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是今天。他們走在桶底的西南面,起伏的山坡上,在草叢裏在樹木間穿行着。波曆和兩位可敬的蝙蝠女,比特利絲和薩麗。波曆稱她們爲蝙蝠女,因爲她們是專門研究蝙蝠的,而且是他們蝙蝠樓裏唯一兩位蝙蝠研究人員。
說實在的,在這些亂草叢裏大大小小的樹間穿行,波曆這個自诩飽經風霜的人也有些膽戰心驚。本來沒有這種心情,這種心情是在她們兩位說到踩蛇抓蛇的故事後産生的。就連迎面的樹枝樹葉連同樹上的花他也要用他手裏的樹枝去撥開。在樹枝反彈回來的時候,他也會去看看它們有沒有連帶着彈回來什麽。
還真的有小鳥在他撥開樹枝時或者樹枝反彈時忽然飛起,吱吱呀呀地叫着消失在茂密的綠色裏。
波曆說:你們說,爲什麽我們這裏的六個研究室要以蝙蝠、毒蛇、蒼蠅、蚊子、蜘蛛和蜜蜂命名?如果說攜帶病毒,據我所知,蝙蝠是被稱作毒王,這沒錯,蚊子可以算一個,蒼蠅在細菌方面不用說了,蜜蜂勉強可以算,可是毒蛇、蜘蛛這些,即使也會攜帶病毒,可是并不典型啊。我聽說的攜帶病毒多的還有果子狸、非洲綠猴之類的。
比特利絲說:我聽說這六個毒物是從東亞的五毒說法改造過來的。象毒蛇、蜜蜂這些,它們本身帶毒,但不一定是病毒的毒。可能是兩種元素結合吧,反正有毒字就行。不過,我聽說毒蛇室和蒼蠅室還真有人在研究毒蛇和蠍子這些東西的毒素,說是要把動物的毒素跟病毒或者細菌結合起來,也說是搞轉基因。
薩麗說:這裏的六個研究室被這六種毒物冠名,當然也是因爲我們這裏有這六種毒物。
由于一路都是山路,上坡下坡,而且他們還要小心翼翼地走,波曆覺得我們走了很長時間才到了山壁下面。這時,太陽已經照在他們身後很遠的地方了。這裏的山壁前倒是比這個桶底的其它所有地方都涼快。這不是一種舒适的涼爽,用他們中國的話說,是一種陰森森的涼,再加上各種複合的猩臭味撲鼻而來,對于波曆這個有着超級嗅覺的人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也許是看到了他的痛苦,薩麗說:比動物園裏的味道還濃吧。
他說:在我們地下層的蝙蝠室裏,味道也沒有這麽厲害。
比特利絲說:這裏有好多山洞,有的很大,可以說這個山壁裏面就是空的。裏面的動物種類很多的。
他說:這是什麽?
薩麗說:這裏要小心,看上去這個洞口很小,但其實地面是空的,有人不小心滑下去,好不容易爬上來,回去的路上就已死了。下面有很多各種各樣的毒蛇。
比特利絲說:這裏的毒蛇一般是不出來的,因爲毒蛇研究室在這裏采取了措施。至于是什麽措施,他們是保密的。我估計也是什麽藥物。
他說:不是說你們都踩到或者摸到過蛇嗎?
她說:那不一定是從這個洞裏出來的。他們說,這個洞裏的蛇晚上有的也爬出來,可是就在附近轉,見到人來會自己躲開。我們晚上沒有來過這裏,所以也不能證實。隻是聽他們說,這裏的毒蛇你不惹它們,它們也不會惹你。如果你不幸掉到他們的洞裏去了,那當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薩麗說:可是他們毒蛇室的人每年也會從這個洞裏抓一些蛇回去研究。至于他們是怎麽抓的,是不是進洞裏抓,他們也是不說的。
他們沿着山壁往南走,仍然是山路,上去下來的那種。有一片豁然開朗,風景極美。還沒有走到那裏,他已經感覺到那種美麗了。當然是因爲他的嗅覺,因爲這裏彌漫着的花香。說不上是什麽花,紅的白的黃的,以這三種色調爲主。許多蝴蝶、蜜蜂和小鳥在這裏穿梭飛行,翩翩起舞。
薩麗介紹說:這旁邊有幾個山洞就是我們說的蜜蜂洞了。那些洞,不是蜜蜂室的人最好也不要進去。
比特利絲說:我跟蜜蜂室主任伊莎貝拉進去過一次。她讓我戴上一個特制的面紗帽。這種面紗有一種特殊的氣味,蜜蜂聞到了就不會飛過來。
接下來,他們經過了一個蝙蝠洞。她們說這是一個比較一般的蝙蝠洞。她們沒有解釋什麽叫“一般”。反正他們就沒有進去。
再經過那個山花盛開的山坡後,道路往下去。在那個小山谷的底部,他們經過了一個可怕的洞口。
薩麗說:這裏不用介紹了吧?
波曆說:蜘蛛洞。
确實是不用介紹了。這裏的風景可以用壯觀來形容。一種一目了然也就是說一看就明白的壯觀。
這是一個巨大的洞口,整個洞谷歌以說是被一個巨大的面紗罩着。這個面紗有的紗線很粗,很粗的紗線之間的空白被很細的紗線連接着,那上面滿是蜘蛛,各種大小的蜘蛛。有的粗線上的蜘蛛到了巨大的地步,象巨大的螃蟹那樣張開所有的毛腿。空隙裏滿是小的和更小的蜘蛛。所有的蜘蛛都在看着他們。
在他們經過這個洞口的時候,正好有一陣風吹來。于是,這張巨大的網或者說面紗就整個地飄了起來。感覺是整個地向他們罩下來,所有的成千上萬個蜘蛛都蜘視耽耽地向他們撲來。
比特利絲說:正常的。
波曆感覺到他的臉在發熱。因爲,在這條巨大的面紗帶着它所有的美麗所有的壯觀向他們撲來的瞬間,他真的有過拔腿就跑的想法,是兩位女士的鎮靜拽住了他的腿。拽得他的腿有些抽筋的意思。
她說“正常的”,意思當然是,他想要逃跑的反應是正常的。
他忽然想起誰寫的一句話:美麗和恐怖是同一個可以自由轉動的物體的兩個面。當他在一本書裏讀到這句話時,他就把這本書扔到了一邊去。他當時的想法是:文學和哲學都是拿來騙人的,文字遊戲而已。他發誓這輩子不去當寫文學或者哲學的人。可是今天,他忽然就想起了這句話。他并不知道他爲什麽會想起這句話,他也不想判斷這句話的對錯。
他忽然不想判斷這句話的對錯了?這是不是說,他忽然就不确定這句話一定是錯的了?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比特利絲說:有人說,我們這裏最可怕的洞是蚊子洞和蒼蠅洞,可是我們都沒有見過。
薩麗說:别說蚊子洞和蒼蠅洞了,即使是我們這裏的蚊子研究室和蒼蠅研究室,也神秘得很。我們都知道有六個室,有蚊子和蒼蠅室,可是就是沒有見過。但是有幾次集會上,我們見過蚊子室和蒼蠅室的主任。平時從來見不到他們,可是偶然的就見到了。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