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曆已經對日期作了微調,把30改成了31,因爲,在他們交換場地的時候,也就是說從實驗室轉移到查爾斯的小辦公室裏去的時候,他看過手表,時間剛過了12點,也就是過了零點,到了下一天了。
查爾斯的小辦公室裏的小冰箱裏滿滿的,都是一個牌子的威士忌,小小的冷凍層裏全是一格格凍好的小冰塊。波曆現在明白了,爲什麽查爾斯會從早到晚保持着一身的酒氣滿面的紅黑光澤了。有一段時間他還以爲是教授的基因裏有酒的元素。
三杯下肚後,查爾斯說“舒昂”。波曆說你說什麽?查爾斯說:舒昂啊。不是你們漢語裏的詞嗎?有人跟我解釋過,就是舒服和**的意思。他說是漢語詞,波曆才明白他說的是“爽”。國人就這麽玩老外的。波曆笑得差點沒岔過氣去。
波曆說:是哪位華人告訴你的?能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嗎?
查爾斯說:已經離開這裏了,很久以前。說是淘汰了。
波曆立刻就笑不出來了。
波曆說:那個球形會議室你經常去嗎?
查爾斯說:不經常。經常就不好了。我當所長十年時間裏,一共就去過三次。第二次去的時候,在一個小型招待會上,一個将軍大概有點喝多了,他說,他很年輕的時候就當上了将軍了,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當然那時候雖然也是将軍,但是不是這個級别的将軍。他剛當上将軍的時候就到這個會議室來過。之後就發生了泥地總統被刺身亡的事件。
波曆說:泥地總統被刺,是在那個會議室裏議定的?
查爾斯說:我當時也問過他。他雖然喝多了,但是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後來,從那裏回來的路上,我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明确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的歸途說不定就變成了不歸之路。
波曆說:我聽下來,那個會議室是軍方的。這意味着,軍方并非總是跟政府同心同德的。
查爾斯說:年輕人,太聰明不好的。不過,你确實說到了一個焦點問題。也就是說,我們所經曆的一切,包括我之前經曆的一切,背景其實真的非常複雜。一個國家或者幾個國家制造的問題,并不一定就是這個或者這幾個國家政府的意思,而是有着更深層的元素的。政府是會換?屆的,軍方就有着根深蒂固的結構了。
波曆說:其實就是有些人說的鷹派和鴿派的事情。
查爾斯說:我剛說了,不要太聰明。再說了,這些事情距離我們太遙遠了,我們即使知道了,也管不了。
波曆說:對,我們管好我們的研究就行了。
查爾斯說:其實那種保密鋼球好多地方都有,我們木堡研究所裏也有,此外我還進去過好幾個。
波曆說:比如?
查爾斯說:比如,在我還不是所長的時候,應該說,在我剛正式成爲木堡的年輕研究人員的時候,我就接連進入過另外兩個鋼球。我還聽說過,有一次,一個鋼球出了問題,等到鋼球外面的人發現裏面開會時間太長、想要進去看看的時候,鋼球的門打不開了,顯然是電斷了。在沒有裏面的信号的情況下,從外面強行把門弄開,有複雜的程序,需要一級一級地審批。等到外面的人終于打開了或者說砸開了那個鋼球,裏面的人已經全部死掉了。電斷了,通風系統當然也就斷了。誰也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是怎麽會發生的。到頭來據說也沒有找到原因。隻是有幾個相關的人消失了。
說到那另外兩個鋼球,就說到你和你那個搶話筒的朋友最關心的問題了。
那次,當時的所長親自找我談話,但他的談話内容非常簡單。就那麽幾句話。可是就那麽幾句話也是到我們的鋼球裏去說的,而且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名海軍将軍。這名将軍什麽話也沒有說。他就說讓我到加拿大的金堡研究所去,他們已經聯系好了。
那時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金堡研究所。其實我們這六個研究所都有另外的名字。
我在加拿大的金堡研究所認識了策林,就是在台上說中國是超二流感之源做那個報告的教授。
策林當時也是一個年輕的研究人員。
跟他和我一起進入那裏的鋼球的還有金堡研究所當時的所長,還有一名加拿大和一名美國的軍官。
那個所長說的話也很簡單,就是要我們到英國的風堡研究所去,說是任務是什麽,到了那裏就明白了。
在英國風堡研究所的鋼球裏,跟我和策蘭談話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當時的風堡研究所所長,另一個人是美國軍官。其實這是出現在金堡研究所裏的同一個軍官。
風堡所長遞交給我們兩個人每人一個小瓶子,是一層層密封的。他終于說了明話。他說,這是當年西班牙流感第二代變異病毒。我們當時都非常震驚。西班牙流感你是知道的,是上個世紀最大的瘟疫,死亡人數過億。後來出現了超二流感,認爲是西班牙流感的繼承者,人們就把西班牙流感稱爲超級一代流感,簡稱超一流感。
我那時還不知道,世界上還保留着西班牙流感的活體毒株,而且是第二代的。我們都知道,西班牙流感剛開始時其實并不是發生在西班牙,隻是在西班牙引起了注意。第一代的時候,得病率和死亡率都不高。到了第二年,第二代變異毒株才真正引發了大瘟疫。
那個軍官終于說話了。他取出那個瓶子,告訴我們,一定要記住,這個瓶蓋向右擰是打開,向左擰是爆炸。如果我們回去的路上發生意外,在最後時刻就要向左擰。爆炸的結果是人物雙雙毀滅。
他說“雙雙毀滅”時就象說殺一隻雞加上一隻鴨那樣從容,讓我們雙雙地目瞪口呆。
在我們得知我們回去是乘坐專機時,就更無法理解了。
可是,我們又有什麽辦法呢?
專機先到加拿大,策林在那裏下了飛機。我繼續飛,回到了馬有蘭。
在馬有蘭機場,站着幾十名海軍士兵。我一下飛機就上了一輛車,在好幾輛軍車的護衛下或者說押解下回到了研究所。
擰瓶蓋之前,我看着那個瓶子,想了半天,我記得他說的是向右擰是打開,向左擰是爆炸,但這是違反常理的。如果是我記錯了呢?如果那個軍官說的是反話呢?或者說是一道智力測驗題腦筋急轉彎呢?我到底是向左擰還是向右擰才對呢?我出了一身冷汗。然後征得所長的同意,給策林打了個電話。我問他有沒有打開瓶蓋。他說還沒有,他也想先問問我。但他證實說,那個軍官說的是左轉者死右轉者生。
後來,所長讓我一個人走進我們的鋼球裏,讓我一個人打開。我還記得他猙獰的笑容,至少在我的記憶裏是那種樣子的笑容,還有他惡毒的話,也許他自己以爲自己很幽默。他說的是:沒關系的,頂多犧牲一個鋼球。
結果是我的衣服濕透了,瓶蓋也打開了。方向是對的,确實是應該向右擰。
然後,善良的我給策林又打了個電話。他說他也想給我打電話,因爲他已經擰開了瓶蓋。
我後來想起傳說裏的潘多拉盒子,打開盒蓋後,所有的災難、瘟疫都會跑出來。
如果這個盒子裏跑出來的是一顆迎風就炸的炸彈,一切倒也簡單了。
這個瓶子裏冒出來的是病毒。
當然,是非常可怕的病毒。是連我們搞病毒研究的人都談之變色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