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花稀香淡,應該是因爲木蘭花喜光,若是長期放在隐蔽處則枝長葉薄,葉片易脫落,花稀香淡,生長瘦弱。”
康妍的聲音不疾不徐,先說明發病的原因,見那老夫人聽的專注認真,便知道自己說的沒有錯。
“先将木蘭花挪至向陽處,施以灑油和油枯水的混合液,逐步加濃,在下午澆肥,至傍晚則澆清水,施肥兩個多月就可以改變過來原本的情況。”
嗯,知道逐步加濃,還懂得因時施肥和澆水,還算是有點基礎,老夫人點點頭,繼續追問,“爲何要在下午澆肥,傍晚澆清水?”
很多養花師傅都是從其師傅哪兒生搬來的知識,隻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
“木蘭花爲肉質根,盆中水多與少都不利于根系的生長,若上午澆水,陽光毒辣,水分很多就沒有了,因此要下澆肥,至傍晚再澆水,水将肥液沖淡,驅散根步的熱氣,以免燒壞根。”康妍不加思考的答道。
“還算懂得養花的基本知識,小姑娘不錯。”老夫人眼中閃過一道欣賞,以康妍的年紀,能懂得這些知識已經非常難得了,很多在花道上浸潤一輩子的師傅們也不見得有康妍反應這樣迅速。
喬丹華在一旁聽的一愣一愣的,在她看來,康妍的養花技術已經非常難得了,可到了這位老婦人面前,居然隻得了個還可以的評價,她有些爲好朋友不平。
這哪兒來的老太太呀,口氣這麽大,就算是真正的養花高手也不至于這樣傲氣吧?
“阿妍養花的技術在麻城府是首屈一指的。不止這盆美人蕉,她之前還養出來很多稀有名花。”喬丹華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
“丹華,”康妍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喬丹華,她看的出來面前的老夫人應該是真懂的養花的。因爲她說起花的時候眼神晶亮,完全沒有剛開始見到她的那種暮氣。
老夫人并沒有因爲喬丹華的語氣而生氣,她微微沉默了下,才又開口:“剛開始隻加灑油和油枯水的混合液,半個月後逐漸添加些許綠礬,效果會更好。”
綠礬?康妍凝眉思索了下,是了,綠礬也是可以做肥料的,可以治療黑根病,更重要的是綠礬可以改變土壤的質量。自己怎麽就沒想起來呢?
“多謝老夫人賜教,時辰已晚,還請老夫人進内飲杯茶,讓我當面答謝指點之恩。”康妍笑着做了個請的姿勢。
淡淡的笑容,唇邊小巧的梨渦乍現。讓老夫人有片刻的失神。
老夫人并未對康妍的邀請做出反應,而是接着問了個問題,“你會配營養液是跟你家裏人學的嗎?”
康妍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雖然老夫人的面容依舊平靜,但奇怪的是康妍卻聽除了她話語中的隐隐的焦灼。
是因爲這個時候會配制營養液的師傅太少的緣故嗎?
康妍有些不明白,說實在的,老夫人這個問題問的有些無禮了些。她們隻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像跟誰學習這種問題即便是相熟了也要在适合的場合下才能問,尤其是像營養液這種稀罕的東<a href="零級大神</a>西。
康妍是在陰差陽錯的情況下學會配制營養液的,中間的過程複雜,自然不能對外人道,況且其中還參雜着父母的不明死因。就是喬丹華,她都沒有細說過。
現在這位第一次見面的老夫人卻問了她這個問題。
康妍隻能點點頭,含糊其辭的說了句:“跟着家裏的師傅學過些,懂的不多,也就是皮毛。”
“小姑娘姓康?”老夫人聽了康妍的答案。眼中快速閃過一道失望,并未移動身子,反而開口問起康妍的姓氏。
康妍點頭。
老夫人身後的管事媽媽臉上有些詫異,姓康?“康姑娘,冒昧的問一句,來鬥花會之前就聽說這次的鬥花會是康家承辦的,不知是否和姑娘家有關系?”
康妍莞爾,“正是我家。”
這麽巧,竟然遇到了辦鬥花會的主家,管事媽媽姓宋,一路陪着老夫人南下,好久沒見到老夫人說這麽多話了,也很久沒見到老夫人露出有精神的樣子了。
看來選擇來麻城府這個選擇是對的,雖然老夫人連個笑容也沒有,但她在老夫人面前伺候三十多年了,最是了解主子的心思,知道她今日定然是高興的。
唉,現在也唯有花能夠讓主子開懷些了,好不容易遇到個懂花道的小姑娘,希望在麻城府住的這段時間,她能夠經常陪自己家主子說說話。
“怪不得姑娘懂得這麽多養花的知識,原來是家學淵源。”宋媽媽想着,嘴上便誇了康妍一句,康家既然能辦得起鬥花會,可見在麻城府的實力并不小,至少在養花方面是有一定實力的。
康妍見這個管事媽媽說話利索,舉止沉穩,身上隐隐的氣質不容小觑,一看就是經過訓練的管事媽媽,“不敢當媽媽誇獎,還請老夫人和這位媽媽一塊進去休息休息,喝杯茶。”再一次開口邀請。
宋媽媽拿眼觑主子的意思。
老夫人擺擺手,沒有進去的意思,“不了,來這裏隻爲看花,現在花也看完了,也該回去了。”
宋媽媽有些失望,卻也不敢規勸主子。
康妍注意到她說的隻爲看花幾個字,心裏有所頓悟,怪不得要挑人少的時候來,這位老夫人真的隻是單純的來看花,賞花,不像其他人,更多的是看熱鬧和做生意的成分在裏面。
她對面前的老夫人感覺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她眼中的暮氣吸引了她,總覺得這個老夫人的身上一定發生過什麽刻骨銘心的事情。
看着老夫人帶着宋媽媽及身後的丫鬟向前走去,康妍脫口而出喊了一句,“後日還有鬥花會的決賽,老夫人過來看看吧,有我親自養的花,還請老夫人到時指點。”
老夫人頓了頓,“後日,若有空便過來看看。”說罷,帶着一行人悄然離去,像來時一樣的悄無聲息。
“這個老夫人身份不簡單,不說她身上的氣質,就是她身邊那位宋媽媽,我祖母身邊的錢媽媽拍馬都趕不上。”喬丹華托着下巴看着遠去的背影,臆想了一番老夫人的身世,“肯定是什麽權貴世家的老太太,在家裏膩煩了,出來散散心。”
“身份貴重,且是真心喜歡花,你沒聽見她說來此隻爲看花賞花,别的都不重要,”康妍也朝同一個方向看着,“這位老夫人身上暮氣太重,也不知道經曆過什麽樣的故事。”
花市入口,一輛普通的黑漆平頭的馬車緩緩向外駛去,如來時一樣的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馬車裏卻布置的極爲舒服。
剛才那位老夫人緩緩的靠在坐墊上,雙眼緊閉,面色平靜,看不出來任何的表情。
片刻,她突然睜開眼,眼神中竟有一絲的茫然。
“冬梅,”她開口喊道。
一直在她旁邊坐着的宋媽媽立刻傾身向前,“主子有何吩咐?”
冬梅是宋媽媽的閨名,不過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再叫她的名字,大家見到她都是叫她宋媽媽,隻有主子,始終以名字喚她。
老夫人微微搖搖頭,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麽說,“你有沒有覺得今天見到的那位小姑娘很像一個人。”
“主子是說康姑娘?”像一個人,像誰呢?宋媽媽努力的思索着。
“她笑的時候右頰邊有個笑渦,和香甯的位置一模一樣,她笑起來像香甯,香甯笑起來也總是這樣。”
“九姑奶奶?”宋媽媽有些吃驚,她凝眉想像着康妍笑的樣子,卻還是徒勞,到底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她對于九姑奶奶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
宋媽媽歎息,“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七年了,主子,您還是放不下呀,當年發生的事情太多,說起來九姑奶奶的事情并不能怪您。”
因爲放不下才會時刻記在心裏,記得牢牢的,才會在别人身上找到相似的地方。
放下?老夫人猛然一合眼,壓住心底的鈍痛,怎麽能放下,“是我害了香甯,當初要不是我堅持,香甯的孩子現在也一定像那小姑娘一般大了,她一定會過的幸福。”
可九姑奶奶已經過世了,她死在了十七年前的大火中,宋媽媽壓下到嘴邊的話,說了也沒有用,除非主子自己願意想開,否則說什麽也無用。
一路無語。
馬車快出城的時候,老夫人突然開口:“在麻城府的莊子上多住些日子,你找人去查查剛才那個小姑娘的家世,還有,她的父母,她到底跟誰學的配營養液。”
到底還是放不下!
也好,在麻城府多住些日子,讓主子散散心,總比一直窩在京城的山莊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