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蝙蝠樓裏有一個實驗室倒真的是在做好事,而這個實驗室就是研究蝙蝠的。那裏隻有兩名同事,都是中年女子。她們研究的是蝙蝠的免疫功能。
說實在的,他在四區見過了也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變态動物,鼠魚和帶魚蛇,可是他走進她們的實驗室他還是心驚膽戰。因爲這兩位女士的工作台上總會有那麽一兩隻蝙蝠,她們經常給蝙蝠開膛破腹地做實驗。
甚至有一次他還見到她們的一張工作台上放着一隻巨大的蝙蝠,就是東南亞島國上那種被稱爲飛狐的那種,她們正在給這隻飛狐縫合。這隻大蝙蝠在她們的面前攤手攤腳,完全展開了。她們說,這隻大家夥飛翼展開後的寬度有一米六十幾。
還有一次,有一隻已經被她們開了膛的蝙蝠忽然從手術台上飛了起來。這隻蝙蝠雖然不太大,但是飛行的速度極快,你根本就看不清那個飛行着的是什麽東西。
可是其中一位女士卻安慰他:沒事的。
她拿起牆邊一個象是捕捉昆蟲的那種有長竿的網,一下子就捉住了這隻蝙蝠。這個網還發出吱吱的聲音。她說,這個網發出的實際上是一種超聲波,跟蝙蝠發出的超聲波相對應,産生一種特殊的吸引力,隻要把這個網立在空中,蝙蝠自己就會撲上去。
她們工作時都戴着口罩,但她們告訴他,蝙蝠雖然攜帶很多病毒,但這些病毒通常是是不會傳染給人的。
盡管她們這個工作室有些可怕,但他還是很喜歡去。
因爲這是兩個特别善良的女人,因爲的因爲是,她們做的是特别善良的事情。
她們說,她們研究蝙蝠,跟這裏的其他人不一樣。上面認爲,也要研究怎麽免疫和治病。
她們說,上面認爲,這種研究是爲了自己人。
話外之意是,除了免疫和治病之外,都不是研究免疫和治病的。這就不說了。這是這裏普遍的現象。
爲了自己人,這話說得夠直白的了。換句話說,其它的研究針對的是敵人或者“非自己人”。他問過她們這話是上面哪個人說的,她們說,主任和以前的主任都說過,但他們都說是“上面”說的,他們隻是轉達。而已。
引起這個話題或者說研究課題的是,爲什麽蝙蝠攜帶那麽多病毒,其中包括許多可怕的病毒,但它們自己卻不會受感染而死亡。
根據書上說的,加上那兩位同事的補充,他了解到,與小鼠和人類相比,蝙蝠體内NLRP3介導的炎症明顯降低。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NLPR3的蛋白活性和其他動物比相對較低。跟小鼠和人類相比,蝙蝠體内NLRP3介導的炎症明顯降低。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NLPR3的蛋白活性和其他動物比,相對較低。蝙蝠并非擁有超強的抗感染能力,而是對感染有着更高的耐受能力。換言之,炎症反應的削弱使它們獲得更強的生存能力。
不是抗感染能力,而是耐受能力。你明白嗎?說這話的是兩位中年女子之一。她叫比特利絲,是五年前到這裏來的。
他說:耐受能力和抗感染能力不一樣嗎?
她說:不一樣。舉個例子,上次超二流感期間,有許多人,周圍的人包括自己家裏的人都被感染了,他們卻始終是陰性,他們身體裏沒有産生抗體,因爲他們的身體不抵抗,也不需要抵抗。
還有,另外那位中年女子說:在超二流感期間,許多國家的資料顯示,吸煙的人被感染的比例特别低,比如法國有30%的人吸煙,可是煙民被感染的隻在病例的1%到10%之間。不是因爲吸煙的人抵抗力特别強,而是他們的身體每天都在跟煙裏面不好的東西抗争,練成了他們比不吸煙的人更強的耐受能力。免疫力強的人,在病毒侵入身體的時候,就會産生抗體,就會有許多免疫細胞跑出來跟病毒打,甚至病毒被消滅了,這些免疫細胞還停不下來,于是這些人發燒,或者有其它過激反應,甚至導緻器官被破壞。但耐受能力不産生抗體,那些病毒對他們不起作用。
這位中年女子叫薩麗。她是八年前到這裏來的。
他說:用我們中國武俠小說裏的說法,就是你強任你強,清風拂山崗。這是武功的最高境界了。
比特利絲說:這其實是我們倆這幾年取得的最大成績,或者說突破。培養耐受能力是一個重大課題,人類的這種能力增強了,以後不管出現什麽病毒都不怕了。但是,這方面還需要有很多的研究,光靠我們倆是不行的。
薩麗說:局限在NLRP3的研究上也是不夠的。
波曆說:這意味着,要培養蝙蝠體質。
薩麗說:對。就是這個意思。
比特利絲說:蝙蝠體質?波曆,難怪都說你是下個世紀的天才。你總結得真好。
下個世紀的天才?說實在的,波曆相信他都臉紅了。
她們倆都是東亞人的長相,漢語卻一句也不會。這裏的人有很多長得象華人或者說東亞人的,他跟這些人都聊過,或者至少搭過話。最後的結論是,這裏長得象華人或東亞人的,沒有一個真的是華人或者東亞人。
說實在的,他對這兩位女士是佩服到了極點。她們每天跟這些可怕的家夥打交道,這些許多男人都害怕的家夥,而她們還是女人。他說:你們不害怕嗎?比特利絲說:怕啊。以前怕。薩麗說:習慣了就好了。
她們告訴他,在西邊山壁的幾個山洞裏,就有一些很特殊的蝙蝠。他說:你們什麽時候帶我去見識見識?比特利絲說:沒問題。
她們都特别歡迎他到她們的實驗室去。聽說他是中國人之後,她們還要他每天教她們一句漢語。
他也答應了。
這件事情傳出去後,蝙蝠研究室裏好多同事也提出同樣的要求。反正他也需要打發時間,後來就成了一個傳統節目,不是每天,基本上隔一天,在他們二樓的小會議室裏開辦漢語課。後來搬到大會議室裏去上課,因爲人數從幾個人增加到十幾個人,後來到了二十幾個人,也有其它研究室的人來聽課。就連所長兼區長凱特有時候也來。
爲了免打擾,他把會議室裏的一塊寫字闆搬到了大會議室門口,在上面寫上下一次上課的時間。
慢慢的,他就成了這個美麗的桶底花園裏的名人。走到哪裏,都有人叫他波曆老師。
于是,還在當着學生的他,當上了老師。
他的感覺有點象把四區的啤酒花園搬到這個三區來了。