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幾套方案段書記肯定在會前就已經想好了,絕不會是即興發揮,但他爲什麽還要讓衆人争得面紅耳赤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領導之道?
陳道靜曾經聽方明清廳長醉後過,下面的人如果太團結,就很容易對一把手構成威脅,相反,下面的人越不團結,一把手的地位越穩定,做事也就越從容,因爲他可以居高臨下地以調節者和裁決者的身份從容做出決定,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分歧的任何一方都急切渴望地尋求他的支持。
想到這裏,陳道靜再望望段文勝書記那張白皙幹淨近似完美無瑕的臉龐時,心情變得微微有些複雜起來,欽佩的同時,也隐隐産生了一點别樣的東西。
或許是她剛才那個啪的立正敬禮引起了岑文燦的好奇,陳道靜沒有注意到,就在她望着段文勝書記的時候,一直對周圍漠不關心的岑文燦也正懶洋洋的向她看過來。
仿佛覺得此人好面熟,岑文燦就微微皺起了眉頭,好像在努力地思索着什麽。
陳道靜坐下來後,注意到了岑文燦的目光和表情,便側頭微微一笑,然後繼續目不斜視正襟危坐地繼續聽會。
“還有沒有其他意見?”段文勝淡淡卻極有威儀地掃了一眼衆人。
衆人心裏都清楚這并不是真的征求意見,而是會議結束的征兆,便都默然不語,拿起筆準備記錄。
“那就分頭準備吧。”段文勝并沒有多,輕輕揮了揮手。
衆人起身向外走去。
“白市長和何吏稍留一下,咱們商量一下煙雨湖項目的事。”段文勝笑着對白小天和蕭何吏道。
陳道靜慢慢起身随着衆人向外走,心裏卻想,段書記果然夠從容,這種時候還安排的井井有條,不過他對白小天稱呼“市長”,但對蕭何吏卻直呼名字中的後兩個字,也有點太過親疏分明了吧?不過更讓她感到奇怪地是,白小天臉上竟然沒有一點不舒服的神色。
這些人真的有些讓人琢磨不透。陳道靜輕輕搖搖頭,随着衆人出門向電梯口走去。
電梯門一開,衆人紛紛謙讓着向裏走,陳道靜見岑文燦雙手抱胸略仰着頭站着不動,便也閃在了一邊。
“陳局,上來吧,還沒滿。”孟如海站在電梯裏笑道。
“你們先下。”陳道靜擺擺手,與電梯裏滿滿的人一一微笑點頭示意。
電梯下去了,不一會又上來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岑文燦依然眉頭微鎖,陳道靜明白他可能想不起自己是誰,也不主動開口點破,背過身站着,心裏既有點期待,又有點愉快。
人有時就是這麽奇怪,年輕時的情感,在經年未見突然相遇時,往往會不知不覺地蘇醒,甚至某些心态都會回到當時年輕的歲月。
但直到出了電梯,岑文燦也沒有開口。不知爲什麽,陳道靜心中竟微微浮起一抹淡淡的失落,電梯門一開,便邁步向外走。
“等等!”岑文燦在身後喊道。
“呵呵,什麽事?”陳道靜微笑着回過了頭。
“你認識我嗎?”岑文燦散漫的目光變得炯峻,灼灼逼視着陳道靜的眼睛。
“認識啊,你不是岑文燦同學嗎?”陳道靜有些俏皮地微笑道。
果然,岑文燦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半響,突然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想起你了!你是那個天天穿運動服的!叫什麽來着?陳,陳,陳……”
陳道靜心裏倒沒有太失落,因爲眼高于頂的岑文燦不會記住幾個同學的,便沒再爲難他,微微一笑:“陳道靜!”
“哦,對!陳道靜!”岑文燦仿佛也有些開心,出了電梯一邊走一邊道:“你來黃北了?呵呵,也算是他鄉遇故人啊,有時間坐下來聊聊。”
“好啊!”陳道靜很幹脆地答應下來,初到黃北,她迫切想了解黃北的一切,但舉目茫茫,熟人卻隻有一個她并不太想接近的白小天,現在見到岑文燦,心裏自然是非常高興。
出了大廈的旋轉門,岑文燦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帶些驚喜地回過頭問道:“你是新來的公安局長?”
“是啊,怎麽?不歡迎?”陳道靜假嗔道。
“怎麽能不歡迎呢!”岑文燦臉上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陳道靜沒有再追問,笑着問道:“對了,你怎麽來黃北了?前幾年聽你搞工程風生水起的,早就成了大企業家了。”
岑文燦仿佛氣不打一處來,歎了口氣罵道:“媽的,還不是蕭何吏那個王八蛋!我算是被他坑苦了!”
陳道靜不由一愣,在他的印象裏,岑文燦雖然孤傲冷漠,但卻極在意自己的形象,從穿衣戴帽到言行舉止都異常得規範,頭發一絲不亂,皮鞋一塵不染,當然更不會半個髒字。
“覺得我變了是吧?唉!都是拜蕭何吏這個王八蛋所賜啊!”岑文燦歎了口氣,有些咬牙切實地恨恨地說道。
陳道靜再一次愕然,原本在會議室,她以爲岑文燦與蕭何吏關系是比較親近的,可現在看他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禁又有點迷惑了。
“哈哈哈……”岑文燦注意到了陳道靜的驚愕,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陳道靜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世事無常,一個人的變化居然能如此之大,當年就如雪山之巅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現在卻變成了嬉笑怒罵變幻無常。
“你現在在黃北做什麽?”陳道靜好奇地問了一句,一邊仔細打量了一下岑文燦,發現他确實變了,雖然衣服依舊得體考究,但皮鞋上卻沾滿了灰塵,連褲腳都有些清晰的泥迹,頭發也略有些淩亂。
“市長助理,城建局局長,媽的!”岑文燦一邊走着,一邊又恨恨地罵了一句。
陳道靜心裏愈加奇怪,以他省建設廳廳長的父親,在省裏找個不錯的工作是易如反掌的,卻爲什麽要來一個縣級市呢,而且職務竟然還不如白小天?!!況且,以岑文燦上學時的性格和言行,他應該是極度厭惡官場的啊!
不過這些迷惑并沒有來得及問出口,因爲兩個人剛走到路邊就被人分别圍住了,迎上陳道靜的是孟如海、雷劍和四五個局裏的中層,而岑文燦卻是被規劃設計院和城建公司的職工給包圍了起來:“岑局長,你今天要給我們個法!”
“岑局長,蕭市長呢?他怎麽不出來見我們?”
“姓岑的,你摔了我們的飯碗,你也别想好過!”
“你們這些王八蛋,有種就搞當官的,對我們這些小兵下這麽狠的手幹嘛!”
“媽的,揍這個王八蛋!”
……
聽着人群發出的越來越激烈的言語,陳道靜情不自禁朝岑文燦的方向望過去,心中充滿了擔心,那麽高傲的性格,如果被肢體侮辱,他在心理上能承受得了嗎?
雷劍看出了陳道靜的擔心,忙沖邵雄俠使了個眼色,意思你還不趕緊挽回點印象。
邵雄俠裝作沒有看到,又被雷劍狠狠盯了兩眼,這才不太情願地朝岑文燦那邊走去,一邊吆喝着:“閃開,閃開,幹什麽呢……”
陳道靜将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心裏不禁微微有些惋惜,很機靈的一個小夥子,卻仿佛缺少了一個男人應有的氣量和胸襟。
還沒等想完,邵雄俠突然又轉回來了,抄個手在那站着,眼睛望天東瞅西看的,任憑雷劍再怎麽給他使眼色,就是裝看不見了。
陳道靜有意無意地向岑文燦那邊看了一眼,見也沒有發生太激烈的沖突,心想還是正事要緊,便道:“咱們去車裏開個短會。”
雷劍對邵雄俠的裝傻充愣有些無奈,便對陳道靜笑笑道:“陳局,你們先去,我随後就到。”
陳道靜明白雷劍的心意,便點頭一笑,轉身向停在副道的一輛依維柯警車走去。
一衆人來到依維柯旁邊,陳道靜示意大家先上車,然後掏出手機給霍天泰局長打電話彙報并請求支援,剛撥出号碼,卻見雷劍也轉了回來,不由微微一愣。
雷劍走到依維柯車門口,先回頭狠狠瞪了抄手站在樹下四處張望卻難掩一臉得意偷笑的邵雄俠一眼,這才轉身悻悻地上了車。
邵雄俠有些得意又帶些譏諷地低聲嘟囔了一句:“有雲隊在此,都操的哪門子閑心啊!”
雲隊?陳道靜微微一愣,還沒等她來得及細想,霍天泰局長渾厚蒼老并略顯疲憊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道靜,有事嗎?我聽黃北市政府門口被堵了?情況怎麽樣?”
陳道靜連忙定定神,将市政府門口的事情和剛才的會議簡要地了一遍,然後請求市裏的支援。
霍天泰局長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但語氣中充滿了憂慮:“道靜,警力不是問題,隻是這種事靠公安隻能解決一時,而且極容易引起事件升級。我的意見是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采取強制措施,還是要以勸導爲主啊!”
“霍局,我明白您的意思。”陳道靜苦笑了笑道,她又何嘗不想這樣,隻是現在的局面,哪裏是她能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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