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正中間的高級會議室中,抱着大摞資料文件的秘書文員不停穿梭着,疲憊的臉上明顯帶着困倦和睡意。半個小時前,這些忙碌了一天的工作人員剛在家裏的被窩中鑽進夢鄉,就被一通催命的電話,緊急召集而來。甚至有一個姑娘還迷迷糊糊的穿着一雙兔耳朵的棉拖鞋,讓人哭笑不得。
二十米長的橢圓會議桌兩側陸陸續續坐滿了人,秘書文員們不敢疏忽,認真分發着資料,因爲來的這些人,可都是正州市各行政機關,執法單位的局級領導,這些在正州市中主掌大局的人們,今天居然都聚集在此,這可是市政府年會時才擁有的規格。
雖然這些“大人物”們也是被這大半夜的緊急會議擾了美夢,一臉的困意,但卻沒人敢面露半點不悅。
兩排新泡的濃茶在白瓷杯中氤氲着白氣,偌大的會議廳中彌漫着茶香與剛印出紙張油墨的混雜氣味。公安局長,消防局長,交通局長,各市政單位的一把手們此時靜靜坐着,像在等着誰一樣。
會議廳的大門被工作人員拉開,一個中年的男人健步走進廳内。他身着深藍色的西裝,淺灰的領帶,皮鞋鏡子般锃亮,頭發梳的一絲不苟,嘴角緊緊抿起,眉間有道很深的川字紋。他一走進會議廳,在場所有人都聚集了精神,正襟危坐起來。
正州市長張令文。
四十歲的年輕市長,兩年前走馬上任,一到任便大刀闊斧砍下多處大型違規項目,手腕強硬,作風正朗,威信極高。
他也是剛剛才接到的通知,說有一種新型病毒傳染病将在市中蔓延,讓他立馬組織市政緊急會議,部署工作。
傳染病的工作他當然負責過,幾年前流行的手足口病還不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了。無非就是呼籲民衆開窗通風,勤洗手,熏熏醋,重點關注一下患病者的隔離和安撫工作,這沒什麽難度,至少沒必要在半夜三更将全市所有政府單位的負責人緊急召集會議。
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個通知,是直接越過了省級行政區,來自共和國國防部和總軍委,加蓋的是總政廳的紅章,而且,僅發到了正州一市,這讓人十分匪夷所思。
但一定事出有因,這樣重要的通知絕不是空穴來風。張令文對此極其重視,于是立馬召開了緊急會議。
他在趕來的路上早已經粗略看了一遍這傳染病的全部資料。
g型病毒,這是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呼吸急促,心律陡增,體表發熱,瞳孔縮小。
表皮腐爛,靜脈凸起,意識喪失,運動能力大幅提高,外部流血不止
張令文難以置信,這不就是電影中的喪屍嗎?
看着一衆正州市的局級幹部表情嚴肅的圍坐一堂,喪屍的話,說出口來實在有些荒唐可笑。
但通知上說,情勢緊急,要求立刻處理。
張令文需要掌控全局。
好。
他穩步走到巨大會議桌的正中央,雙手呈八字形撐在實木的桌上,然後緩緩坐下。不慌不忙的舉動令所有人心神安定下來。
張令文鎮定而洪亮的嗓音,開門見山的開始了部署工作。
“這是一次緊急的傳染事态成立臨時指揮部公安消防,還有醫院單位要擔負起責任形勢危急做好打持久戰,攻堅戰的準備!不排除動用武警特警的力量!所有人員堅守崗位”
出動武警特警,這已經是非常重視的程度,相當于二級的安全事件了。雖然用在疫情防控上顯得太過小題大做,但張令文認爲這才能夠向上級顯示出自己認真對待的決心與态度。
不過他的潛意識中還是把這次的事件,僅僅當成了疫情防控。
“打好這場攻堅戰!”張令文的聲音中隐隐透出一股力量,這可能就是人們所說的凝聚力。
但張令文往日來例會開得多了,字裏話間總習慣性地帶着官方語言,有些不可避免的形式主義弊病,完全不像是場緊急會議,倒像是什麽需要報道的工作會議了。
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的聽着,認真做着筆記,試圖學習和領悟這次會議的主題精神和方針。好像身旁圍滿了媒體記者和書記員。
“下面我來具體安排一下工作任務”張令文正要向各單位下達任務指标。
突然間,“啪”的一聲!
會議廳的雙開門被人從外推開!
一個體型偏瘦的年輕人走進來,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和水洗牛仔褲,短發幹淨利落。
“喂!你不能進去!”門外的警衛從後面追進來,一邊向會議廳内的“大人物”們道歉,一邊試圖攔住那人。
“對不起,對不起,他就這樣闖進來了,我這就把他趕出去!”
五個穿着制服的警衛一擁而上,準備把這個看起來瘦削的男人就地制服,一個普通的年輕人,能做什麽事?
但如果他們能攔住他的話,在門外的時候就早攔下來了。
他身形稍稍一動,躲過撲上來的三個人,右手像是沒有用力的一擺,便輕輕推開來勢洶洶的兩人。
特警出身的警衛們頓時攻勢全失,心裏暗暗驚訝這看起來沒幾斤肉的年輕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氣力!剛才的那幾下,那人的腳步絲毫沒有一絲雜亂,而身上的動作完全就像是被小孩子纏住時無奈的撥拉。
“我不是說了,我是疾控中心的人,我是來開會的。”那皮衣男人開口道,語氣冰冷,略帶着些不耐煩。
他從左邊的上衣胸兜中掏出證件。
大寫的cdc。
“我是疾控中心專員部的台佐。”
他一身的黑色皮衣,在一屋子西裝領帶中顯得格格不入,加上闖進來的粗魯方式和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專員部門”,說是來開會的,實在讓人覺得荒唐。
但張令文不是沒有風度的人,他隻是微颔起下巴,想起來通知中好像确實提到了這樣的專員部,正準備不多計較請他入座,剛要開口時。
“人都到齊了吧。”台佐居然自顧自的走到會議桌的中心位置,站在市長席位的地方——張令文的身後。
這句話讓人耳熟,因爲一般是主持會議的市長張令文在會議開始時的詢問。但向佐在詢問時的神情卻顯得異常自然,簡直像是他正在主持會議一般。
張文正對他的無禮有些反感,問道:“向先生,人已經到齊了,能請你坐到位置上嗎?這樣我才能夠繼續會議。”
向佐眼睛向下看着張市長,然後像是敷衍一樣的語氣打發道:“我就說幾句,很快。”
向佐剛要繼續開口,張令文突然站了起來,他不能容許别人一而再的無禮,尤其是這樣重要的會議中!
他正氣凜然的說道:“請你立馬回到座位上,不要擾亂會議進程,不然的話,我有權請你離開!”
會議廳中的人已經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所有人都對這個公然闖入的無禮之徒極其不滿,但是在這樣的場合,也都不好發作。張令文市長需要維護市政府的威嚴,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威視着向佐,而向佐在這樣正派形象的張令文面前,則更像是個無理取鬧的搗亂者。
皮衣的男人看着他,用中指和食指慢慢從牛仔褲的屁兜中夾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白紙,默默舉到張令文“川字紋”的眼前。
“從現在起,正州市所有政府單位,全歸疾控中心接管。”
國防部與總軍委聯合簽署:臨時授權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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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正州市區疾馳着的“勇士”吉普車中,susan大聲向甯凡說道:“我們現在要到市政廳去報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建議你跟随我們一起,現在的情況複雜,這是爲你的安全考慮。”
甯凡心裏一暖,這無疑是很大的好處了,保證他的安全,準許他這樣的一個普通人進入市政廳中避難——要知道長這麽大,他連市政府的那個大院子都沒進去過呢。
但甯凡謝絕了,他說道:“不行,我還要去找我爸!我要把他接出去!”
這個社會,能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時間想到父母的人,已經很少了。
susan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勇士”呼嘯着駛進正州的市區中,剛過午夜零點,街道上人煙稀少。
城市的夜空依然燈彩璀璨,一切都像是往日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勇士”飛馳的速度把身後長途奔襲的喪屍群足足甩了十公裏。
車子飛馳着經過了一個地标性建築,甯凡突然想起來什麽,他連忙朝前座的士官長喊道:“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離這裏兩條街道的距離,是孫樂樂的住處。
“勇士”停了下來,甯凡跳下車去。
士官長有點難做的說道:“我們要盡快趕到市中心去,不然我可以在這裏等你回來”
甯凡笑了,調侃道:“大哥,第一次見你難爲情啊,不容易。而且她那裏有車,我自己能開車離開。”
甯凡半開玩笑的話語,使得離别的氣氛輕松起來。
susan扒着車門,把臉伸出來,淡金色的發卷依然那樣好看,她認真說道:“接到人以後就立刻向西行駛,以現在的情況看,應該還有最少一個小時的時間,這對你來說應該足夠了。萬事小心。”
甯凡點頭。一同經曆了生死,那是種不一樣的情分。
時間緊迫,甯凡對車子中剩下的安全小隊的人們揮了揮手,以示告别,就要扭頭離開。
突然車内的士官長喊道:“等一下!”
甯凡止步,疑惑的回頭看去,士官長從身體側方掏出了個什麽東西。
“拿好!”他說道,随手輕抛向甯凡。
黑黝黝的一個東西,甯凡接住,在手中沉甸甸的,他定睛一看,吓得差點沒拿穩。
一把92式的軍用手槍!
甯凡連忙擡頭,剛想要向士官長詢問,身前“勇士”的排氣孔呼呼一陣白煙,悶哼一聲,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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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州市市政廳,一樓正中間的高級會議室中。
向佐站在市長身邊,簡練的說道:“拉響防空警報,從電視台”
張令文手指一敲桌子打斷道:“向先生,可這是戰時才拉響的警報,這樣是不是太突兀了。”
向佐沒有解釋什麽,接着說道:“從電視台,廣播站,到所有社區喇叭,即刻播報撤離信息”
張令文難以接受,問道:“向先生,這樣的動作是不是有些誇張了?”
向佐還是沒表示什麽,隻是接着說:“發動所有可調動的政府人員,向西疏散城市所有居民——三個小時後,第三軍區的軍隊會全面封鎖正州市。”
“向先生,疏散所有居民?!三個小時?!軍隊?!封鎖?!這簡直荒唐可笑!”張令文無法再忍下去,這個年輕人就是在這裏胡說八道!
向佐的眼神冰冷,慢慢望向張令文,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不惑之年的一市之長。
他的眼神淩厲,鼻翼淩厲,嘴角淩厲,甚至連冰冷的聲線,也無比淩厲,他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尖,抵在了張令文的喉間。
張令文“咕噜”一聲,喉頭上下滾動,眼神中露出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别先生先生的稱呼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什麽東西打交道。”
正州市的夜空,夜幕如漆,黑雲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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