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連才是他以前的分管領導,兩人之間關系熟稔融洽,比起蘇銀祥,他更喜歡馮連才分管他。
馮連才看到蕭何吏的表情,心裏也很高興,笑眯眯地問道:“馬上當隊長了,準備的怎麽樣了?”
“馮局,我還沒想好,車到山前必有路,去了再說吧。”蕭何吏撓了撓頭:“您是我老領導了,得多費心指導啊。”
馮連才端起茶杯說道:“情況你大體也清楚,二隊目前财務狀況很差,收不抵支,人員工資發放都有問題。另外,人員的構成也很複雜,良莠不齊。你别看都是臨時工,有一些也是有點背景的,尤其是水政和林業,基本都是區裏局裏領導的關系。”
“謝謝馮局,我心裏有數了。”蕭何吏點點頭。
馮連才頓了頓,又說道:“一隊的管理對象都是區裏的大企業,而你們二隊的執法對象基本都是些小攤小販。他們有兩個特點,一是經濟方面差,沒錢,二是素質也大多不高。就是說,即便爲了塊兒八角的收費,也很容易發生沖突。”
“嗯。”蕭何吏點點頭,又想起了在天安市場那個叫“壯子”的拿刀跟麻子對持的一幕。
馮連才看看蕭何吏,意味深長地說:“何吏,你年輕還不懂,出現任何重大一點的突發事件都不是你能擔得住的,輕則挨批評受處分,重則就有可能撤職甚至開除。”
蕭何吏心裏一緊,神情凝重地望着馮連才:“馮局長,那您說我該怎麽辦?從哪着手?”
馮連才端着茶杯光喝水不說話,好半天才把茶杯放下,卻慢慢站起身,走到門口輕輕地把門打開,看了一下,這才關上門,走回來緊靠着蕭何吏在沙發上坐下,壓低聲音說道:“何吏,說得對你聽,說的不對你不要聽,但我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爲你好。”
蕭何吏看到馮連才謹慎的樣子,心裏有點感動,也有點好笑,忙肅容端坐問道:“我明白,馮局長,您說吧!”
“我先問你,喬局長爲什麽讓你帶三個月工資過去?”馮連才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啊。”蕭何吏一臉迷惑:“是不是讓我去把前幾個月拖欠的工資先補上啊?”
“錯!大錯特錯!”馮連才擺擺手,壓低聲音說道:“還有兩個月區裏就要換屆調整了,喬局長正是關鍵時刻,這個時候不能出亂子。”
“哦,”蕭何吏有些明白了,點點頭說道:“這三個月工資是安撫隊員的,在這兩月内不能再上訪鬧事。”
“對了!所以,這錢去了可千萬别補工資,明白嗎?”馮連才說道。
“我懂了!”蕭何吏點點頭,可又有些不解:“可是,三個月以後呢?”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三個月以後,二隊還不知道保留還是不保留呢!”馮連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局離撥的錢沒有明确是人員工資,也就是說,可以作爲活動經費來使用。”
蕭何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馮局長,您的意思?”
“送禮。”馮連才悠長地吐出一口煙氣,平淡卻清晰地說道。
蕭何吏一愣,不由皺起了眉頭:“這不合适吧?”
馮連才一聽馬上站了起來,有點不悅地對蕭何吏說道:“呵呵,覺得不對就當我沒說過。”
蕭何吏趕忙站起身,一臉的歉意:“馮局長,我哪懂這些事,您說,具體該怎麽辦?”
馮連才有些不滿地看了蕭何吏一眼,不過還是慢慢地坐下了:“何吏,二隊所有人員一共四十個,平均工資是一千五,一個月六萬,也就是說你帶三個月工資過去一共是十八萬。”
蕭何吏不解地點着頭,他不明白馮連才算這筆帳是什麽意思。
馮連才繼續說道:“你一到任,立即把工資發了,四十個人一共六萬,先籠住人心,讓他們在這一個月内别出亂子,第二個月推遲點發,換屆調整也就基本結束了。你把剩下的十二萬用于聯絡關系,請客送禮,這樣等二隊解散的時候,你回來也能有個好位置。”
馮連才說完頓了一頓,又解釋了一句:“隻要不往自己兜裏裝,就絕不會犯錯誤。這種支出很正常,大家能理解,哪個一把手不是這麽幹?”
蕭何吏爲難地搖搖頭:“我也不懂這些事啊,都請誰?怎麽請啊?”
馮連才輕輕地說:“何吏,如果相信我,我可以幫你。”說着把煙頭輕輕地在煙灰缸裏掐滅,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何吏,這種機會不多啊。”
蕭何吏有些爲難:“馮局長,您這突然一說,我覺得有些發懵,回去我好好想想。”
馮連才站起身回到老闆椅上,擺了擺手:“好了,你回去吧,我隻是建議,主意最後還是你拿!”
蕭何吏點點頭,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問道:“馮局長,我什麽時候去報道?”
馮連才沒有擡頭,語氣明顯地冷淡了下來:“等一會吧,你再好好想一想。”
蕭何吏回到綜合科,心裏七上八下撲騰個不停,從内心裏來講,他不想按馮連才說的去做,把效果的好壞和微著先放在一邊,單單自己的良心這一關就過不去,以全隊四十個人兩個月的工資做賭注,即便赢了,也是留下身後洗不淨的罵名。
心情煩躁,蕭何吏便去了局辦公室。
辦公室隻有陸春晖一個人在,見蕭何吏進來,笑道:“馮局跟你聊什麽呢?沒惦記你的經費?”
蕭何吏心裏微微一愣,表面很平靜地說道:“馮局最近忙什麽呢?”
陸春晖一撇嘴:“還能忙什麽,喬局長要高升,他忙活着接班吧。”說完從抽屜裏拿出一摞單據:“看,光找我報銷的就幾萬塊了。最近送禮很瘋狂啊!”
蕭何吏心裏一下雪亮起來。
陸春晖覺得有些失言,有點痛恨自己在蕭何吏面前總是毫無戒備,便叮囑道:“别亂說啊,這事就咱倆知道!”
“誰管你這些破事!”蕭何吏起身回綜合科了。
過了約半個小時,馮連才把蕭何吏又叫了過去:“何吏,怎麽想的?”
蕭何吏很爲難地說:“我總感覺不太好,如果讓隊裏知道了,不得罵死我啊。”
馮連才沉下臉,用責備的口氣說道:“何吏,要幹成大事,這麽婆婆媽媽,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的可不好。”
頓了一頓,又用一種拍闆的口氣說道:“就按我說的辦了!何吏,不用怕,出了問題有我擔着,你把心放肚子裏!走吧!”說完就拿包站了起來,一副準備出發的架勢。
蕭何吏心裏不禁有些悲涼,心想一直以來,你對我照顧有加,我對你也充滿了感激和敬意,可現在,你明明是想假公濟私,用公家的錢辦自己的事,卻還說的跟多照顧我一樣,把我當傻子嗎?!真出了問題,估計你跑的比誰都快。就算你不跑,最後擔罵名的人也是我啊!
蕭何吏強壓了壓心中的怨氣,并沒有将不悅表現出來,反而笑了笑說:“馮局長,您爲**這麽多心,我雖然嘴笨說不出什麽,但感激都在心裏裝着呢。這次您就别再爲我浪費心血了,我也不是那塊料,不如就老老實實在二隊幹吧。”
馮連才把包略重地往桌上一摔,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一臉不悅地說:“何吏,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前怕狼後怕虎了?”
蕭何吏一看,再這麽僵下去,恐怕今天報道都得泡湯,便笑笑說道:“馮局,我聽你的。不過,這事還是感覺太大,我再想想,反正也不急在這一兩天。”
“嗯,走吧。”馮連才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一些。
兩個人出門下樓,上了馮連才駕駛的那輛213吉普車,蕭何吏坐在副駕駛座上,本來很明媚的心情經過這一番折騰,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馮連才一邊開着車,一邊叮囑着蕭何吏:“你碰到要飯的人總是給錢,我見過不隻一次兩次了,我不是說心軟,善良不好,不過同情心不要太泛濫,二隊執法對象有好多是很可憐的,你要在其位,謀其政,要爲站上的人多考慮,别爲了那些人可憐而影響了隊裏的收入。”
蕭何吏點點頭:“恩。”
馮連才眼睛盯着前方,很随意地說:“何吏,這二隊,說不好也不好,說好呢也好,畢竟是獨立核算的單位,你這隊長是真正的一把手,一些開支容易處理一些,比我這個副局長都要方便啊,哈哈……”
蕭何吏笑笑:“呵呵,哪能啊。”本來想說“馮局長,您放心吧,沒有問題。”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他擔心馮連才的胃口太大。
馮連才見蕭何吏沒反應,便更加直白地說:“最近我要請幾次客,等你安定好了,幫我安排一下。”
“恩。”蕭何吏心裏有些厭煩,卻又無可奈何。
* **
兩個人一路說着話,車很快就到了二隊的辦公地點,是一個占地約五畝的方方正正的院子,大門朝南開着,北面是長長一溜平房,西面有兩棟小屋,好像是倉庫,東面是一片菜地,南面幾乎沒有建築,隻在大門左側有一間小小的屋子,看樣子是傳達室。
馮連才按了按喇叭,不一會從門口小屋裏跑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一臉恭敬地把門打開了。
馮連才也沒理會,一加油門車便竄了進去,一直開到最北面的平房門口才停下。
看見有車進來,房子裏跑出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穿着水政制服的年輕人很不客氣地大聲問道:“你們幹什麽的?在院子裏橫沖直撞的!”那架勢,不亞于公安人員面對罪犯。
另一個好像認識馮連才,忙拉了一下那個年輕人,小聲說道:“好像是局裏的。”
那小夥子一聽是局裏的,愣了一下,然後滿不在乎地說:“局裏的有什麽了不起,都他媽快三個月沒發工資了。”
另一個小夥子看起來膽小一些,向後扯了這個小夥子一把,走上前來,笑着問:“請問找誰?”
馮連才冷哼了一聲:“叫你們中隊長來。”
這個小夥子站在那裏局促地搓着手,表情不太自然:“您找哪個中隊長?我們有四個中隊長。”
“哪那麽多廢話,都給我叫來,抓緊!”馮連才皺着眉頭很不耐煩地大聲命令着。
這個小夥子立即轉身跑去叫人了,另一個卻還站在那裏斜眼看着他們兩個。
馮連才怒斥了一聲:“看什麽?該幹嘛幹嘛去!”
那小夥子看起來不想走,但看馮局長這氣派心裏又有點怕,最後不情願地轉身走了。
蕭何吏暗暗點頭,别看馮連才平時笑眯眯的,但關鍵時候拿出派頭來還真有點官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擺出這副架勢。
不一會,從不同的屋裏陸續地出來了四個人,看到馮連才後,其中兩個人的腳步由不緊不慢變成了小跑。
最先趕到的是一個三十二三歲,一看就是很精明很周到的人,一上來就忙不疊地點頭哈腰跟馮連才握手:“馮局長,您來了。”又轉頭望着蕭何吏說:“馮局長,這就是我們新上任的蕭隊吧,哎呀,真是年輕有爲啊,我們有福氣了。”
馮局長點點頭笑道:“是啊,這就是蕭隊。”又轉頭對蕭何吏說:“這是農業執法中隊的中隊長,尤太華。”
蕭何吏地向尤太華點點頭:“你好。”
尤太華剛才跟馮連才握手時一直略彎着腰,這時馬上緊走了兩步來到蕭何吏跟前,彎腰伸出了手:“蕭隊,歡迎您!”
蕭何吏忙伸出手:“謝謝。”心裏卻想,這人的名字沒有起錯,尤太華,尤太華,确實太油滑。
說話間,第二個人人也已經趕了過來與馮連才握手。
令蕭何吏感到震驚地是,這個人居然就是前些天在市場裏見到的那個麻子。
馮連才還沒來得及介紹,另外兩個人也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馮連才一揮手裏的小皮包:“别客套了,進屋說話。”
尤太華湊上前來小心翼翼地說:“馮局長,朱隊走的時候交代過,他的辦公室不要亂動亂進,您看?要不去我的辦公室吧?”
尤太華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馮連才的臉色。
馮連才愣了一下,有點好笑地搖了搖頭:“也好,既然朱隊有命令,那咱們就去尤隊那裏。”
尤太華領着衆人進了他的辦公室,立刻闆起臉對屋裏幾個年輕人喝道:“局長來了,先都出去一下!”
蕭何吏看到尤太華對上一副面孔,對下又是一副面孔心裏感到有些好笑,不過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來,見馮連才坐在了北面居中桌子的左側,便看似随意地走到桌子右側的一張椅子淡淡地坐下。
麻子等三個人随意地在門邊找把椅子地坐下了,而尤太華則忙着給馮連才和蕭何吏倒茶:“馮局長,蕭隊,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茶葉,你們嘗嘗。”
馮連才笑着對尤太華擺擺手:“别忙活了,我還有事,簡單說幾句就走,你們一會再談隊裏的工作。”
尤太華這才不忙活了,趕緊找了個地坐下,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筆,腰闆挺直地望着馮連才,一副随着準備記錄的模樣。
蕭何吏一看到這個尤太華就有忍不住想笑的**,這就是傳說中的佞臣吧?一副奴顔媚骨十足的做派,見過讨好領導的,沒見過這麽露骨的。
蕭何吏又掃了一眼其他三個人,麻子正規矩地坐在那裏,手裏拿着個破爛不堪的小學生用的本子,低着頭,仿佛有點緊張的樣子。
麻子旁邊是一個穿水政服裝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一臉的狂妄自大,大喇喇地坐在那裏,兩眼望着天花闆,手裏什麽也沒拿,顯得無所謂的樣子。
還有一個穿林業制服的彪形大漢,二十七八歲的模樣,神色很随意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裏攥着一個半舊不新的不帶外皮的本子。雖然姿勢随意,卻給人一種訓練有素,很穩,很有力量的感覺。
馮連才輕咳了一聲,說道:“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這位就是我們新來的蕭隊長,蕭何吏同志。”說完指着穿水政制服的中年人說:“這位是水政執法中隊的蘇銀忠中隊長,從事水政工作很多年,經驗很豐富。朱所長請假的這段時間,一直是由蘇隊來主持全隊的工作。”
“這就是那晚通電話的蘇隊長。”蕭何吏爲了緩和一下那晚的龃龉,特意客氣地站了起來,向蘇銀忠點了點頭。
蘇銀忠卻隻是略欠了欠身,甚至屁股都沒有離開椅子,就算是打招呼了。
蕭何吏表面并沒露聲色,淡淡地坐下了,心裏卻有點冒火,心想這是個什麽人物,是架子本來就大,還是故意給我下馬威啊?
蘇銀祥?蘇銀忠?難道他和蘇局長是兄弟?想到這裏,蕭何吏對蘇銀忠特别瞟了幾眼,隻見那張狂傲的臉上充滿了洋洋得意的神色。
馮連才也看到了這一幕,不過并沒有說什麽,又指着穿林業制服的大漢說:“這是林業執法中隊的劉子輝,是一名複員的武警,功夫了得。”
劉子輝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懶洋洋地向蕭何吏點了點頭。
蕭何吏這次學精了,沒有急于站起來打招呼,這時見劉子輝站起來打招呼,這才站起身來點頭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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