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的病更嚴重了。
已經有朝臣在上朝時隐晦的提出該準備安王的身後事了。
安王今年剛十九歲,尚無子嗣,且他雖封了安王,但卻沒有祭拜宗廟,名字也未上皇家玉牒,他的身後事卻着實有些困難。
按照常理來說,安王的名字如果上了玉牒,如果病逝了,禮部自然會準備按照王爺的規制準備葬禮要用的東西,最後葬入皇家陵墓。
可問題在于安王的名字還沒有上玉牒,卻還挂着王爺的封号,他的陵墓該選在哪兒,便是個難題了。
皇上先是斥責了提出要開始給安王準備身後事的禮部侍郎,并流下了不舍的眼淚,“朕自幼無親手足,好不容易尋得父皇的血脈,得一手足,安王不會有事,朕要親自去安王府探望。”
說着,吩咐朝臣下了朝随着他一起去安王府探望。
朝臣自然是要阻止的。
尤其是監察院禦史們,“皇上重手足情深,重情重義,實乃天下臣民的福氣,然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安王病重,實不宜面君。”
皇上不過是怕齊宸靖像上次在麻城府那樣耍花招,裝死,想去确認一下他是否真的中了毒,順便再朝臣們面前表演一下他的兄弟情深。
“可安王乃朕的兄弟,若不親自去看一眼,朕心難安。”
禦史們力阻,“皇上若挂心安王,可遣身邊貼身服侍的人去代替皇上看望安王,也是一樣的。”
皇上本也沒打算真的去見齊宸靖,見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便吩咐身邊服侍的内侍丁剛,“你帶朕去看望安王,傳朕的旨意,務必讓他安心調養。”
并下令讓衆臣都去探望安王,以示對安王的恩寵。
尚未下朝,太後又遣身邊的内侍總管孫忠過來,道太後甚是憂心安王的身體,要一同前去探望安王。
皇上對于太後那邊總是能第一時間知道前朝的動向,心裏雖然不滿,卻也沒擋着衆位臣子的面露出絲毫不滿。
于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去了安王府,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安王。
臉色潮紅,像是高燒的症狀,呼吸卻是若有若無,好似随時都能斷氣一樣。
短短幾日的光景,那個英偉的立在朝堂上,安靜得微笑着的安王就瘦的已經脫了形,整個人跟脫了水似的。
衆人心裏都有些唏噓,就是再嚴重的風寒,也不至于立刻就要了一個健康男子的姓名吧?
隻怕安王的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孫忠和丁剛代表太後和皇上上前看望安王,喊了幾聲“王爺,太後和皇上讓您安心靜養。”
可惜病榻上躺着的安王迷迷糊糊的,根本沒有意識,嘴唇微張,含糊不清的喊道:“父皇,父皇,我很難受。”
聽見的人面面相觑,難道市井裏傳的傳言竟然是真的?
安王是病糊塗了嗎?
怎麽口口聲聲一直叫着父皇。
難道真的是看見了先皇?
孫忠和丁剛對視一眼,随即紛紛扭開了頭,心裏卻知道再讓這些大臣們待在這裏不妥,便尋了借口将人帶了出去。
看來安王真的是不行了。
第二日的早朝上,禮部便正式上了折子,請示該如何處理安王的身後事。
皇上掉了兩滴淚,沉默片刻,道:“着禮部爲盡快爲安王擇陵寝,開始修建,并準備一應王爺下葬的禮儀。”
卻閉口不提安王上玉牒的事情。
大臣們心裏便有了數,這是讓安王以王爺的禮儀下葬,卻不許他入皇家陵寝。
說到底,皇上還是心裏沒有認同安王的身份吧?
大臣們心裏有了不同的看法。
禮部尚書正要領旨,忽然外面傳來内侍尖利的傳話聲,“福韻大長公主上朝”
“福韻大長公主上朝”
“福韻大長公主上朝”
内侍尖利的聲音由遠及近。
用來上朝的臨光殿頓時沸騰了。
龍椅上高高坐着的皇上臉色一變,整個人倏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大梁建國時,太祖皇帝感念福韻大長公主對于大梁的功勞,親自封了封号不說,還欽賜龍頭拐,允許福韻大長公主可以上朝與臣子們一起參與議論朝政。
不過福韻大長公主自大梁立國後,便在家相夫教子,幾乎沒有上過朝參與朝政。
據說僅有的兩次都是在遇到重大事情的時候,太祖皇帝下令去請的福韻大長公主上朝議事。
一些頭發花白的老臣們心裏激動的想,看來今天要見到福韻大長公主第三次上朝議事了。
福韻大長公主有太祖皇帝親口許諾的可以上朝議事的權力,她平日裏不來,人們都忽略了這件事。
可當内侍尖利的聲音傳進殿中的時候,人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這件事。
就是皇上,臉色雖然難看,卻也無法阻止,太祖皇帝下的聖旨,他若是阻止,便是對太祖皇帝不敬不孝。
不僅不能阻止,還得面帶笑容的看着拄着龍頭拐,穿着厚重的大紅色公主品級服飾的福韻大長公主一步一步的踏入殿中。
“姑祖母今日上朝所爲何事?”盡管心中再不高興,皇上面上也不能顯露一點,還得盡量擺出一副溫和的面容。
福韻大長公主行了禮,從懷裏掏出一封奏折雙手呈上,“臣奏請皇上允許安王齊宸靖祭拜宗廟,将他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牒,永享皇家香火。”
空曠的臨光殿中回蕩着福韻大長公主的話音。
殿中瞬間安靜下來。
安王的名字要不要上玉牒,這件事在場的臣子們心裏都轉過這個念頭,但是誰也沒敢提出來。
皇上剛才的态度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安王上玉牒,誰也不敢迎頭盯上。
卻沒有想到第一個提出來的竟然是福韻大長公主。
在大梁,福韻大長公主可是神一樣的傳奇人物,養的一手好花,以雄厚的财力相助太祖皇帝打天下,又親自訓練衛隊,帶兵上戰場,幾次救太祖皇帝于危難之時,最後攻破京城之前,又屈身下嫁陳家,爲太祖皇帝赢得了最寶貴的合作力量,一舉攻下了京城。
可以說沒有福韻大長公主,就沒有當時大梁的建立,這是太祖皇帝的原話。
即使過去了四十多年,誰也不敢抹殺福韻大長公主的功勞。
大梁建國後,福韻大長公主便很少過問朝政,即使太祖皇帝許下了她可以上朝議事的權利,可她依然很少出現在人前。
沒想到沉寂四十多年的福韻大長公主第一次上朝,出現在朝臣面前,所爲的竟然是奏請爲安王祭拜宗廟,上玉牒的事情。
衆人心裏對安王的看法便有了不同。
福韻大長公主這是明擺着力挺安王呀,這中間莫非有大家不知道的隐情?
皇上心裏暗恨福韻大長公主壞事,剛才他明明已經開了口,福韻大長公主這個當口卻來壞他的事情。
他露出一臉爲難的表情,“姑祖母,不是朕不同意,朕得安王一手足,心裏也着實疼惜他,隻是他眼下病成這個樣子,實在無法祭祀宗廟,不能祭祀宗廟,便不能上玉牒啊,這與皇祖父傳下的規矩不合啊。”
福韻大長公主有太祖皇帝許下的議事權又怎麽樣,他也可以拿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說事。
福韻大長公主面容不變,似乎皇上說的并不是什麽困擾,“靖兒這孩子命苦,當年一出生便遭遇了莊妃殿中大火,陰差陽錯的被我女兒香甯帶出了宮中,這些年來在外面長大,也是太祖皇帝和先皇保佑,讓皇家的血脈得以尋回,臣聽聞靖兒病榻之上一隻口稱父皇,可見是先皇憐惜這孩子,若是上了玉牒,受皇家宗廟保佑,說不定靖兒這孩子的病就好了呢。”
“皇上也說得一手足不易,想必也希望安王能盡快痊愈吧?”
皇上臉色一僵,他會希望他痊愈才有鬼。
可福韻大長公主的話卻将他逼到了兩難的境地。
不答應吧,便是不想齊宸靖盡快痊愈,剛才他可是口口聲聲的說出了兄弟情深的話,這豈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可同意了吧,他自己剛才也說了太祖皇帝有規矩,必須先祭祀宗廟,才能上玉牒,齊宸靖都病的起不來了,怎麽祭祀?他若是同意給他上了玉牒,便是忤逆了太祖皇帝,不敬不孝。
皇上心裏有些懊悔,剛才不該拿太祖皇帝的命令說事的。
福韻大長公主果然是個老奸巨猾的。
皇上咬了咬牙,擺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姑祖母,您這不是爲難朕嗎?朕都說了太祖皇帝留下的規矩是需先祭祀宗廟,才能上玉牒,朕當然也不舍得安王,希望他能早日痊愈,可就是再心疼他,朕也還是大梁的皇帝,不得不爲天下考慮,若是今日朕擅自改了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他日便有人能讓朕改其他的規矩,如此,朕還如何治理大梁的江山?”
一番話說的聲情并茂,卻又義正言辭。
“爲了大梁江山穩固,朕少不得要擔個不友不悌的名聲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