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下來，波曆對這裏做的實驗已經比較清楚了。無非是用各種各樣的病毒和病毒的變異體對外面送進來的各種基因或者基因、細胞混合體進行攻擊性實驗。先是體外試驗，成功後再進行動物試驗。
方向跟細胞所和基因所是一緻的，其實所有的人都知道，主要是要找到對個别集合基因有效而對這些基因以外的基因無效的病毒。攻擊對象裏同樣包括H系列的，尤其是H13和H35。
無論心裏有多麽反感，但他每天也不得不跟着做這類實驗。他想，即使沒有我，這樣的實驗也一直在進行，也會一直進行下去。我參與了，我至少知道大體上是怎麽回事。
每隔一段時間，實驗室裏會傳來歡呼聲，這意味着有人做出了成功的實驗，包括在動物身上做的實驗成功了。有一次他自己甚至也歡呼了，歡呼之後他自己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當時實驗室裏隻有他和羅西。羅西驚訝地看着他。她難得地提出問題：怎麽了波曆？波曆說，沒什麽。後來查爾斯羅西說起這件事，也來問他，是否取得了什麽成功，他說沒有，失敗了。他做成功的東西其實已經被他處理掉了。
其實他比這裏的許多人都更清楚，尤其是基因所那裏研制出的aca3密碼子，也有送到他們這裏來的，瓶子上的副标題甚至也标出了，但沒有人解釋這是怎麽回事。盡管沒有人解釋其中的原理，但大家都知道了這個捷徑。
在把病毒跟aca3密碼子混合培養後，再拿來攻擊H35基因，不難獲得對H35有效、而對其它集合基因不那麽有效的感染力。當然，絕對排除對其它基因的感染力還是很難做到，但效果其實已經達到了80%以上。而且，因病毒而不同，有些看上去危險性不那麽大、不那麽緻命的病毒反而更容易“成功”，有兩種混合病毒的靶向攻擊力甚至超過了99%。在這靶向攻擊方面比較成功的還有十幾種，是這裏的人多年來研究出來的。可是這種混合病毒、無論毒性高低強弱，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混合劑裏的病毒在短時間裏就會在幾種病毒的相愛相殺裏死亡滅絕。所以，雖然這麽一個做法，但後來幾乎沒有人去做混合病毒綜合劑了，還在做的人也是想試着找出哪幾種病毒混合在一起時能夠活得更長久些，即感染力能夠更持久。
有一天，波曆偶而聽查爾斯對羅西說起一個他耳熟能詳的名詞：巨細胞。他的耳朵自動地立了起來。可是他說完這話就走開了。他問羅西，教授說巨細胞是什麽意思。羅西說：你知道巨細胞病毒嗎？他說：我聽說過，但不太清楚。羅西說：其實也沒什麽，教授讓他把巨細胞病毒跟流感的最新變異體混合一下試試。他順口說了一句：這聽來有點意思。羅西就沒有再說話。在實驗室裏一下子講那麽多話，對她來說已經是一件稀罕的事情了。
第二天，查爾斯忽然問波曆：聽說你對巨細胞病毒感興趣？
波曆說：對。
查爾斯說：我今天正好在等實驗結果。我就給你簡單說一下。巨細胞病毒是一種疱疹病毒組DNA病毒。亦稱細胞包涵體病毒，由于感染的細胞腫大，并具有巨大的核内包涵體。巨細胞病毒分布廣泛，各種動物皆可遭受感染，引起以生殖泌尿系統，中樞神經系統和肝髒疾患爲主的各系統感染，從輕微無症狀感染直到嚴重缺陷或死亡。CMV具有典型的疱疹病毒形态，其DNA結構也與自愛病HSV相似，但比HSV大5%。這種病毒對宿主或培養細胞有高度的種特異性，人巨細胞病毒(HCMV）隻能感染人，及在人纖維細胞中增殖。
查爾斯就是這樣，也許許多當導師的人都是這樣，說到自己的專業領域他們就會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可是他大概發現波曆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他說：怎麽了？你不是感興趣嗎？
波曆說：我一個好朋友感染了巨細胞病毒，她已經失明了。
查爾斯看着波曆，好象在等他往下說。波曆這些日子來已經發現了爲什麽他黑色的臉那樣光滑卻讓人感覺他的實際年齡應該很不小了的原因。在一些角度的光線下，他的臉上會浮現一些亞光的條紋，這些條紋是埋在臉皮底下的，看不出來，但在一定的光線下會顯示出跟周圍油亮的不協調性來。他的臉在波曆的視覺裏就象一個剝了殼的光滑的雞蛋，但卻是一個已經進入了變成小雞的初級階段，蛋白上已經看得出淡淡的血絲的那種。給波曆的感覺是，他大概用了什麽特制的皮膚改造液做到了表面光滑油亮，但本身的皺紋卻隻是被掩蓋了。波曆知道他在做一些生物制劑，顯然是私活。這可能就是他的副産品之一。
查爾斯喚醒了發呆的波曆：失明了。接下來呢？
波曆說：她是在誤飲了有巨細胞病毒的水後感染的，幾天後就失明了。
查爾斯的語調提高了：幾天後就失明了？這不象是巨細胞啊，我是說，不象巨細胞那種慢性子的病毒做的事情。
波曆說：當時我們四區的醫生拿到什麽地方去驗過了，說這不是普通的巨細胞病毒，而象是轉基因之後的病毒，或者說是一種混合的病毒。
當時有人來找查爾斯，好象要他簽字。他就帶着那人到隔壁他的小辦公室去了。
之後他就出去了。
等他兩小時後回來，他顯然已經忘記了這個話題了。
可是波曆沒有忘記。波曆說：教授，你說那能治嗎？
查爾斯說：什麽病？你說的還是巨細胞那件事？
不管他多老，跟這裏年紀大的其他人一樣，他的記性還真的是相當不錯。
波曆說：對，巨細胞病毒能夠消殺嗎？
查爾斯說：巨細胞病毒跟其它很多病毒不一樣的是，它會在人體裏潛伏很長時間，許多人生來就有，但是它不感染不發作就沒事。你要說消殺，跟其它病毒一樣，如果我們拿到我們的容器裏，用紫外線和消毒劑就都能消滅。可是在人體裏當然就不那麽簡單了。你說幾天就讓人失明了，這确實不是單純的巨細胞病毒了。能不能消滅這種病毒，能不能治療病毒引起的疾病或者缺陷，怎麽說呢？在我們這裏，許多事情都是可能的。但是，首先我們要拿到這種轉基因的或者混合的病毒的樣本。
波曆說：沒錯。可是我的朋友在四區，我也過不去。
查爾斯說：你過不去，我也過不去。不是我簽個字你就能過去，恐怕凱特區長簽字都沒用。
查爾斯看出波曆沮喪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就走開了。走出實驗室玻璃門時，他回過頭來說：聽說蜘蛛樓那裏對人體内的固有性病毒或者說與生俱來的病毒有些研究。
于是波曆接下來就去了蜘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