譽爲瓦屋仙山未來掌門最佳人選的師兄,居然在暗中以純陽男子的精血,強化修煉炙陽真經。
張一凡一眼就認出那門邪功是來自烏蘭國,略一思索,已經明白了一切。
當然,和所有的反派一樣,這個師兄也不是吃素的,該發生的自然都發生了。
接下來的事情,因爲比較虐心,雲蘇便略去了。師兄發現自己徹底暴露了,便反咬一口,說張一凡偷功,還襲擊了他這個長老。
在瓦屋派,這兩樣都是重罪,後面就是栽贓嫁禍,追殺,趕盡殺絕那一套。雲蘇省去了,直接跳到了日記末尾。
張一凡輾轉回到了沽羅鎮張家,一直蟄伏在藏書樓裏,掃地爲生,花了數年時間養好了傷勢,痛定思痛,發現一切的根源,還是自己不夠強大。
于是,他留下了這份瓦屋仙遊記,還有修煉典籍,一方面希望張氏後人能夠再遇仙緣,萬一自己遭遇不測,說不定後人中誕生了天才,還有報仇雪恨的一天。
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把這件瓦屋仙山有史以來最黑暗的往事,記載下來,日後有同道中人發現了,說不定也能揭露那人的狼子野心。
然後,他去了一個逃亡時意外發現的絕地。
天殘劍葬!
“此去天殘劍葬應是十死無歸,若是哪位前輩高人看到了日記,能夠悲天憫人主持公道,我張一凡願立下血咒:
不入輪回,永世爲奴。”
看到這裏時,雲蘇長歎一聲,心潮澎湃,似乎見到一位奇男子身負血海深仇,長劍指天,在這仙遊記最後留下了一道百年不散的血咒,然後毅然前往那号稱十死無歸的天殘劍葬。
雲蘇感應了一下那道血咒,掐指一算,喟然長歎,果然,百年了依然身陷囹圄,隻是好像狀态有點奇怪。
“能遇到這本瓦屋山仙遊記,想來便是緣分。”
當然,雲蘇難得動了恻隐之心的同時,也極爲警惕,畢竟這世道亂七八糟的,萬一有人編了個大故事,留了一個假消息,騙人去天殘劍葬送人頭就虧大了。
雖然從血咒來掐算,此事爲真,但小心無大錯。
雲蘇話音剛落,便覺得識海中一陣翻滾,隻見雲台上方,居然又凝出了一枚虛影,上面隐隐顯出一個人影,正在頂禮膜拜,每次膜拜,似乎就有沖天而起的一股氣勢,和前面兩枚長生仙令虛影不太一樣。
虛影中那人,長得和日記上的張一凡自畫像一模一樣。
那人影身陷萬劍之地,痛苦不堪,冥冥中卻又虔心禱告一樣,就連長生仙令,都記載了這赤誠無比,感動蒼天的迹象。
“奇怪,人妖之戀和王玄機的那兩枚長生仙令虛影,都是到了一定時候才凝聚出來,這一枚居然剛答應就凝出了虛影。
此人身陷天殘劍葬一百年,居然能讓長生仙令産生這麽強的異象。”
長生仙令意外地提前凝出虛影,讓雲蘇百思不得其解,但心裏卻稍微放松了一些,能夠凝出長生仙令,這件事就更值得去做了,而且,間接證明張一凡沒有騙人。
感謝‘書友20190920135901709’打賞了1000起點币。道友們打賞的不僅僅是錢,更是對抄手的無比信任,抄手不求大家多打賞,但卻真心感謝每一位打賞的道友。畢竟這個世道,談錢太傷感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