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放天牢裏的囚犯?”太後驚訝的擡起頭看皇上,随即沉了臉色,“皇上糊塗,天牢裏關的可都是罪大惡極之人,怎麽能說赦免就赦免,就算是爲賢妃肚子裏的孩子祈福也不行。”
說到此處,太後的神情位斂,“況且,凡是關押在天牢裏的人都曾是官身,那都是皇上金口玉言關進去的,現在爲了給未出世的皇子祈福,皇上就赦免了他們,如此前後颠倒的行爲豈不讓天下臣民恥笑,讓文武百官憤怒,不行,哀家不同意。”
最主要的是,那個蘇晉還關押在天牢,若是皇上赦免衆人,蘇晉豈不是在被赦免之列,不行,她絕對不會讓蘇晉活着走出天牢。
皇上的臉色有些不愉,他本來是想和太後商量商量此事,也想到了太後可能會對此事有微詞,卻沒有料到太後反應會這麽激烈。
“可是,母後,朕今年已經二十歲了,登基到現在也有兩年多時間,膝下至今空虛,朕乃天下之主,若是連個子嗣都沒有,将來這大梁的江山誰來承繼?”
提到子嗣,太後沉默了。
這是他們母子兩個心頭共同的痛。
皇上是太子時就妻妾成群,卻無一人生下子嗣,當了皇上,女人更多了,本來機會應該更大些,誰知結果卻還是一樣。
太後抿了抿嘴,片刻,才開口:“皇兒還年輕,在子嗣上不要着急,你還年輕,再廣選美女進宮,哀家就不信抱不到皇孫。”
“怎麽能不急,朕在前世的時候都已經”皇上有些煩躁的喊道,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剩下的話憋在了喉嚨裏。
他在前世這個時候都已經有了兩個孩子,雖然都是女兒。
現在他已經二十歲了,卻連孩子的影子都還見到。
他現在的身份是皇上,他必須要有兒子。有他前世就想要卻沒要上的兒子。
這樣看誰還敢在他子嗣的問題上做文章?
太後皺着眉頭看皇上,“你在 說什麽?哀家好似聽到前世什麽的。”
皇上端起面前的紅色刻金絲海棠茶盞,淺嘗辄止,神色有些不自然,“是潛邸,朕剛才是想說在潛邸的時候,就心心念念的想要個孩子,太着急了,就說錯話了。”說着,幹笑了兩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朕?太後微微愣神,突然覺得皇上的自稱有些刺耳。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皇上在她面前不再自稱皇兒,而是自稱朕,她怎麽沒有印象了呢?
到底是皇上做久了,身上有了威嚴之氣。連在自己面前都改不了嗎?
搖搖頭,太後有些失笑,真是奇怪,好好的自己怎麽會注意起這樣的小事來了。
皇上見太後神色愣怔,不說話,便試探着開口道:“母後,朕确實是擔心子嗣的問題。這宮裏總有人在背地裏傳言說朕沒有子嗣,是受了詛咒,所以”
皇上話還未說完,太後的臉色攸地沉了下來,厲聲喝止了皇上未說出口的話:“住口,皇上。胡說什麽呢,你是一國之君,怎麽能聽信那些謠言呢,三人成虎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
她的聲音尖利,神情甚至有些猙獰。倒把皇上吓了一跳。
“母後,朕不過是說說心裏的擔憂,您怎麽這樣激動?”皇上面色古怪的看着太後,臉色忽然一變,“還說說那些傳言是真的,母後?”
太後的神情這麽激動,讓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和<a href="零級大神</a>太後做母子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也曾揣摩過太後的性情。
太後這個人性子有些嚴肅,不夠親和,但對他卻是真心的。
她平素很少出自己的宮門,大多數時候都是看看佛經,養養花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一起出席一些慶典。
對于政事,她更是很少參與,偶爾隻是爲自己娘家的子弟開口求個一官半職的,這些都在他的容忍範圍内,所以皇上也很樂意成全,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來。
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她沒有任何理由的,強硬的讓自己抓了平北侯蘇晉。
皇上想到此處,神色微動,心下有些明了,太後的表情有種色厲内荏的心虛感,看來傳言有九成是真的。
太後眼神盯着地上的大紅色繡高麗花地墊,聲音有些飄渺,“不會有詛咒的,哪裏會有什麽詛咒,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
她反反複複的念叨着這句話,倒不象是在說給皇上聽,好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
“董氏,你這個狠心的賤婦,你害我的孩兒,你的孩兒将來也不會有好下場的。”身穿石榴紅宮裝羅裙的婦人,嘴角不斷的往外流着血,眼神卻猙獰而又狠戾,尖利的聲音不斷的回蕩在空蕩的大殿裏。
“就算我下了地獄,也不會放過你的,我會一直跟着你,一直看着你。”鮮紅的血不斷的往下流,與石榴紅的衣服混在一起,變的鮮紅而刺目。
“我詛咒你,董氏,你将來一定會斷子絕孫,将來老無所依,孤獨而死,你的下場會比我慘百倍。”
老無所依,孤獨而死!
女人倒在了地上,不甘心的聲音卻一直回蕩在寬闊的宮殿裏。
老無所依,孤獨而死。
這些話也記在了她的心裏。
起初她并沒有特别的在意,她當皇後的這些年,手上不是沒沾染過人命。
可自從太子娶了太子妃後,她也一直盼着抱孫子。
可說來也奇怪,太子的妻妾懷孕的不少,卻沒有一個懷過三個月的,太子登基以後,這種事情發生的更加頻繁。
宮裏便漸漸有了傳言,說她們母子受了詛咒,注定皇上沒有子嗣。
老無所依,孤獨而死。這句話一下在她耳邊想起。她越是不願意想,就越是想起,甚至連晚上都開始做噩夢。
不然她也不會那麽迫切的去追查當年的事情。
因爲她總是夢見自己在疾病之中孤獨的死去。
不,她是太後。當今聖上是她的兒子,她是這天下最尊重的女人,誰也别想決定她的命運。
誰都不可以。
誰都不可以!
董太後在心裏重複了幾遍,神情稍稍定了下來。
“母後,您沒事吧?”皇上關切的問道。
太後搖搖頭,掩飾道:“這幾日休息不好,精神有些不濟,哀家有些累了,想休息一會吧。”
“那赦免天牢裏犯人的事情?”皇上遲疑片刻,還是開口問了出來。“其實天牢裏現在也沒多少犯人,朕盤算了下,也沒有罪大惡極的,赦免也沒什麽,不過。就是平北侯蘇晉怎麽處理,還請母後示下。”
蘇晉是太後開口讓他抓的,怎麽處置他自然還是要問太後一句。
提到平北侯蘇晉,太後的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
她讓皇上下旨釋放了蘇家的人,算是答應了蘇晉的條件。
蘇晉起初表現的也很配合,指了幾條道路,可她派出去的人暗訪了很久。根本就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像當年那個孩子的人。
蘇晉根本就是在騙她!意識到這點的董太後大怒,再讓孫忠去拷問蘇晉,他卻什麽也不肯再說,無論使出什麽樣的酷刑,他都緘口不言。
蘇家的人已經釋放了,她已經沒有什麽可威脅蘇晉的。
總不能讓皇上下旨将蘇家人抓回來吧?
别說這樣會讓天下人質疑皇上行事反複。降低皇上的威信,就是他自己,也沒有合适的理由來向皇上開口。
當初強行讓皇上下旨抓了蘇家人,想必已經引起了皇上的懷疑。
皇上看着董太後的神情複雜,卻并不開口催促。
當初抓了蘇晉以後。他就讓人暗中調查過此事,雖然沒有查到具體的原因,但也不是一無所獲。
蘇晉再世襲平北侯的爵位以前,很得先帝的賞識,還破格提了他做禦前侍衛首領。
那個時候的蘇晉經常初入宮廷,想必是太後有什麽把柄被蘇晉知道了也不一定。
具體是什麽把柄他并沒有查到,不過,他的人查到的消息好像是跟個什麽孩子有關。
太後的人在不斷的追查一個孩子的下落。
宮廷鬥争自來都是殘酷的厲害,他想這件事無非就是當年太後還是皇後時,與其他嫔妃鬥争留下的後患。
皇上對此事并不是十分的感興趣,也不想知道以前的事,反正最後是他們母子勝利了。
太後是他的母親,又不是他的敵人,隻要太後不幹涉他的政事,他還是十分願意尊重孝敬太後的。
所以,他就把人調了回來,沒有接着往下追查。
太後的人不斷的去天牢逼問蘇晉,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裝作不知道此事,也從不在太後面前主動提起此事。
董太後沉默了半晌,終于有了決定,“賢妃說的也未嘗不是個辦法,發還天牢裏那些犯人的家産,赦免還是算了吧,不要讓天下人覺得皇上行事反複無常。”
皇上點點頭,“嗯,那就這樣吧,母後先休息吧,朕先回去了。”
看着皇上出去的背影,太後長出一口氣,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片刻,才回過神來,叫了孫忠過來伺候。
“那個蘇晉不要再留了,想個辦法讓他死在牢裏吧。”太後神色幽幽的吩咐孫忠。
孫忠點頭記下,遲疑的問:“哪個孩子咱們不找了麽?”
“知道當年事情真相的人基本上都死了,蘇晉如果也死了,這件事也算是死無對症了,先到此爲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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