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蒼月皎皎,一如昨日,餘晖斜照,山峰猙獰。
一簇篝火的光暈搖曳,在這廣袤的天地之間,成爲唯一的一點星火,讓那不知道在何方的希望之光,不至于墜落無蹤。
鳳九歌小心翼翼地将貼近自己身軀的衣衫慢慢地揭開,那猙獰的傷疤醒目萬分,看着都讓人觸目驚心。
她将衣襟撕了一塊塞進嘴中,死死地咬住,不讓自己出聲。
“嘶……”
忍不住的一口涼氣倒抽,那被燙掉的皮和衣衫的布料已經混合在了一起,輕輕一碰,疼入骨髓。
而與那燙傷交織的,是一塊一塊青紫交錯的凍傷,伸手戳了戳,好像那一片區域的皮膚都喪失了活性一般,完全沒有任何的感覺。
鳳九歌見此還忍不住譏諷地笑了笑。
她現在,隻怕比鬼還像鬼了。
小水在一旁周身的水藍色光芒不停閃爍,源源不斷地将自身的治愈系力量傳導在了鳳九歌的身上,那伸出的無數的觸角,從一個點出發,在另一個點會合,将她牢牢地包圍在其中。
帝天行見此都忍不住啧啧感歎一句:“上瑤碧池金風玉露,天兒那小子爲了他家妞還真舍得下血本。”
雲飛揚聞言斜眼瞥了帝天行一眼:“再好的東西放在那裏也隻是死物,雲傲天可比你懂得多。”
“是啊,他懂得比我多,青出于藍嘛。隻是……”帝天行的目光落在鳳九歌身上,可是還沒接觸她的目光就于心不忍地慌忙移開了視線。
“隻是他既然那麽在乎這小女娃,爲什麽不進來找她?”
光是看着她今天受的那些苦,他在一旁都難受。
像白天那種天氣,每天都要在萬劫地獄輪流地上演一回。
更何況真正的萬劫地獄,她還未觸及到一丁。
真的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看起來那麽柔弱的身軀,會怎樣将一切的苦難都給撐過去。
雲飛揚聽着帝天行的話,随手将八角紫金鏡拿了出來,伸手在表面上一抹,随即現出了黑月崖外的場景。
那裏的黑夜和裏面的一樣黑,帶着無窮無盡的陰沉。
雲飛揚皺着眉頭移動鏡子,将黑月崖外面的一圈全部盡收入眼前,直到确定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他才歪着頭道了一聲“奇怪”。
将鏡子重新一個翻轉,再次拿來,裏面一個男人正飛速地往帝都方向趕去,正是已經離開黑月崖的雲傲天。
“他居然回去了。”
雲飛揚看着鏡中那抹已經快成一抹光影的身影,心裏小小地驚愕了一下,而後迅速地恢複常态。
“他終究是放棄她了。”
“你想多了。”帝天行聽到雲飛揚的話語,頭也不回地直接否決道,“你還沒有遇到能夠讓你放在心上的女人。當你發現某一天你把心遺失在某個人的身上的時候,會發現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天兒他,不可能會放棄她。”
“是嗎?”雲飛揚低下頭看着鏡中,臉上挂着一副不以爲意的表情。
将心遺失在某個人的身上,他相信不會有這麽一天的。
至于雲傲天,沒有看到最後結果,他不願意随便地相信兩個人有什麽海枯石爛的愛情。
就像帝天行和雲蓮清,愛得那麽轟轟烈烈,現在弄得那麽卑微不堪。
如果這就是他們所要追求的,他無話可說。
鏡中,突然湧出一大片竹林。
那一整片的蒼翠欲滴,将雲傲天的身影若隐若現地遮擋在其中。
待到那幽綠消去,竹屋出現,雲傲天已經穩穩地落在了那屋子面前。
月光分外柔和,遺漏下來的光線将一切照得斑駁。
光影與陰暗交織,月白與黑夜相融。
那一身白衣的男子端坐在院子之中,十指飛動,正忘情地撥動着手中的二十一弦,筝音靡靡。
那樣的陶醉其中,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來人。
雲傲天一步一步緩慢接近,臉上的表情晦暗,看不出什麽情緒來,面下卻暗藏所有的殺機四伏。
“噌——”
一聲急促的破音,将那恢弘的意境陡然毀了,後面的所有調子都跟着變了味道。
白澤雙手蓦地在弦上一收,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地将眼睛睜開。
琴弦之上,一片竹葉落在上面。誰能想到那柔弱的葉邊,正是割斷金絲琴弦的罪魁禍首。
他輕輕一拂衣袖,那竹葉立馬變成粉蘼,飄散在了半空之中。
他看也沒看,站起身來,恭敬地朝着雲傲天雙手一拱,行了禮:“君上到此,微臣未能遠迎,失禮之罪,還望君上寬恕。”
不卑不亢,沒有懈怠,也沒有谄媚。
雲傲天沒有開口說話,隻一雙如同鷹隼一般銳利的雙眼,電射一般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動不動,目光如炬。
“君上?”白澤微微地仰起頭來,看向雲傲天。
“怎麽才能救她。”雲傲天的喉結動了動,最終隻晦澀地吐出這幾個字來。
白澤依舊躬身,面色不改:“君上,聖宮阙有異動了……”
“怎麽才能救她。”
“帝修的大軍已經開拔……”
“怎麽才能救她。”
“要想救她,隻有一個辦法。”白澤擡起頭來無畏地對上雲傲天的眼,一貫淺笑的臉上難得露出那樣的堅毅和嚴肅神情來。
“那就是像一個男人一樣,保護好自己腳下的土地,保護好自己天下的臣民。”
一個連自己責任都無法擔負的男人,那和一千多年前抛棄整個聖魔域的那個男人有什麽區别?
雲傲天,那是注定要在曆史上名垂千古的男人,決不能因爲任何原因偏離軌道。
雲傲天所有隐忍的情緒在這一刻愣了一下,而後那一雙目光更加堅定不移:“你讓我把她帶出來,我不惜一切代價定會讓聖宮阙大軍有去無回。”
還是要那個女人……
白澤早已經料到,如今聽到雲傲天說出來,還是讓他頓時無奈。
他從懷中拿出那顆鎖魂蓮燈的燈珠,遞到雲傲天的面前:“她的魂魄在這裏面,就算是死在了萬劫地獄,我也能夠讓她重新活過來。”
雲傲天看見那鎖魂蓮燈的布陣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層,當初他捏骨重造,就是用的此法。
他眉心緊皺,英俊的劍眉斜飛入鬓,那眼角眉梢間帶着一絲疑惑:“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